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一阵之后,方凃便起身告辞。他总感觉自己有些看不透这老人,而方凃对于自己的直觉一直颇为自信。
方凃离去之后,柚才开始吃饭,一口一口吃得很慢,仿佛饭菜很难下咽一般。
过了半晌,柚抬起头,问道:“爷爷,你认识他吗?”
老人为孙女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停顿,但随即便说道:“怎么会呢,我不过是看他很想进来的样子,才让他进来看看。”
柚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在她视线之外的地方,老人的目光透过窗外,“他来此地,真的只是巧合吗?”
方凃确认了那女子并非自己先前相识之人,心中非但没有释然,反而更多一点迷茫,只当自己可能是忘记了什么,便抛之脑后。
剑盗三王月在会稽现身的消息在吴越江湖上传开,方凃也是很快得到了消息,立刻便动身前往会稽城。
此时此刻,会稽城内,彭川正在一家客栈之中大发雷霆。
他是吴地三尺剑门的弟子,也正是这一次剑盗现身的受害者。
也好在,他还没有练到出师的地步,因此所用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青铜剑。相较于他的出身而言,一把数十两银子的青铜剑也算不得什么。
若是这剑只是单纯地折了,断了,彭川也不至于发怒,然而眼前的情形却是,他被剑盗偷了剑的事,短短几日,便已经传遍了整个吴越江湖。
损失了钱财事小,但丢了面子事大,彭川这样的年轻剑客最是注重自己在江湖同道中的声名,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虽说这些年被剑盗偷了剑去的用剑高手也不在少数,但一想起与自己同行的几个剑客偷偷看向自己的眼神,彭川就恨不得将剑盗抽筋扒皮。
原本彭川来会稽,是为了给越国剑圣齐峰祝寿,但一想到那时吴越剑客云集,而自己沦为焦点时的场景,彭川便不禁心生畏缩。
不过说实在的,彭川还是年轻了一些,未曾磨去年轻人的傲气,才会如此纠结此事。
其实只要他换个角度想想,那齐峰当年可是被一个不过十九岁的女子轻松击败,不照样腆着脸占据着这越国剑圣之位。
虽说这十多年来,越国也的确未曾诞生新的剑道宗师,但若是换一个高傲一点的宗师来,受了这般屈辱,早已便拔剑自刎,哪里还能够在剑圣的位置上坐得安稳?
相比之下,彭川所遭受的这点挫折,又算得上些什么?
人活于世,就该脸皮厚些,只可惜如今的彭川还是没有明白这样的道理。
彭家,在整个吴越之地也算得上豪富,作为家主嫡长子的彭川自然有着不小的特权。
此时此刻,彭川派去家族求援的下人已经回到了彭家族地,向彭川的父亲,也就是彭家家主彭友明,转达了彭川的意思。
彭川的意思很简单,要家族派几个剑道高手过来,跟着他寻找剑盗的踪迹。彭川此时确信,当初那个撞了自己一下的小胡子,便是江湖传说之中的剑盗。
彭友明听完那下人的转述,眉头一皱,他虽说不是江湖中人,但在吴越之地交际甚广,因此对那剑盗也略有耳闻,这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物。
沉吟片刻之后,彭友明转向身旁一个老者问道:“二叔,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这老者乃是彭友明父亲的亲弟弟,也就是彭川的二爷爷彭少瑞。
彭友明的父亲去世得早,因此这二爷爷在彭川的心中就如同亲爷爷一般,而彭少瑞平日里也极为疼爱这个侄孙子,见不得彭川受半点委屈。
如此一来,彭少瑞此时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我们彭家好歹也是吴地大户,岂能怕了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
“更何况,我们家小川这次可没闯祸,是别人欺负到了小川头上。欺负小川,不就是在欺负我们彭家么,这怎么能忍?”
这一番话下来,彭友明也感觉颇有道理,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后辈能够少受些委屈。
如今这剑盗就差没有踩在他们彭家脸上了,若是这都能忍,他们彭家还不如改姓乌龟了去。
“二叔说的的确有道理,不过这事该派谁去为好?”彭友明不禁有些纠结。
他们彭家世代经商,但在这个世界之中,光有钱财就好似一头大肥羊,任谁都会想要薅上几把羊毛,因此彭家之中也是如屈尚武一般豢养了一群江湖武人。
由于吴越江湖之中强者更多的缘故,彭家如今不仅有着数个二流剑客坐镇,甚至还有一个一流的剑道高手。
当然那样的人物,即便彭友明对他说话都要客客气气,除非是关系到彭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一般都不会请动这尊大佛。
不过既然说是一般,那自然便有了一些说道的余地,彭友明爱子心切,许诺了一些好处,让这一流高手亲自出马,助彭川抓捕剑盗。
“尹先生出马,应该是手到擒来了吧。”安排妥当之后,彭友明心中这般想着,也感觉万无一失。
虽说以前也不是没有一流高手去找剑盗的麻烦,但却无一例外地空手而归。
然而这一次却有所不同,彭川可是将剑盗的模样记得一清二楚,再配合上一流高手的协助,怎么想那剑盗都该插翅难逃了。
毕竟,就算这剑盗偷剑的本事再高,也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盗贼,若是真有胜过一流高手的实力,哪还用得着偷,多的是仰慕者主动将剑送上来。
两日之后,彭家供奉的这位尹先生便来到了会稽,随着彭川一起寻找剑盗的踪迹。
这样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吴越的江湖同道。
但此事毕竟是彭川吃了亏,再加之有不少剑客都恨不得剑盗落网,因此只要不是彭川做得不是太过分,如今会稽城中的剑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此时此刻,方凃也早已来到了会稽城中,方才知道了剑圣齐峰即将一百二十岁大寿的消息。
与对外称病逝,实则被永梦楼楼主所杀的季风相比,齐峰这些年过得则要滋润许多。
不过这也要归功于齐峰的心态,丝毫没有受被东方心击败的影响,依旧以宗师自居,还时不时指点一些剑道上的后辈。
方凃此时正坐在一座茶楼之中,看着会稽城明显比寻常拥挤了几分的人流。
吴越的茶也与剑一样,可谓是吴越的一绝。此时虽说正值盛夏,但喝上一口热茶,依旧让人浑身舒坦。
彭川此时正沿着方凃所在茶楼外的一条通衢大道,寻找着当初那个小胡子的身影。这样一次汇聚了吴越剑客的盛事,彭川不信那剑盗能够忍受住诱惑,离开会稽城。
然而,这几日会稽城中涌入的人群,同样也加大了彭川寻找剑盗的难度,此时彭川已经热得满头大汗,却依旧不愿放弃。
正当此时,一个剑客打扮的中年男子在方凃对面坐下,开口道:“阁下有些面生,恐怕不是吴越人士吧。”
方凃转过头来,淡淡一笑,开口道:“难不成不是吴越的剑客,就不能来会稽为齐剑圣祝寿了?”
“是在下唐突了。”那中年男子向着方凃致歉,解释道,“只是吴越之地,如今已经少有外来的江湖人士,在下已是好奇,才出此言。”
“哦,”方凃一愣,“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二十年前的那一场无妄之灾,东方家的人都敢惹,也活该吴越被羞辱到这般地步。”那男子苦笑道。
他这么一说,方凃顿时醒悟过来,如今再说吴越是剑道圣地,恐怕就连吴越剑客自己都会觉得是在说笑,这世间哪有一人就能够挑翻的圣地。
“这彭公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男子话题一转,看着茶楼下的彭川说道,“若是那剑盗真的如此好抓,哪里还会有今天的名声?”
方凃对于彭川在寻找剑盗之事也略有耳闻,此刻开口说道:“抓不抓得到是一回事,但抓不抓又是另一回事。”
喝了口茶水,方凃继续说道:“若换作是我,恐怕也不会忍气吞声,多半是要大张旗鼓地弄出一番动静,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也好。”
那中年男子笑了起来,“说得是啊,对了,忘了介绍自己了,在下何庸,吴越一无名剑客耳。”
方凃也附和着笑了笑,开口道:“原来是何大侠,在下余方,不过吴越一过客,幸会幸会。”
“我看阁下的剑,似乎不凡啊。”此时何庸的目光转向方凃腰间的孑孑剑,开口说道。
方凃不禁有些不解,开口问道:“我这剑还在剑鞘之中,阁下是如何看出不凡来的?”
何庸此时神情忽地变得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剑有剑魄,哪怕藏于鞘中,亦能够感受到此剑的锋芒。这样的剑,又岂是凡品?”
方凃闻言,同样面色一正。但不过少顷,方凃目中却忽地闪过一丝锋芒,身体前倾,低声问道:“阁下恐怕便是剑盗三王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