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rospect Impression
时光总是走在流水的前面。
还记得那首歌谣,那个孤影自怜的布娃娃,和那个承诺。
被复制的玩偶,和我一起追寻曾经守护的印记。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你在大声尖叫。
这一切,只属于你。
只属于你。
[01]
寂城的夏天焕然一新,披上了翠绿色的新装。一切变得燥热,阳光在一光年之外一点一点地蒸发着空气中的水分,侵蚀人们的耐心。
青春就是这样,如同装有葡萄糖和药剂的盐水瓶一样,一点一滴流淌干净的。那些记忆,从针孔渗透进皮肤里,刻下蜿蜒的纹路。一点一点,直到心脏,循环在每个人的身体里。
所有人的青春都是无法再次来过的,没有人享有例外的特权。
一次次,好了伤疤却忘了疼。
在这个夏天的开端,所有的所有都随着中考的离去而永远地被抹杀在记忆之中。
在这个名叫“寂城”却实际上很喧闹的北方小城市,有这样一个男孩子。出生在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很平淡地过着日子,偶尔有些小小的叛逆,成绩并不是很好但也不算落后,有自己喜欢的女生,会打篮球,会偶尔耍酷也很会关心人……总而言之,很平凡的一个男孩子。
他叫流源,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熟悉呢?就是那样一个被命运桎梏住的,命中注定将要平凡一辈子的男孩子。
[02]
上午十点的学校篮球场。
太阳炙烤着地面,把影子投射向西边,短促的一小片黑暗。流源从奔跑的状态停了下来,伫立在原地,抹了一下悬挂在太阳穴上的汗珠,然后用手遮挡住额头,抬头望向天空。
一片模糊的白光,刺眼得看不清楚。
“喂,继续啊,愣着干吗?”一米之外,另一个男孩子对流源的突然停下表示匪夷所思,抹了一把汗,就顺手甩到了地上。
落到地上的汗滴很快就被干涸的球场地面吸进去,淡去,没有痕迹。
“等会儿,歇会儿吧,有点儿累。”流源走出球场区域,然后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一个女孩子小跑过来,递给流源一瓶水。流源抬头,看见女孩子画得很精致的妆,娃娃脸。
女孩笑着说:“流源,给,拿着。”她把饮料递给他的时候,目光刻意地躲闪,像一只惊慌的小鹿。
“喂,你不是吧,天天都锻炼了,还累?何况平时也没见你累过啊。”队友那种上下打量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某一处地方,视线的中央。“你别忘了,还有一个星期就比赛了哦,那帮人挺强的,无论怎样也要赢下这场比赛啊。”
“哦,知道了。”他说,“我一会儿就来。”
又开始了运球,然后投进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女孩子激动地跳起来,然后大叫:“哇噻,流源你真帅!爱死你了呐。”那种小女生很矫情的声音,响彻在篮球场的上方,迂回在空气中越传越远,直至扩散到消失。
就当是没听见,很好,很好。
流源的耳朵里,仅仅只听得见篮球落地的钝重声响,其他的都忽略不计。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并不优秀,不算是拔尖的那个,也不算是长得最帅的那个。但是,面前这个叫颜梓诺的女孩子,就像是跟屁虫一样,不依不饶地喜欢了自己好像很多年。
其实真正属于我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呀,我也没有足够的资本让你那么执著地喜欢我。
你好傻。
每次,颜梓诺对自己这么好的时候,流源真的很想说些什么。但是不善言谈的他总是能自动过滤一些自己不需要的杂质,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流源只是把颜梓诺当成妹妹一样去看,其他的感情别无了吧。
他和她的父母曾经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关系融洽得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不分你我。他记得小的时候和颜梓诺一直到小学毕业都在一起,有时候爸爸妈妈晚上上夜班,流源就被颜梓诺爸妈接回家,晚上和她睡在一起。她很高兴地跟他说:“流源哥哥你和我睡在一起吧。”都是小孩子,其实什么也不懂。熄灯之前流源给梓诺讲故事,然后把她哄睡着了。
这时候流源听见颜母在外面小声地说:“你看呐,流家那小伙子和咱女儿多配?干脆给他们定个娃娃亲算了,咱这亲家关系也好嘛。”
“你看你乱点鸳鸯谱嘛,这以后还不一定哦。”两人笑起来,很不正经地讲着笑话。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静谧笼罩着。
颜梓诺突然睁开眼睛,在流源耳边小声地说道,流源哥哥,我喜欢你。然后她亲吻了他,侧脸宛若火烧云,烧红了一大片。
哦,流源哥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一晃,直到现在,已经很多年。宛若一颗小小的种子,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长大了就会开花了。
情窦初开的心,最简单的生长过程。
记忆纷至沓来,那段长达十一年很单纯的时光。就这样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了,女孩儿变得很漂亮,是学校里的校花,而另一个则变成了有风度的小伙子。
但是,友谊,所谓的互相依赖的友情以及其他,十几年抑或是几十年的感情,也总会有变质的那一天。
流源相信,他信这个,这简直是一个最好的告诫。
[03]
“你先回家吧,我还练会儿呢。”流源一边投球,一边跟颜梓诺说。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只是嘴上过一遍。
“我陪你吧,一会儿你陪我逛街去吧,我要买样东西。”
“改天去不行么?我这一身臭汗的,你不嫌弃?”
“安啦,没关系啦。”颜梓诺露出一个很漂亮的微笑,漾在脸上,妖娆得像是一朵白色的曼陀罗花。毒性诱惑着流源身旁的男生,禁不住让他神魂颠倒,可是流源体内早已有抗体,这对他丝毫没有作用。
流源匆匆喝下塑料瓶里的最后一口水,然后想了想,说:“我看还是算了吧,改天陪你去吧,待会儿回家吃饭了,今天下午好像还有事儿。”
“哦。”颜梓诺失望地离开,小跑着跑出校门,揉着眼睛抹了眼角的最后一滴泪。滴在地上,如同汗水一样在阳光下蒸发。
我以后再也不会为你哭了,再也不会求你,再也不会为难你。她想。
在我的手心里,有一些脆弱如荏苒般的碎片,是那张兜兜转转了多少年的电影票根,早已同化在了手心的汗水里,倏地一晃,也终于到了最后的期限。
“喂,流源你知不知道你很过分唉?你把她弄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就算陪她去下会怎么样啊?”身旁的男生使劲地推了他一下,然后开始质问他刚才对她说话的语气以及内容。
“她哭了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是她的谁,我有必要吗?”流源的嗓音开始变大,“你喜欢她你可以直说啊,我又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你喜欢她那你去追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初中三年我算是看错你了!流源你他妈的算个什么玩意儿?”男生在和他大吵了一架之后,冲向颜梓诺消失的方向。
你去啊,你去啊,我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所谓的好哥们都是个屁,在女人面前什么都不是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了,你去啊你去啊!
我喜欢的人,永永远远只有一个,我的天使,我的公主,我的洛栀遥。即使她早已消失,早已离开,我们总有一天不见不散。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我亲爱的你。
男生在校门口不远处的一个墙角找到了颜梓诺。她把全身的重心都倚靠在灰黑色的水泥墙上,墙壁是温热的,吸收了阳光散发的温度。她抬头,深深地呼吸。因为哭泣过,所以变得呼吸困难。
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撕心裂肺的痛了,她或许早已意识到,自己和流源没有结局。
只是有一条被时间拉得很长很长的隔阂,无法逾越的黑色沟壑。
男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拭去了她眼眶里积聚的泪水。颜梓诺闻到了男生身上独有的汗水味,或许还夹杂着几分荷尔蒙的味道。
“好了,不许哭了,那我陪你去逛街吧。”男生平静下来,对颜梓诺说。
“谢谢,不用了。”颜梓诺眨眨眼睛,睫羽耷拉下来,泛上了一层凛冽的痛觉。她回头,看见男生还站在原地。“其实你不用那么在乎我的。还有,流源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别因为这个就把哥们感情弄僵了啊。”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就是最在乎你的那个男生,没有人比我更在乎你啊。男生在心里狠狠地想。
好哥们儿?我居然可笑到去喜欢一个喜欢了自己哥们儿那么长时间的女孩儿。是的,没错,这就是哥们儿?但是,哥们儿之间,女人是不可以同享的。好的,流源,既然你让我喜欢的女生哭,那么我也会让你难过到哭不出来。
你等着。
男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顿时轻轻地牵住颜梓诺的手,然后对她说:“流源她根本没有喜欢过你,你知道么?你每天放学的时候他都那么不屑,我看了多心疼你知道么,流源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呀。”
“是谁?”颜梓诺顿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了。
“反正不是你。”男生先是坚定地说,然后转为委婉,“其实我很早前就喜欢你了。”
“哦,是吗,那谢谢了。”颜梓诺再次一路小跑,然后加快了速度疯跑起来,翩跹的白色裙摆随风拂动,像是一只轻舞飞扬的蝴蝶。最终,在她绕过这条街奔进了一条巷子之后,消失在了男生的视线里。
流源站在校门口,远远地看见这一切,摇摇头叹了口气。
居然,真的可以,为了自己自私的所谓的感情,出卖朋友之间的秘密。
友情他妈的算个屁!
[04]
颜梓诺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屋顶。她坐在有些许烫手的瓦顶上,眺望远方。
头顶是广袤的蓝色天空。她躺在上面,然后把刘海捋下来,遮住眼睛。半眯着眼睛,视线里是被发丝割碎的天空。
樟岭花苑公寓25号1201室,颜梓诺的家。正午十二点,开饭时间到了,桌上全都是女儿爱吃的菜。颜磊从满是油烟的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盘糖醋排骨走到桌子旁,看着一桌子的菜,心满意足地笑笑。
“梓诺啊,吃饭了!”他对着女儿的房间喊道,“看爸爸做了什么,全都是你爱吃的菜呀!”
没有反应,颜磊继续喊道:“颜梓诺!梓诺啊,你不出来了?”
“我看你就是更年期提前了。”张晓华怀里抱着一堆从阳台上收下来的衣服,“咚咚”地从木质地板上踩过去,一边说道,“女儿上午不是出去了嘛,出去了你让她现在回来嘛,不可能呀。”
“你看看都几点了这个,像什么话这个?一会儿饭菜凉了还不回来,那不是太不像话了嘛。”
“哦哟,再等等吧,说不定在回家路上呢。”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父母两人开始如坐针毡。看着分针旋转了一百二十度角,而女儿还没有任何回来的迹象。
“颜磊,你说她到底哪儿去了啊?急死我了呀,我们不能这样干等吧!”母亲急得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用目光质问父亲。
父亲好像一向是成熟稳健的,他不紧不慢地说:“女儿就是丢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得了得了,再等等吧,肯定会回来的。”
“不行,我得找找!”母亲坚定地说,好像找不到女儿就会去自杀一样,整张脸都板起来了。
“你上哪儿找?颜磊你就说你上哪儿找吧?”
“你有没有她们同学的电话?”父亲问。
“有,你等等啊。”母亲匆匆忙忙地进了女儿房间,打开抽屉找出电话本。
电话逐一打过去,回复过来总是让人失望的“颜梓诺不在这里”。多愁善感的张晓华差点儿就哭了出来,一边捂着脸一边念叨着:“梓诺啊,我的宝贝啊,你去哪儿了呀,你要急死妈妈啊……”
“唉,你说会不会在流源家?”母亲问。
“不……不会吧。”父亲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像木头人一样呆滞住。
好像冻结住了,就在这炙热的夏天,也化不开了。
“我们好久没有和他们家的人联系过了,很长时间了吧。”许久,他补充道。
张晓华到饭桌前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咱女儿喜欢流源,真的,我上次看她日记里写的。”
“什么?……晓华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她没吱声儿,没再重复,只是叹了一声很长的气,自言自语道,哎,梓诺她爸,好像,咱以前开的玩笑,真的验证了。
带点儿玩笑似的疑问语气,在空气的凝重沉寂中收尾。
就在家里的空气快要濒临死寂的时候,蓦地,门开了,首先看见的是颜梓诺垂下的头。她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径直回了房间。电脑打开,音乐播放器双击点开,只有一首歌曲循环播放着。
循环了很多遍的歌,莎拉布莱曼的《This Love》。很天籁的声音,却有些悲鸣的旋律,低低地回荡在房间里。
“This love...This love is a strange love...”
房间的门被敲了很多下,次数已经多得数不清楚。是父母对自己的担心,独有的急促。可颜梓诺没有理会,只是趴下来,木讷地玩弄着桌上的玩偶。
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还是得不到。空的,都是空的,全是虚无。爱情是骗人的吧?什么爱情,什么狗屁,我统统得不到对不对?
因为我拥有过的所有的幸福都比别人多,所以要拿我那么想要得到的爱情来做交换对不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虚掷青春。费尽心思却得不到你的爱。
你永远吝啬地不肯赐予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