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就这样吧,挺好的
7187600000031

第31章 意见小姐

意见小姐可以是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她为人和蔼和亲,笑容温暖得仿佛春天的第一缕阳光,她一定有一双楚楚动人的小鹿斑比一般的大眼睛,看向你的时候睫毛忽闪忽闪的,说到动情处说不定还会闪烁出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泪光。

面对意见小姐这样的人,你一开始很难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毕竟,爱帮助别人是人的一种天性,你我都爱从中得到那一份实是居高临下的快感。

但是,相信我,帮助意见小姐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快感,能带来的,只是源源不断的乏力感。

意见小姐是我在“新东方”学英语时的同桌,当时是暑假,她乐天开朗,我们很快就成了朋友。

都是年轻人嘛,聊一下星座、血型、兴趣爱好,就可以立即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当天我们很愉快地一起吃了一餐午饭,下午没课,我们便一起逛街去了。

结果在某品牌的服装店里,意见小姐面对着两件同款不同色的连衣裙陷入了选择的泥淖,她无数次询问我的意见,我发自内心地觉得那件蓝色的胜过绿色的。

之后意见小姐至少又进了试衣间六次,每次都问了我相同的问题,在我回答了六遍蓝色后,差点儿产生了时光倒流的幻觉。

待到销售小姐职业的微笑快要改换成不职业的白眼时,意见小姐轻轻地放下了那两件衣服,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服装店,我赶紧尴尬地快步跟上。

出了店门,意见小姐毫无压力地对我说:“唉,对于我们这种有选择恐惧症的人来说,买衣服什么的最难了。”

我头上顿时冒汗出来,但为了避免冷场,还是接话说:“嗯,其实那件蓝色的还是挺适合你的。”

结果意见小姐一脸无辜地望着我,淡然地说道:“其实那两件我都不喜欢。”

我瞬时痴呆了,感觉自己那无比真诚的意见瞬间都化成一股袅袅轻烟,被狠狠一巴掌拍散了。我这样一个不怎么脆弱敏感的人,都顿时萌生了一种被耍的感觉。

不过我还是忍住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毕竟是新朋友嘛。

后来我们一起去吃了甜品,在选择哪样甜品之时,意见小姐再次询问了我的意见,我很委婉地回答说:皆可。

这个答案让意见小姐很纠结,餐牌上那无数的甜品的名称,于她仿佛一片茫茫的走不出的沙漠一般,当她想要再次询问我意见的时候,我迅速换上微臭的脸,低头玩着手机。意见小姐大概也感知到了一点儿什么,徘徊挣扎片刻后,她终于排除了众多选项,停留在芒果冰和杨枝甘露上。

“极光,我点芒果冰,你点杨枝甘露,我们每人吃一半吧。”最后,意见小姐想出了这个她认为两全其美的方法,我不想再跟她纠缠,索性点头同意。

之后的日子里,我跟意见小姐的接触,也仅限于上课,因为只要略有空闲,意见小姐就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不停地问我意见。

问题诸如:你说我是喝热水还是冰水?短袖和长袖哪一个更适合我?背单词是先记读音还是拼写?午饭我要吃麦当劳还是肯德基?等等。

我后来断然发现,对于意见小姐的提问,我千万不能明确性地给予一个回答,因为但凡我给了一个方向,意见小姐接着就会问我,为什么呢?

那个时候,我的内心就开始咆哮,更想狠狠地抽自己的嘴巴,悔恨为什么要这样乖巧地给她意见。

久而久之,经历过几次之后,我的人生变得豁然开朗起来,综合成三个字就是:没脾气。

事实证明,世界上的一切暗涌都有爆发的一天。在某日发生的事情上,我这条涓涓细流,终于汇聚成江海,波涛汹涌了起来。

当时在“新东方”,我跟意见小姐坐在第五排,某一日忽然新插进来一个女生,长得比较高大威猛,但是人很和善,很爱发糖给大家吃。

但一节课过后,意见小姐就问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前面的女生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还好吧。你侧一下身子不就好了。”

意见小姐:“不行……我还是觉得她挡住了我的视线,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情?”

我:“告诉她之后呢?”

意见小姐:“也许我可以让她跟我换个位置或者跟你换个位置?你说我是跟她换还是跟你换?”

我此时已经冷汗直冒,只能回答说:“都可以。”

随后大概长达一周的时间内,意见小姐都陷入了此事的纠结之中,她无心听课,只是不停地在我耳边絮叨:跟谁换?怎么换?要不要换?怎么跟她说?发短信说,写纸条说,还是当面说?她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生我气?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终于有一天,我崩溃了。

在意见小姐再次询问我意见之时,我毅然说:“既然你这么纠结,那就我们俩换一下好了。由我去跟前面那位姐姐说换一下位置好了。”

不出我所料,意见小姐特别无辜地问我说:“为什么啊?”

我捺住性子,跟意见小姐解释说,如果由我提出这个要求,前面魁梧的姐姐就不会多想,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意见小姐认真地看着我,优雅而无辜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下课间歇,我找到了前排的女生,跟她说了此事,还编造了一个特别傻的理由:我视力不太好,所以想要往前坐一排。

前排女生很和善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我简直感恩戴德到要瞬间跪下来了。

可当前排女生收拾好东西,换到我的位置上、我坐到前排之后,我的手机忽然响了,一条短信飞进来。

我一看,是意见小姐发来的,心就凉了半截,打开一看,意见小姐竟然又有了新的问题:“她现在是我同桌了,你说我要是跟她合不来,怎么办?我要不要跟她说把你换回来,还是跟你现在的同桌说我跟他换一下?”

我看着那条短信,眼泪几乎流了下来,一种无力感空前绝后地击中了我。

我默默地把手机关掉,上完了那节课,而后选择了把课暂时停掉,过了一段日子,换了一个晚上上课的班。

对于惹不起的人,我只能选择落荒而逃。

奇怪的是,在我停课之后,意见小姐也仿佛人间蒸发一样,竟然也没有再骚扰我。

偶尔路过“新东方”的那栋大楼,我还会想,不知道意见小姐最终是否找到了完美的位置,在她的人生里,是不是还有那么多难以抉择的分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