南宫邺心神恍惚之下,耳畔又是面具人那刺耳怪异的大笑声,“哈哈哈……三十年前的东西!管家你告诉南宫二爷,这借据到今天有多少年了?”
管家连忙点头答道:“回主人的话,到现在已经是三十三年了……”
“哦?”面具人一声冷笑,“那就是过了借据上的三十年期限?”
管家连忙接口,“是!已经过了。”
南宫邺在两人的一唱一和中渐渐缓过神来,冷冷的挑起双眸,划过坐在椅中的厉沧海,还有那块金光耀眼的面具!
“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厉沧海仰面大笑,三十年压抑在心底的仇恨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欠债还钱!欠地还地!南宫府三日之内搬空!”
大笑声中,南宫邺面如死灰,萎靡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残香在这时却突然排众而出,一步一步走到金色面具人的身前。
她冷冷的逼视着那两只幽冷黑暗的眼洞,那里似乎有一双滚动的眸子,在游移,在躲避!
“你!摘下面具!”
金色面具人身躯微晃,终于退了半步,跟着忽然诡异的冷笑起来。
“滚开!老子的路你也敢挡!?”
猛地抬手,竟然将她重重的推到一旁!
这一次,身后的冷杀,全身紧绷,却再也没有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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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故意的安排,三天后,如果没有奇迹,南宫煜将会被体内的毒虫穿透身体而死!
也就是在同一天,南宫府也将换一个主人……
南宫府里被一团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任谁的心中都不会好过。
南宫邺回府之后就去找老夫人,想要问出当年父亲为什么会立下如此怪异的借据。
可是拙园园门紧闭,是老夫人自己从里面锁上的。
其实就算问了也是白问,对方有备而来,借据牵连的又是足以灭族的一场滔天大祸,所以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救得了南宫府。
残香回到骊园,如行尸走肉,眼前不住晃动的是芷香临死前的惨状。
在门外,她疲倦的回身望着冷杀,一字一顿的问:“你告诉我,那个带着金色面具的人是不是厉江流!?”
冷杀顿住,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不是!主人还在京城……”
“错儿呢?”
“和主人在一起,一定安然无恙。”
“你确定?”
“冷杀绝不会对小姐说一句谎言!”
这一问一答,让残香冰冷的身子渐渐有了一丝暖意,她回身,轻轻掩上房门。
榻上的南宫煜,依旧双目紧闭的躺在那里,一脸的平静。
他自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些什么,纵然他那么努力,甚至几乎要付出生命,可南宫府还是没有保住!
三天后,若是没有奇迹,门外的金字大匾会随着他的身体渐渐变冷而骤然坠地……
什么是荣华富贵?什么是过眼云烟?就如同是人死灯灭,转瞬成空……
“煜哥……”残香的唇角发出一声无力的轻唤,她俯下身去,跪在他的身旁。
冰凉的指尖紧握他的手,缓缓贴到自己的脸上,无限温情的摩挲……
“对不起,又是我辜负了你,南宫府还是没有保住……你,会怪我吗?”
“其实,现在就算你怪不怪我,我也不会那么伤心了。我真的好累,可是肩头的担子却突然松了……”
“还有三天……让你的柳儿在你身旁静静的陪你三天……三天后,若是你还要狠心的要弃我而去,我会托付冷杀照顾错儿和娘亲,我和你一起走完这最后一程……永不离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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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夜。
南宫府里除了被老夫人自己封上的拙园,早已清理干净,就等着天明之后举家搬走。
其实依着南宫府的财势,就算是受了重创,重新买下一大片宅院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门外挂了几百年的牌匾,自然是要被人生生的取下来,威名扫地……
这时骊园外是安静的,却又聚集了很多人。
南宫邺和尔真并肩站在院中,望着对面那扇透着光亮的门,却无力进去。
小楼里,红烛摇曳,鸳鸯翻飞。
镜中的人儿,对镜红妆。
她一脸娇笑,身下喜裙映衬,头上步摇轻晃,好一个绝色天香一般的新娘子!
只是身后,喜梅的眼里却扑哧扑哧的落下泪来……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镜中的残香,娇媚的笑着,“喜梅,你为什么哭了?快给我带上这只凤钗,一会大爷醒来,我该给他看到我最美的样子!”
“不!”喜梅惊恐的尖叫了一声,用力的抢过她手里的凤钗握在手里,就像那是一瓶见血封喉的毒药。
“小姐,就算大爷真的能醒来,可他……可他也不愿意再看到你这样子的!”
“为什么不呢?”残香微微侧身望着喜榻上的南宫煜,眼波中水雾轻转,就算那里掩着无尽的哀伤,可她依旧甜甜的笑着。
“只要大爷醒来了,我就穿着这身喜服,亲口告诉他我就是蔓柳,这样他一定会很欢喜,我就当今晚就是我们的第三场婚礼……”
“三嫁……”喜梅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她从残香的微笑里看出了死亡的气息!
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不住的哭泣,“小姐,你想想错儿吧!还有夫人!你不能啊……”
残香默默无言,从她的手里将凤钗扣了出来,缓缓的插在头上。
“错儿和娘亲我已经托付给了冷杀,他不会负我所托的……夜了,你下去吧,我要陪我的夫君了……”
门外,冷杀身如标枪,直直的挺/立在门边。
冷漠如石刻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变化,只是一颗心,却已经开始慢慢的滴血……
再远一点的地方,南宫邺痴痴的看着花窗上那一点不住跳动的烛光,似乎有些出神。
“尔真,你说嫂嫂在里面做什么?”
尔真微微一笑,“她自然要好好陪着大爷的,不论是喜或是悲,一个女人要见她最心爱的男人的时候,总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南宫邺微微一缩,“你是说如果哥哥真的死了,她会殉情么?”
尔真摇头,“如果我是她,必定会那么做的……”
南宫邺脸色一变,正要拔步冲进去,尔真又轻轻的拉了他一把。
“二爷,你要去哪?”
南宫邺痛苦的摇头,“不!我不会让她死!我要把她拉出来!”
“二爷,不必了……”
尔真转眸望着他,唇角划出一抹凄婉的微笑。
“何苦呢?我们心里想做的事情,也是厉姐姐想做的,是谁也劝不动的。何况现在天还未亮,为什么要生生的把他们拆散?”
南宫邺伸出的脚步生生的定住,回头看着尔真平静的脸上那一丝满足,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他握着她的小手,用力一紧!
“那就让我们夫妻一起等着太阳出来,看看这老天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狠心吧!”
这时,扬州城外……
一匹黑色的马车刺破黑暗,从黑沉沉的道路尽头冲过来,向城门狂奔而去。
车中坐着的少女,紧紧抱着手里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嘴里不住的轻念着。
“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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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里,喜梅已经抹泪而去。
残香从点妆台边起身,缓步走到榻旁。
脱下绣鞋,除掉罗袜,她合衣睡在他的身旁,一脸的满足。
“煜哥,你看我现在美么?可惜这副面孔就算是再美,也不是我自己的。不过煜哥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是谁就好了……我是蔓柳,是你娶了两次的女人。可惜那两次都是不完美的,我不要那样的婚礼。”
她伸出手去,温存的爱/抚着他白皙的脸颊。
“青青梅子,绿绿茶香,巨树森天,藤缠蔓绕;瘦西湖畔,杨柳依依,君心有我,妾当如柳,不离不弃,不离不弃……”
“今晚,就是蔓柳的第三嫁,嫁的还是你,做的还是你的女人,哪怕到下一世,你我还是夫妻……”
在含笑的轻吟中,眼中的泪花不住的翻滚,她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拔出瓶塞……
窗外,一声鸡啼打破寂静,她指尖下的人儿,终究开始渐渐变得冰凉……
“煜哥,等我……”
她无限眷恋的嘘出一口气,再无半点迟疑,将玉瓶凑到嘴边,轻轻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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