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叙述,我决定给这位极品姐姐取一个代号。
我记得她很中意自己脸上的雀斑,觉得那样有种别样的风情和美丽。
凛冽之余,有一种欧美系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逼人美丽,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High Fashion”。
所以,我斗胆而礼貌地给她取了一个花名,就叫雀斑小姐好了。
如果你读完接下来的故事,你会真心觉得我给她取的名字是如此刻骨的手下留情。
那一年北京的夏天特别炎热,什刹海又开满了荷花。我跟雀斑小姐那电光石火般的初识,便是在那时了。在后海的某一家咖啡店,经由另外一位同样凛冽的女子的引荐,我们,相遇了。雀斑小姐的出现就像是沙尘暴拂面一般,席卷了我们每一个小伙伴脆弱的心灵。
即使没有接下来循序渐进的接触和交往,如果只是跟雀斑小姐相遇在茫茫人海之中,我也是会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的,并不是因为她自己所谓的贵气逼人的美,而是因着她一袭森林系少女的装扮,还装模作样地扎着两条民国辫。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再也没能忘掉她容颜,嗯,雀斑小姐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哦,要说的是,其实雀斑小姐长得并不难看,如果她是一个正常的少女,那么素面朝天的她还是有些许低调的华丽从那点点雀斑中展示出来的。
那日我们寥寥几句之后,一起去“孔乙己”吃饭,几杯黄酒下肚,经由她有意或无意的话语,我知道了她是一名贵族,达官显贵的贵,在六朝古都长大,却心系帝都,在帝都亦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上流社会的种种关系。
随即,一直含羞带臊地推托自己不胜酒力却一直来者不拒的雀斑小姐酒精上脑,变得有些轻佻,偷偷移动到我的身边,在我耳边轻声细语说:“极光,你看,你看,周围的人,都在看我,讨厌,讨厌,都在看我,你去叫他们不要看我,好吗?”
身为一个孬种的我,自然是无法应承她并拍着胸脯说“好的”。更何况,这算是个什么要求呢?即便我义薄云天、肝胆相照,面对这样的要求我又能怎样呢?难道要我拍案而起指着周围那些其实正沉浸在食物和自己的小世界里,并未多看过一眼雀斑小姐的人们说:“你们都不要再看她了,她这么神奇,一直被你们这样看,会困扰的,好吗?”还是挨个儿地走到他们桌前,打断他们进餐,然后说:“你看见那桌那位小姐了吗?嗯,就是很神奇的那位,请不要看她了,好吗?”
于是,当雀斑小姐提出这个要求时,我沉默了,我目光短浅地以为雀斑小姐是为了缓和现场并不尴尬的气氛,以此来耍一下幽默,显示自己与民同乐的美好品质。但这位姐姐却并未罢休,继续在我耳边,用她那掺杂着吴侬软语的普通话认真地对我说:“极光,女人呢,有的时候太美,也是会带来困扰的。”
我偷偷看向她,她正双手托腮,扎扎实实地忧伤了起来。当时我终于确定,雀斑小姐原来并未搞笑,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是堕入凡尘的安琪儿。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一直都小心翼翼观察着雀斑小姐,试图从她身上发现那种人神共妒的美,因为我一直坚信罗丹说过的话:生活中从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但是最终,对不起,我没找到。
等我终于放弃努力而回归现实时,雀斑小姐早已开始了关于自己的新话题,此时她正用云淡风轻的上流语调,掺杂着大量通俗易懂的英文,同我们讲了很多上流社会的事情,比如,她的父亲,是一个学生领袖;她的母亲,是一名差一点点就红了的电影明星;而她的朋友们,都是杰出青年。
总之,跟雀斑小姐的身世背景和交往人群相比,此时的我们几乎如同粪土了吧。那么,我们都应该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与她共进完这餐饭吧。
可是富可敌国的雀斑小姐,却在我们挥手结账的时候,如同魔术里的大变活人一般,神奇地嗖的一下不见了。
不过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没混过上流社会身为粪土的我们并未多想,而是均摊了雀斑小姐视为粪土的那份金钱,毕竟聆听了她的诸多教诲,这点儿钱就当是我们成长之路上一份并不昂贵的学费,随风散了就散了。
当我们结完账,雀斑小姐笑靥如花地嗖的一下再次出现提包就走,对于吃饭AA制的事情只字未提,我们也并未多话,只是在心中对她多了一丝敬佩。敬佩她将金钱之事看得如此轻描淡写,以及对吃霸王餐如此从容淡定、自觉自省。
随后我们去了学校附近的某低档KTV,那里以价钱便宜和东西难吃著称。欢唱过后,凌晨结账的时候,雀斑小姐试图上卫生间,但碍于服务员出现得太快、包间太小以及众目睽睽,她没有走成。在逃跑失败的千古遗恨面前,雀斑小姐拿出了泰山压顶的架势,从容不迫地看着大家AA结了账,却并未想到富贵的自己也应该出一份薄力。
当有肤浅之人提醒雀斑小姐也应该付一份之时,她非常洋气地耸了下肩,露出了一个蒙娜丽莎般不知含义的微笑,真诚地看着那个人,并不言语。
随后,那个人退却了,在雀斑小姐的微笑面前,整个世界都退却了。
之后,江湖上有关雀斑小姐的传闻便多了起来,大家在茶余饭后说起,总是令我久久不能忘怀。
话说,有一年,雀斑小姐去朝鲜旅游。
那大概是雀斑小姐第一次出国吧。
归国之后,雀斑小姐手持一本硕大的相册,跑到了我们班的女生宿舍,逮住我们班一位酷爱旅行、周游过很多地方的女生,同其大谈了几天几夜,连课都无心去上,硬生生拽着这个女生大谈自己的旅行趣事和泛滥的同情心及困扰,如果把那几天雀斑小姐的叙述写成一本游记,大概有《资治通鉴》那么厚。
在叙述的结尾,雀斑小姐用了这样一句话做了陈词总结:“我觉得那些城市啊、国家的人哦,都好可怜好可怜,不像我们,我们都是省会城市的女子,那是不一样的!”
后来,这句话被传诵一时,我们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省会城市的人。
只可惜,造物弄人,不是人人都能有雀斑小姐这样的好命。
雀斑小姐很爱干的几件事情之一,就是来我们班上专业英语课,在课上猛飙英文,显示自己的美式英语发音的纯正。
不过值得肯定的是,她的英语水平确实不错,为了这片刻的星光熠熠,背后她一定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吧。
可是据她自己的说法,是自己小时候在美国生活了四五年光景,可是她不喜欢老美的简单粗暴的生活方式,认为不够情调和浪漫,遂果断回国发展。
后来因为自己脸上的雀斑,雀斑小姐觉得自己很像林赛·罗韩,貌似取了一个英文名,就是林赛·罗韩……
雀斑小姐很爱干的几件事情之二,就是给表演系的姑娘们推荐化妆品和奢侈品,在雀斑小姐的字典中,收录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知名大牌,无非就是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那些。这位小姐无时无刻都透露出对这些品牌的厌倦和不满:香奈儿的妆前乳对我来说太油腻了,迪奥的彩妆我一用就过敏……
于是最适合她皮肤的最好用、性价比最高的大牌,就理所当然由美宝莲代替了。
雀斑小姐的热情推荐,直接导致了表演系某位姑娘的疑惑,有一次她特别小心翼翼而又神秘地问别人:“哎,那个走路跟蛇似的女的……是卖美宝莲的吗……”
雀斑小姐很爱干的几件事情之三,就是玩COSPLAY(一种角色扮演游戏)。话说当时我们那一届有一位人美声甜的真公主,爸爸也是真大款。
雀斑小姐觉得自己与她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便偷偷地观察真公主的生活,人家买什么她买什么,宁愿不吃不喝也要买。买完了还会拍照发到网上,立此存照。接着便会给真公主留言,说:“好姐妹啊,你又去哪里SHOPPING啦?”
雀斑小姐很爱干的几件事情之四,就是行走,不停地行走。
话说有一度雀斑小姐迷上了街拍,于是她就找了摄影系的同学来拍她,她自己不停地在路上凛冽地走啊走,转啊转,要求对方拍出欧美大牌街拍的效果。
雀斑小姐这个要求真是有些过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听说,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她,为了最后的那张不甚满意的成品,最终连纤纤的玉脚都险些走断。而那位好脾气的摄影系同学回来之后两眼通红,冒着火光,从上千张照片里挑选出雀斑小姐唯一满意的那一张发给她之后,便各种黑名单,从此与她决绝地断了来往。
我们毕业后,雀斑小姐一直处在无业的阶段,后来有人在QQ上问起她。
雀斑小姐说,本来自己的领袖父亲把她送进了光线传媒,工资好高好高。
可是她说那里的人与自己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太世俗太让她疲倦,以一副自己本是天上仙的架势,毅然地拒绝了。
后来,雀斑小姐住到了望京,一心打起了出国的主意,当初回国发展的梦碎了一地,雀斑小姐终于还是决定离开这片不适合自己的土地,可是美国是不要去的,那么欧洲这样浪漫的国度自然是极好的。
于是,雀斑小姐每天学习英文、做瑜伽、忧伤。
她还时常跟同学抱怨说:“讨厌讨厌,我们小区为什么这么多的明星、艺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时光如梭,我最后一次得知雀斑小姐的消息,是她终于去了英国。
后来听跟她有联系的同学说,雀斑小姐在英国声称自己正在被某位王室的成员追求。
雀斑小姐的公主梦,也许真的要成真了……
在回忆雀斑小姐的时间里,我也想到了自己,过去的我,何尝不是一个蠢货呢?
我也有虚荣,我刚来到帝都也曾经如坠无底洞般地害怕过,午夜梦回觉得周围的人都讨厌我,毕业的时候在饭店哭得稀里哗啦,骂了所有人,说我最终还是成了一个我不想成为的人……
可是谁不是这么长大的呢?逐渐地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喜欢的人。
这样看来,我们的雀斑小姐是多么幸福的人啊,她永远躺在自己的梦里,固执地相信自己是白雪公主的化身,不管多么虚幻、多么遭人唾弃,不可否认的是雀斑小姐确实为了自己的梦而奋斗努力过,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的她,一切的诋毁对她都是枉然。
在此,我衷心希望雀斑小姐能成为真正的小公主,永远活在梦幻而乐观的世界里,不要醒来。
也许,那也是幸福的一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