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我小瞧魏军的将领了。”方凃看着半日没有动静的魏军,不禁长叹一声。
忽然间,方凃像是想到了些什么,顿时面色大变,大吼道:“屈公子,快通知各方小心魏军突袭。”
屈尚武被方凃吓了一跳,但见方凃面色严肃,知晓他并非戏言,当下依言照办。
“也不知还赶不赶得上。”方凃估算了一下时间,感觉自己醒悟得还是太晚了一些,魏军这些年能够百战不殆,并非全靠兵戈之利。
“先生,你的意思是,这汨罗江对岸的魏军只是幌子,他们真正的意图是楚地的其他势力?”此刻屈尚武也琢磨出了几分滋味,开口问道。
方凃摇了摇头,“兵者诡道,消息到来之前,我也不敢确定魏军打的究竟是怎样的算盘。”
转眼间,双方就这么隔着条汨罗江遥遥相望,一晃便是两日。
这两日之中,每逢夜深人静之际,对岸的魏军便会敲响战鼓,响声震天,却又并不出兵,只是为了让屈府众人无法安眠。
“先生,魏军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屈兴楚顶着个偌大的黑眼圈问道,她这两日可是被魏军折腾得不轻。
方凃又看向一旁的熊心,此时这孩子已是沉沉睡去,看样子昨夜同样没有休息好。
不过这二人倒还好说,他们平日里也不用操心什么,大不了在白天多睡上一会。相比之下,屈尚武则可谓是苦不堪言。
若论如今屈府之中最为繁忙的,自然是屈尚武无疑。
魏军未曾到时,屈尚武每日都只能睡上两个时辰,而如今魏军一来,就连这两个时辰之中,屈尚武都难以入睡。
方凃每次见到屈尚武,都有些担心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崩溃。
然而有些奇怪的却是,方凃这两日未曾入睡,但精神状态却没有丝毫影响,就仿佛已经不需要睡眠了一般。
“江对岸的魏军不会打过来的,你也安心睡会吧。”方凃安慰道。
此时楚地各方的消息已经传回,魏军果然不是真的想要攻打屈尚武的府邸,其真正的目标乃是位于郢都近处的景氏一族。
作为昔日楚国四大家族之一,景氏一族同样传承悠久,底蕴深厚,是楚地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然而单单以景氏一族之力,想要阻挡魏军无异于螳臂当车。十余万魏军从秦楚交界之地一路南下,直捣景氏族地。
不过幸得在魏军降临前的一个时辰,屈尚武派出的使者及时地传来了让各方戒备的消息,让景氏保全下了大部分的军队,放弃族地,且战且退。
随即,楚地各方纷纷出兵支援景氏一族,双方最终在距离郢都百里的一片平原停了下来,一方是左霖统帅的十余万魏军,一方则是楚地各方拼凑起来的二十万军队。
“左将军,楚军为何要在此地与我们交战,莫非其中有诈?”此刻魏军之中的一个副将开口问道。
自从当年一战,魏公子忌设计水淹四十万赵军之后,魏军之中的骑兵便再无敌手。
如平原这般开阔平坦的地势,又是最适合骑兵发挥的地形。以如今楚军的战力,在这等平原之上,恐怕只需要魏军一波冲锋,便能够撕裂楚军防线。
“自然有诈。”左霖淡淡一笑,“这片平原可没有那么简单。”
自古兵家胜败,不过天时,地利,人和六字,而这片平原,便是楚军所要的地利。
这片看似普普通通的平原之下其实另有玄机,此地松软的土质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人一马的重量。
只要大魏骑兵进入这片平原,等待他们的便是难以自拔的境地。这一计,便是楚地送给魏军的见面礼。
然而,魏军在这方面可谓是经验老道,昔日水淹赵军的一战,同样是借助地利而一举功成的范例。
左霖身为魏军统帅,对于楚地各处能够利用的地形,曾下过一番苦功夫。此时不过一眼看去,便看穿了楚军的企图。
“可是就算知道了这片平原是楚军的阴谋,但若是我军绕路,等我们过去,楚军恐怕早已便撤退了。”那副将不解地问道。
“你看着就知道了。”左霖摆了摆手,招呼传令兵过来,“传令下去,按我之前演示的方法做。”
片刻之后,平原对面的景氏一族族长看着奔袭而来的大魏骑兵,非但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反而目露一丝轻蔑。
随即,他转头向着身旁一个道士模样,看起来有些邋遢的中年男子恭敬说道:“葛先生,麻烦你了。”
那被称作葛先生的道士并不答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手中羽扇一挥,化作一道狂风,向着高处卷去。
风起云涌之间,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不知从何处被卷来了几片阴云,也不算太多,单单笼罩了平原。
一时间,这偌大的平原之上大雨若倾盆,本就松软的土质在雨水的浸润之下更难受力,此时即便是单独一人走在上面,也会有陷于泥沼的危险。
景氏一族的族长此刻一脸得色,“纵横天下的大魏铁骑,今日恐怕也要栽在此地了。”
随即,他又转头,“葛先生果然是在世真人,道法通天啊。”
这葛先生其实便是修士,而且还是无忧境的修士。他属于道门一脉,不过这道门说的是修士宗派的道门,而非世人所知的道家。
不过,道家和道门本就是同出一源,世人所知的道家的开创者老子,便是出身道门的大能之辈,只不过老子行走世间,从未展露过他的修为罢了。
然而很快,景氏族长面上的得意便消失不见。原本预想之中,魏军深陷泥沼的情形并没有发生,那平原之上的魏军铁骑,依旧还在向着他们冲来。
魏军之中,那副将惊讶地看着在泥水之中依旧如履平地的魏军战马,开口问道:“左将军,这是个什么道理?”
此时魏军每一匹战马的马蹄之下,都被绑上了一块比巴掌大上一圈的木板,正是这木板的存在让战马免于陷落。
若是方凃看到这一幕,定然要惊叹于左霖的想法。
这种现象若是用现代的物理知识来解释,倒也不算难懂,无非是同等压力之下,面积越大压强越小的道理。
但放在如今的年代,能够想出这样的法子,便不得不说是天赋异禀。
不过,即便如此,这样泥泞的道路仍然算不上好走,也好在魏军军马经过常年磨练,倒也能够驾驭这样的地势。
看着逐渐逼近的魏军铁骑,景氏族长不禁有些慌了神。但他毕竟是统领一族的人物,自然也不是无能之辈。
以魏军铁骑的速度,这样的距离,他再想撤退已经为时已晚,逃跑只会让魏军更加轻易地屠杀楚军,为今之计,唯有一战。
一念至此,景氏族长立刻便开始调度各方军队。虽说未曾上过战场,但多年掌管景氏一族的经验还是让他慌而不乱。
首先便是让手持大盾的步兵挡在最前,形成一堵人墙,企图阻挡魏军冲锋。
手持长戈长矛的兵士则布置在盾兵之后,准备给越过防线的魏军以致命一击。
再之后,便是楚地为数不多的弓兵,但此时二十万楚军,倒也能够凑出万余。
漫天的箭矢向着魏军射去,魏军将士纷纷挥舞兵器,将一根根飞来的箭矢扫落在地。
但百密一疏,不时有遗漏的箭矢命中,一个个甲士从战马上跌了下来,但左霖并不在意,骑兵冲锋途中,这样的损失也是在所难免的。
终于,魏军冲到了楚军阵地之前,战马冲锋带来的恐怖威力,战友中箭而死的熊熊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了出来。
就在接触的一瞬间,景氏族长明白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他是楚地的贵族,自然没有经历过十五年前的魏楚大战。之后魏军在楚地纵横,他见到的也只是屠杀着残兵的魏军。
这样的认识,让他以为只要能够摆好阵势,魏军便没有那么可怕,但现实真的是如此么?
青铜制成的大盾,辅以熟牛皮的韧性,本以为足够坚固,却在魏军冲锋而来的蓄力一刀之下被劈成两半,就连盾后的兵士都未能幸免。
一片血海,但其中,却少有魏军的血。
冲入敌阵的大魏铁骑就好似入了羊群的饿狼,一枪,一矛,一剑,一刀,便是一条楚军的性命。
“撤!撤!撤。”景氏族长面色铁青,大声吼道,他怕了,他开始后悔起兵,后悔招惹这恶鬼一般的魏军。
鸣金声响起,早已胆寒的楚军士兵连兵器都顾不得拿上,便拼了命似地逃跑,但人,又怎么可能跑得过马?
景氏族长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仿佛一瞬间衰老了二十岁,耳畔部下让他撤离的声音逐渐远去,景氏族长喷出一口鲜血,直直地向后倒去。
魏王谨二十八年夏,左霖率魏军大破楚地叛军二十万,斩敌七万,景氏族长景濯人战死,楚军战线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