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忖着颜梓诺拉着自己来落云的理由,并且这本日记的来由还真的有点儿怪。后来他想明白了,他需要做的只是好好拥有现在美好的时光,把握好青春记忆中的点点滴滴。不过他过几天就会回寂城的,妈妈一定还在焦急万分地等待他回家。
他向妈妈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他说:妈,不用担心,一切安好。
从心里滋生出了一个念头。
是的,我必须这么做,你要明白,是为了你好。
通读整本日记,他终于看明白了,她的曾经,曾经的曾经。当他从字里行间读出洛栀遥的姨妈如同后母般对待洛栀遥的时候,他多么想报复。他也终于了解为什么初二的时候她就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甚至连班主任都只是轻易带过,“洛栀遥同学得了白血病需要休学”。他也终于从心底发出一种共鸣,洛栀遥母亲在她七岁的时候离开,其实和自己感同深受。
……
后来他终于在困倦中睡着,睡相依旧帅得像一个王子。
这晚公主果然在梦里再次出现,他们相爱、拥抱、接吻、手拉着手漫步在香榭丽舍大街。
[06]
这天晚上,洛栀遥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她梦见亲生爸爸妈妈都在为自己庆祝生日,还有流源也在身边,他们都说,祝洛栀遥十六岁生日快乐。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脸颊是湿的,枕头也湿了一大片。她抱着被子哭了,哭得很凶。母亲就着幽暗的灯光,站在卧室门口问:“咦,小晴你哭什么啊?”
她一个劲儿地摇头,心想,这真是个欺骗,对世界上所有爱的欺骗。
“小晴不哭。你真是妈的小棉袄。”母亲将她拥入怀中,她左右摇头,在母亲温暖的怀中激荡。
你终究还是看不见我的泪。
所以,洛栀遥你不能哭。
[07]
阳光很好,送走梅雨季,酷热渐渐来临。
“呀!小晴,你真厉害啊!”母亲颤抖着拿着落云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兴高采烈地笑了。
“怎么了,妈?”洛栀遥洗漱完毕,踏出院子。
“落云一中啊!”母亲笑,笑得很灿烂。
“高兴吧妈?”
“可不是嘛,我就说我们家小晴最有出息了。”
洛栀遥接过粉红色纸头的录取通知书,低头轻轻地读了出来:
苏慕晴同学,你已被落云市第一中学录取,请在8月1日持本通知到学校报到。希望你入学后,认真学习、努力实践、继续发展、健康成长,早日成为社会主义建设的卓越人才。
一中欢迎你。
“落云一中”,这大概是个重点中学的校名吧。她慢慢坐在写字台的窗边,脸上掠过迷茫的神色。
自己,好像完完全全沦陷为一个替代者,从头到尾都是替代不是吗?那个苏慕晴,成绩一定特别好吧?可是,自己从初二就休学了啊,我哪里能去上重点高中啊?到时候去了班里,成绩一定是倒数,还得一直替代那个苏慕晴,时间遥遥无期。
可是这是你愿意的不是吗,洛栀遥?当初是谁说要到落云寻找苏慕晴的呢?现在好了,她不见了,你倒变成了她生活的替代?
她有些犹豫了,但转瞬间,她又定了定神。
这是她愿意的结果,必须自己承受!
她翻出苏慕晴书架上的初中课本,认真地复习起来。
“咋了?”母亲突然从后面出现,吓了自己一大跳,“怎么还看书啊,都放假了啊?”
“我要复习啊,不然入学的时候跟不上了。”洛栀遥看着母亲,莞尔一笑,把刘海捋到耳根后面。
“妈妈不给你压力,学习这东西主要靠自己。”母亲笑,“我去厨房弄早饭,你忙你的吧,我不打扰。”
母亲转身的时候,栀遥问了句:“妈,怎么都不用去卖花了啊?”
“夏天的花容易蔫儿,不好卖。”母亲笑,“不用麻烦你啊,好好复习吧。妈最近找了份镇上的零工,一定给你攒齐一中的学费,别人有的,我们小晴怎么可能没有。”
攒学费?这词来得真遥远。
[08]
从心底的某一处。
突然就长出了一颗温暖的种子。
纠结在心底。生根发芽。
绝望之后,你的臂膀,是我坚实而温暖的栖身之地。
[09]
渐渐地,心思完全游离于课本之外,数理化那些奇怪的公式方程加化学式都长得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洛栀遥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努力想让自己赶上进度。就算是那样,思想还是无法集中,看不懂的东西依然看不懂。
仿佛总是在脑海中联想看到母亲皱着眉头的焦虑之情,她故作轻松地吹了一口气。
揉揉眼睛,慢慢看不清那两个影子了。
是两张有些帅气的男孩子的脸,抑或是在阳光下遮挡住半边脸颊的侧影。有一个男生是藏在心底深处的永恒记忆,而另一个突然出现在生活中的,是爱恋苏慕晴的那个叫夏岸的男生。
我想到了他。
意念的辗转,而我此时此刻,忍不住要去寻找的却是那个叫夏岸的男生啊。那个有清澈的双眸,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身高,说话时语气轻柔,成绩优异,很有风度的夏岸。
我想我只是迫不得已这么做而已。
洛栀遥呼啦一下就拿上了从初二上学期到初三下学期的数理化课本,把它们全都捧到了怀里。它们叠起来很厚,略有些沉,很快手臂有些酸涩感。
“妈,我去夏岸家,找他复习功课。”洛栀遥对着家里边喊边跑出了家门。母亲在厨房,刚想说“你早饭还没吃唉”的时候,看看外面,洛栀遥就已经走了。
“叩叩——”她头低着,看着怀里陌生但却很新的课本。开门的是夏岸,她终于没那么紧张了,心里还想啊,如果要是宋秀梅那可惨了咧,一定被臭骂。
“小晴?”夏岸先是很惊讶,然后不解地看着她怀里的理科课本,“怎么……怎么了?快进来,我妈不在,她上班去了。”
待洛栀遥把书放在夏岸的写字台上,她喘了口气,却颤颤地说:“我……考上……一中了。”
洛栀遥,可以理解你的颤抖啊,是你没底。毕竟,考上一中的不是你,是苏慕晴。
他一把把她拥入怀中,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他一手指着心脏的位置,一边在她耳边说:“唉,你听见没,这里,在跳。”
扑咚,扑咚,扑咚。
每一下都是那么有力。
“不跳你会死。”洛栀遥说,“跳得很快呵。”
“知道为什么吗?”夏岸问。
“为什么?”
“因为你。”
夏岸甚至不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就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了。她红着脸颊,目光带有躲闪性。而他听见了她急促的喘息声,以及从气道里呼出的热气。
“怎么,紧张了?”
“我只是……跑来的,有点儿累。”她辩解,“很累……很累而已。”
他用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然后搂住她的腰,低下头用力地亲吻她,之后逐渐变得温柔了起来。夏岸的双唇在洛栀遥的上面缠绵了很久,只不过让他不太高兴的是她好像一直不配合,怎样都保持同一个紧闭唇瓣的姿势。那一个瞬间,洛栀遥想,自己还真是罪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样都觉得别扭。
他终于放开了她,但还是这样轻轻地抱着。
“你干吗!?”
“别忘了,你生日那天我没见着你,是你欠我的。”夏岸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帅气的微笑,“小公主,生日快乐哦。”
“我……”洛栀遥说不出什么话了,她的脸就这样红成了苹果,艳红艳红的漂亮极了。几乎是零点零几秒的速度,他又再次吻了她。有种单纯却浓烈的情感缱绻着,将他们彻彻底底地吞噬了。
后来,他们俩的唇瓣终于贴在一起,重重地,许久也没有分开。
她有了要窒息的感觉,用力地推开了他。“还清咯?”她用疑问的语气说。说这话的时候,夏岸看着她,直觉一股故意要挑起自己心情的力量。
“没呢,还早。”他看着她说,“你知道的,你终于愿意放下自己了,以后记住不许再像以前那样清高啊,多半是假的吧。”
洛栀遥没有说话。原来苏慕晴是一个很矜持的女孩子呢,洛栀遥想,自己此刻却捅破了这张薄薄的宛若玻璃做的糖纸。
玻璃糖纸呲啦一下被捅破,会反射紊乱无序的光芒。
“苏慕晴,你可以向全世界宣布,夏岸是你的男朋友,他会一辈子保护你的。”夏岸说,“已经没有什么啦,全世界知道都没事啊。”
“喂,不要瞎说。”她用手指轻触了他的唇,“好孩子不可以早恋,听见没,落云一中特优班的夏岸同学?”
“高中又不算早恋,都黄昏了——”
“帮我复习。”洛栀遥打断了他,空气中拖着短暂的音。
[10]
夏岸和洛栀遥在写字台边坐下。
他总有想要吻她的冲动,这简直是一种奇怪的感受,从未有过的空虚感。是不是,所谓青春期萌动,连接吻也会上瘾?
“干吗复习?”
“因为我都忘了。”洛栀遥说,“况且我上的也不是特优班,估计分数是垫底的。”
“要复习哪些内容?”夏岸无心地翻着数学书,轻轻地说,“初二数学本来就很简单,况且书上的例题简单毙了,换一个吧,你怎么可能不会?这些题简单得我都懒得帮你……”
“OK,不要多说呐,从头开始吧。”洛栀遥说,“我可是很认真在复习,你也不准马虎。”
“那我给你复习完了,那——苏慕晴同学,你得让我亲下。”夏岸无耻地说。
洛栀遥无奈地说:“好吧,听你的就是了,夏老师不许开小差啊。”
毅力很快被疲惫感打败,洛栀遥的注意力分散到不知何处,好像一看到那些数字符号就头痛似的,只得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哦,好像是很简单呀。”
“没必要啊,顺其自然就好。”夏岸说。
那是因为,真正考上一中的是你。洛栀遥在心里说。
“唉,书先放你这儿,去街上转转吧,顺道儿可以去吃碗馄饨,我突然想吃。”洛栀遥说,“走吧走吧,我可不想把自己弄成书呆子,开学前再努力也不迟啊。”
“你确定你不用回家?”夏岸问。
“唉呀我妈不会管我的啦,她会觉得我让她省心,没问题的啦。”
然后她主动地拉起了他的手,就这样出了门。
晃眼的阳光呈俯角七十度照进巷口。巷口的阳光下,地面上有一个少年短短的影子。他倚靠在凹凸不平的砖块墙壁旁,等着一个叫洛栀遥的女孩子走出巷子。
不远处的少年影子在视线中逐渐明晰,洛栀遥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就甩掉了他的手。手心里的汗顺着纹路流淌的时候,紧张感加剧。
但夏岸还是毫不避讳地把她抱紧,在阳光下吻她。他们的影子,依偎在一起的画面在影子里只是一抹暗黑的短促区域。
“唉,夏岸,给你介绍个人。”洛栀遥拉起夏岸的手,往前跑,跑到巷口少年所站的位置之前。
“嗯,这是夏岸。”洛栀遥说,“夏岸,这是流源,我朋友。”
“哦……小晴,你怎么认识他的啊?”夏岸问。
少年露出了疑问的神情,洛栀遥只好站在夏岸前面背着他给流源使眼色。流源理解,想到昨天她说,这是一个神奇的经历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憋住没有叫出“洛栀遥”这个名字。
“夏,岸。”流源说,“是你?真的是你?夏衍生的儿子?”
“流源。”夏岸说,“你也不会就是以前的那个……吧。”
面前,两个少年面部表情僵滞着。根本不像是自己认识的流源和夏岸了。
就好像是——
他们站在自己的颓靡之外,和自己毫无干系。
“是的,是我。”流源说,“他被你爸害死的,你赔不了。”
[11]
夏岸。流源。
记忆瞬间分崩离析。
三年前的那件改变一生的事情,就算是只有一秒的印象,在脑海中却铸成了无法忘怀的。原来人生早就这样决定好,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茫茫人海中总有一天还是会再见面。
你说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