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些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复杂。
这天,谢井原在原本该写着“柳溪川”名字却改成“京芷卉”名字的红榜前停下来,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脑袋飞速运转,在想着该怎么去安慰京芷卉。
谢井原一贯的个性是对任何人都冷冰冰,哪怕是京芷卉也并没有因为身为他喜欢的人而得到多一点点温暖。原本不是能够自如说出安慰语的熟络关系,而且自从谢井原被直接录取后也很少出没在教室里,特地走到对方面前生硬地表明态度会不会太过唐突?
最关键的问题也许并不在于选择立场,也不在于踌躇该不该安慰她,而是“怎么去安慰”。
男生没有这种经验。
视线落点处的“京芷卉”三个字有点因失焦而变得模糊。下一秒,随着身后有人经过的动静,走廊里的壁灯亮起来。井原意识到自己不宜在这张公告前久留,转身正想离开,回过头,却怔住了。
停在从下往上的楼梯中间面无血色的人,正是京芷卉。
光线昏暗的走廊里,男生转过头,目光不偏不倚地落进了她的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血液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两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彼此心里都五味杂陈。
如果可以选择,绝不想要这么突然地偶遇。谢井原知道,这样手足无措的自己是无法坦然给她安慰的。
壁灯因为无声而暗去,含混的寂静和黑暗中,只剩下自己和对方平和到几乎停止的呼吸声。井原的目光还依然一直悬在芷卉应该所在的位置,并未移开。
片刻后几个同样身着三年级制服的学生抱着书走过,“嗒嗒”的脚步声使声控壁灯重新亮起。依稀还能听见路过者细碎繁杂的小声议论:“就是她吧?”另一个人快速地瞥了芷卉一眼,压低声说:“就是她。”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几步之外那个男生是谢井原,更没有注意到这是两个人的对峙。
但对峙的两个人都注意到了他们的路过和议论。
井原始终看住芷卉的眼睛。
嘈杂之后,灯再次灭了下去。两人依旧僵在原地。
黑暗中女生理应伫立的地方,在男生的视野里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幻象。
有几个学生路过。
井原和芷卉对视在壁灯的一息明一息暗里。
——如果你喜欢阿京姐姐都不安慰她,那还有谁会安慰她?
关键也不是安慰的问题了。安慰,其实很容易。
说一些隔岸观火的甜蜜话;递一递手帕,有泪就帮她擦;头脑热度够高的前提下,拥抱一下。能改变什么吗?能让芷卉的负疚感和羞耻感减轻一丁点吗?
她眼睛里没有意外、没有无辜、没有澄澈,看似什么情绪也有没有,非常空洞,给人心灰意冷满不在乎的错觉,但却是因为太在乎,才反而在眼里写满了“请你快点消失”的恳求。
壁灯第无数次亮起的时候,男生张了张口,却一个音节也没发出,只叹了口气。最终井原先迈开脚步,从女生僵立的楼梯往下一层走去,没有任何言语,就这样擦肩而过。
——你一定要时刻都相信:阿京姐姐不是坏人。
她不是。
像她这样的尖子生,面临高考,压力非常人能够承受,总是被寄托了太多超过能力的期待。抢别人的名额也许迫不得已也许根本就并非出于她本意。想要狡辩的话,借口比比皆是。
但是,她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正因如此,那个女生已经彻底被负疚感和羞耻感湮没了,这时候无论井原说什么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只会增加她的惶恐。
京芷卉毕竟不是麦芒,不是每个女生的精神世界都像麦芒那么简单直接、非黑即白。
井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芷卉被给予一个许愿即能灵验的机会,她绝不会许下“让谢井原原谅我安慰我”的愿望,而是——
让谢井原走开吧,最好他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不要看见如此不堪的我,不要听见那些关于是非曲直的议论纷纷。
不要插手,不要丧失原则地鼓励,不要再给我更多负担和压力,什么都不要。
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