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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三

全区的羽毛球比赛,韩一一料想会遇见麦芒和祁寒,但当她看见半决赛的抽签结果时,还是不太愿意接受这种巧合。虽然和麦芒平时一直练着玩,但从没有动真格地对决过。如果是决赛还好说,半决赛的话,就算放水让麦芒赢了,她也未必能拿到冠军。“真是太狗血了,搞这种骨肉相残的戏码。”女生一边调整着球拍的松紧度,一边怨天尤人。

“你们俩谁是谁的骨肉?”祁寒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贫嘴,其实打从心底,他还是对这场证明两个女生水平高低的比赛抱有一定期待。

“这还看不出来么。我觉得我真是超像她老妈,因为习惯于给她收拾烂摊子,导致青春期直接被更年期取代了。”

韩一一望着抱着三罐可乐从远处屁颠屁颠跑过来的活力少女麦芒,内心涌起了沧桑感。

“谁让你瞎操心?收拾什么啊,在她身边的这些受害者个个自愈能力都像小强似的。”祁寒从麦芒手里接过可乐,打开拉环,立竿见影被喷了一脸一身。等他抬起头,发现韩一一的那瓶放在椅子上没开,而麦芒自己因为动作迟缓而吸取了前车之鉴停下来。

始作俑者正无比惋惜地看着他:“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男生放下内容物只剩一半的饮料罐,对韩一一说:“好比这种情况下,除了一边去水龙头前冲凉一边骂自己愚蠢,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个家伙,你根本就没法收拾。”

在他离开后,麦芒仍没有搞清“这个家伙”的所指,她只是发现了别的问题:“他刚才那个表情好像似曾相识。”

“许藤迁。”韩一一连一个字也懒得多提示。

“啊,是了。他们还真是蛮像的,经常有那种像是被甩饼击中脸部之后的喜感表情。”

韩一一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

比赛刚开始时,韩一一接近于一种没睡醒的状态,一连失掉三个球后她才意识到麦芒六亲不认般的认真。换发球后,她迅速进入状态,连眼神也变得警觉。看台上呷着饮料的祁寒略带欣赏地扬了扬眉毛。

同学两年朋友三年,这是祁寒第一次见她在球场上积极地跑动,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她麻木又慵懒的做派,看见她跃动着马尾辫准确无误地接球反击,就觉得这是个按照程序设定运行的人偶,没什么真实感。

或许平时看见的她才是人偶呢?这想法像爆米花一样在祁寒心里突然膨胀炸开,使他喝饮料的动作滞了一下。

懒散是她与生俱来的缺点,但麻木并不是,在和秦洲分手之前她显然是个比现在有趣十倍的女孩,说话风趣,慷慨大方,偶尔的迟钝也不会让人厌烦,对打扮的上心程度在人们对漂亮姑娘的容忍范围之内,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是个优等生,却很招秦洲这类问题少年喜欢的原因。可惜,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压抑之后,这些闪光点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眼神。

麦芒是她唯一的避难所,祁寒想象不出麦芒是怎么做到的。

“解决烦恼的办法?”麦芒用球拍撑住下颌,若有所思,“大前天晚上她打电话跟我抱怨了十来分钟,说她烦透了班里女生间的勾心斗角。这算烦恼吗?”

祁寒使劲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好像没安慰她。只是也跟她交流了一下我的烦恼。”

“那是什么呢?”

“关于频繁地震啊,反常气温啊,世界末日之类的,最后她就匆匆挂掉电话去列截止到2012年的人生计划了。”

也对,世界都要终结了,勾心斗角算什么?

不过祁寒直接举双手投降,这种方法只有麦芒能用,除了她还有谁有本事能使纯唯物主义者韩一一坚信一个玛雅预言?

男生无语地猛灌可乐。

麦芒随着阳明中学比赛代表方阵爆发出的欢呼声望向那被队友簇拥的身影:“没想到一一真实水平这么强,拿冠军像哥斯拉踩死斑比一样轻而易举。”

“绰号‘苏丹三’的家伙嘛。”对于比赛结果,祁寒好像并不感到意外。

“欸?苏丹三?”

“初中转学来我们班之前得过苏州市女子单打第三的成绩,所以一开始称呼她都说‘那个苏丹三’,叫了很长时间。”祁寒想起年月久远的轶事,笑得更深点,“我还是第一次见人为了减少跑动而把网前球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既然这么懒,那干脆不要练羽毛球不就行了么?”

“虽然懒但是坚持练羽毛球的原因,一一告诉过我。”麦芒成功地勾起了对方的好奇心。

男生挪到紧挨着她的位置:“什么什么?”

“一一有四个姑姑,大姑是大学老师,二姑是电影演员,三姑是公司老板,小姑是羽毛球教练。一一满月时家里宴请亲朋好友,但是碗筷不够,于是一一的老爸就想,别请小姑来了,反正是自家人。没想到小姑小心眼生气了。祝酒时大姑说‘一一将来一定成绩很好’,二姑说‘一一将来一定长很漂亮’,三姑还没开口,小姑就气急败坏地闯进来插嘴说‘这孩子将来一定被羽毛球砸死’,大家大惊失色,三姑只好放弃原来的‘很有财’的祝词改口说‘砸死就不必了啦,但羽毛球一定打得很好’。因为一一家人全是灵异体质,所有祝词都成为了现实,所以一一为了避免被砸死就不得不一直练习羽毛球了。”

不是祁寒不想吐槽,而是这故事实在是无论哪部分都很荒诞。而丢脸的是,在“被羽毛球砸死”出现之前,祁寒都浑然未觉这是《睡美人》的本土化变异版,听得非常认真。

调戏得逞后,麦芒很满意男生无语凝噎的反应,开心地告知了真相:“我不知道之前她为什么练羽毛球,不过我知道她为什么在阳明练羽毛球。我们高中一直有晨练,以前是跑步,现在改做操了,但是羽毛球队早上自己有单独训练。一一是为了多睡半小时懒觉才参加羽毛球队,练得水平很高是因为只有王牌队员早锻炼缺勤教练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想起来,初中时也基本是相同的情况,体训队无论在什么学校都总有点特权。但睡美人被诅咒的故事和睡美人逃避早锻炼的故事相比,很难说哪个更有说服力。

于是当麦芒下场去跟人角逐亚军时,祁寒忍不住问韩一一:“你有几个姑姑?”

“四个。”

“哈啊?”

“不过诅咒我被羽毛球砸死的一个也没有。”看来麦芒不是第一次瞎编,韩一一也不是第一次释疑了。

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祁寒只知道,在泛滥的喧嚣中迎着光转向自己的这张久违的笑脸,这瞬间没有半点阴霾。什么从这儿过境,什么在这儿居留,全都杳无踪迹,有一种甜美连死神也带不走。从前那个少女的影子藏在其中——阳光,率性,无忧无虑。也无法细究是什么让人晃了神,忘乎所以,不惜代价地想要留住这转瞬即逝的过去。

睡美人的故事,无论真假,无论何种版本,都是同一个结局:公主被王子吻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