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你许我的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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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寇白门——韶华不为少年留(2)

“嗤,”寇白门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指着朱国弼的鼻尖,毫不留情地说道,“我今日信守承诺,不过是因为你当日为我赎身脱籍,今日我也为你赎身,两清而已,今世便无其他纠葛,从前不顾念情分,今日想要重温旧梦?实在是痴心妄想。”她说完,潇洒转身,再次踏上南下金陵的道路。

三、落天涯

回归金陵的寇白门,重回娼门,她用所得的钱财构建亭台楼院,整日与文人骚客往来酬唱,她的性情却与从前大不相同,有时与客人陪饮谈笑,高兴时大笑,悲伤时大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过,与她熟识的人倒挺欣赏她的这份率真,加上寇白门美丽依旧,所以宾客络绎不绝。

“姑娘,您真是本事,斗儿一想到您当时带当时哪里来的勇气,换做是我,借我十个胆也不敢的。”

“人命关天的时候,我总得要试一试,要不然,在京城里被卖给别的人家,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料不准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回来了。幸好年少时跟着邻家的少年学了一些拳脚,防身倒是足够,要不然,兵荒马乱,我也是不敢的。”寇白门笑笑,“斗儿,近些天,那个扬州的书呆子,是不是时常来啊?”

“可不是嘛,有时候您赴约出去了,我对他说,他也不信,守到大半夜,一身布衣冻得瑟瑟发抖,可滑稽了。”斗儿捂着嘴笑道,“听说是孝廉呢,寻艳福的本事倒不比其他男人差。”

“能坐守到半夜,或许真是个老实人呢。这一转眼,归来也有三四年了,来来去去找不到个托付的人,与人陪笑总不是一辈子的营生,”寇白门垮下脸来,“天底下的男人倒不会都如朱国弼那般无赖的,斗儿,你也替我好生看看,若是合适的,帮我留意些。”

“姑娘,我倒觉得如今的日子挺好,”斗儿少不经事,不理解寇白门的心思,“嬉笑怒骂无拘无束,多自在呀。再说,您的名声如今传得老远,那些男人听说您当年带着婢女只身回金陵,都说您有男儿气概,是女侠,仰慕得不行,与他们交道不是足够了么?何苦再为自己找一个庸才,糟蹋了姑娘的情意。”

“名声不过是虚幻的东西,我要那些做什么,”寇白门苦笑,“你还年少,不懂男女之事,我正是经历了太多的不如意,才更想要找一个依靠,这些人一图新鲜,二图容颜,时间长了,我什么都没有,他们便不会再来。”

“怎么会,姑娘不记得吗?有好些宾客与您都成旧识了,数年前就相识的,如今也还来往呢。”斗儿辩解道,“我是怕姑娘又吃了亏,若是值得依靠,好几年也没寻见一个。”

“这些事要讲缘分,来了就来了,没有就继续寻着,”寇白门走到桌边,端起桌上的茶盏,“合意的人不用多,一个足矣,到你十五六岁年纪情窦初开了,你就会明白。”

“今日若那孝廉来,要不要请他一杯水酒?”斗儿笑道,“我见他没多少银子傍身呢,每次来都只买最便宜的酒水,占了桌儿让别人不痛快,见了冷眼也不管,就只傻坐着等,也是运气不好,每回过来都正逢姑娘出去了。”

“请吧,就冲那股傻劲也该请他一杯,我那些宾客,即便相识数年,又有哪一个是那样执着的,”寇白门饮了一口茶,“若是我去得不远,他来你便让人去唤我,有些好奇,想见见究竟什么模样。”

三天后,寇白门在厅堂里见到了衣衫单薄的扬州孝廉,此人四十多岁,年纪稍稍大了些,或许是天冷冻的,见了寇白门不停哆嗦,说话也结结巴巴,斗儿在一旁笑个不停,被寇白门赶到了一旁。

“先生不是等了我数次,结果无缘相见吗?怎么今日见了,倒拘束得很?”寇白门忍住笑,怕伤了对方的自尊心,“难道就没有话要对白门说的?”

“我,我,”孝廉支吾了许久,“听说姑娘大义,想来拜访。”

寇白门听了他的话,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酒,“先生是孝廉,孝顺正直受人尊敬,我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何来大义?从前胆大,做了一些寻常女子不敢为的事情,被路人传言说得玄乎起来,相较于先生,实在微不足道。”

孝廉的脸红了红,接过寇白门递来的水酒,或许是从寇白门的话里听出了仰慕,他轻松了许多,举止也自然了些,那杯水酒更是被他一饮而尽。

一个月后,寇白门带着自己的丰厚嫁妆,嫁到了扬州,她的丈夫,就是那位苦守的孝廉,坊间都说孝廉命好,竟能娶个美娇娘,并且家底比他还要丰厚。只有寇白门知道,倒不是孝廉的举动感动了她,而是他与其他宾客相比,更踏实可靠。他没有英俊的外表,没有钱财和权势,这在寇白门看来,倒成了优点,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值得依靠的肩膀,仅此而已。

嫁为人妇的寇白门,让金陵的男子们惋惜不已,就在他们对着寇白门的小楼兴叹时,寇白门竟带着斗儿又回到了秦淮。

此番婚嫁不过半年之久,寇白门的举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那些平素妒忌的人却是幸灾乐祸,说两次都是被休,寇白门定是红颜祸水一类。

“姑娘,那些人乱嚼舌头,您也不去说一说,”斗儿在衣柜旁整理寇白门的衣物,“那些话可难听了,都说是您的不是呢。”

“随他们说去,我如今哪有力气再去做些无谓的辩驳,”寇白门神情憔悴,“我们的身份,让人说道也不奇怪,他可是孝廉,受人敬仰,哪里会有不是。”

“姑娘怎能平白被泼了脏水?日后让不知情的人怎么看?”斗儿涨红了脸,“姑娘不愿说,斗儿就去讲明白,那孝廉好没度量,胡乱猜忌,横加指责,娶了您去,不恩爱呵护,倒把您当作笼中鸟,恨不能栓了您呢。”

“斗儿,够了,”寇白门怒斥道“你觉得还不够丢人吗?别人不会在意他如何,他们只会说,寇白门是有眼睛,有思想的人,怎会再次错付?终究是我识人不淑啊。”寇白门颓然地坐在床头,忍不住流下眼泪。

“姑娘,你别哭,斗儿看您这样也怪难过的,不说就是了,那个人实在不值得。”斗儿黯然地说道。

寇白门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不过自古秦淮艳事多,寇白门已经二十出头,此时的秦淮有无数十五六岁的娇俏女子,不断吸引着寻欢客的注意力,风流韵事层出不穷,没过多久,这桩憾事便被人们遗忘。寇白门也再一次开始了在金陵的全新生活。

自此之后近十年,再没有一个男人走进寇白门的内心,尽管在她的小楼里依旧宾客如云,但那只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在对女侠的仰慕声中,在对爱情的失落中,寇白门选择了另一条铺满火种的道路,反清复明。

当然,她终归只是秦淮河边歌舞娱人的妓女,故而也不会有多么壮烈的行为,她能做的,只是用自己陪酒助兴换来的银两,资助抗清的义士们。尽管如此,寇白门的小楼一度成为义士们集结的地点。在冒着生命危险进行的地下活动中,冦白门忘却了婚姻带给她的艰辛,忘却了自己容颜的老去。她在近似赌博的生活方式里,投入着自己全部的热情。

顺治九年,与寇白门久别重逢的吴梅村,在南京赠与她一首诗,称道她的行为。

朱公转徙致千金,一舸西施计自深。今日只因勾践死,难将红粉结同心。

在一般男子的心中,对寇白门的行为是折服的,因为在常人眼中,寻常女子尚不会如此大义,何况她沦落风尘。

不过,寇白门终究只是一个情感丰沛的红妆,不论她在小楼中有多少合意的斗争伙伴,她在反清复明的道路上都不会有太大成就,因为,那终究只是她空虚寂寞时愤怒的发泄。当年华老去,她依旧不甘心,依旧想要寻一个同行半世的男子。

此时,斗儿已经嫁为人妇,在寇白门身边侍奉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婢女,每每看着她娇俏青春的面庞,寇白门就不免心生落寞。她已经跨过了三十岁的年轮,眼角已有需用脂粉遮掩的细纹,在她的笑容和豪气中,掩埋了无数的期待和忧伤。

韩生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寇白门的视线,他本是不起眼的、瘦弱秀气的少年,跟在一众豪情万丈的壮士身后,被辛辣的酒水呛得涨红了脸。寇白门初始只将他当作孩子,她用丝绢替他拭去额头的汗珠,为他求饶,那时,他的年纪不过她的一半。因为她的怜惜,韩生对这个风韵犹存的妩媚女子心生好感,但当他看到寇白门身后的年轻婢女,他的心才真正开始急促地跳动。阅人无数的寇白门,此时对韩生并没有男女之情,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对他情根深种,若是知道他的心思,只怕她此刻是断然不会再与他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