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实在太不合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告白变成了女生的专利。身边百分之九十的情侣,都是女生告白造成现在的关系。
妈妈说很早以前,男孩家总要准备一大笔钱给女孩家才能娶上妻子,哪怕有些贫穷的地方,女孩一嫁到婆家就得帮忙还债。这是因为,付出越多得到的东西,会越发珍惜。
可是现在,男生似乎把女生主动、女生付出、女生告白统统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后啊,她就暴走了,不管哪个女生和我走得近,她就编造人家的谣言给对方造成困扰。到最后居然连我和哥们一起出去玩,她也要干涉,收买我哥们的女朋友把他拐走,好让他不要占用我的时间。和她分手的话,就割腕自杀。真是拿她没辙啊。所以我只好跟她交往。呵呵。我想,这不算前女友吧。”
“不算吧,哈哈,只是对方单恋啊。”女生们笑着接嘴。
芷卉阴沉着脸:“这么低级的女生喜欢的人,难道就不低级吗?”
一瞬间,整个联谊会里空气全面冻结。
“说实话,这么低级的女生,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但是把别人的真心变相夸张地说出来调侃的男生有多低级,今天我倒是见识了。”芷卉盯着那位几秒前还在眉飞色舞夸夸其谈的男生的眼睛,不屑地冷笑一声。
“哎呀——饮料没有了!芷卉!我们去买果汁,走啦!”可以直接向服务员点单,闺蜜却还是以这个站不住脚的借口连拖带拽把气氛破坏王弄出了餐厅。
“欸欸,你今天为了聚餐提前吃了很多火药吗?还是说一个长假不见,已经从人类变成刺猬了?几乎在场的每个男生都被你亏了一遍。”
“他们说得太过分了嘛。”
“只不过是吹牛啊,除了你没有人会当真啦。本来拉你过来是因为有美女在男生会更活跃,结果你一点都不可爱快把人吓跑了。”
不可爱?大概,井原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其实联谊会什么的,根本不想参加。自己和井原谁都没有告白,但有时会毫无理由地约在一起吃一顿饭或走一段路,究竟是交往还是朋友关系,已经很难界定。唯一明确的是,发出邀请的总是芷卉,而且井原的回复,要么是简短的“好,到时见”,就是“我有别的安排,改个时间好吗”,有安排的总是井原。
芷卉并不是没有任何安排,只不过全部都忘记了。忘了写论文,忘了去上选修课,忘了和朋友吃晚饭,忘了约定好的观片会……只要一看见“到时见”这三个字,就什么都忘了,欣喜若狂地飞奔过去。
为什么对方的生活一如既往,而我却做什么都静不下心,以至于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生活?
——几乎每次收到“改时间”的短信,都会被懊恼灭顶。
今天之所以从人类变成刺猬,也因为是一个“改时间”的日子。
“对不起,我自己心情不好,结果影响了你们。”
“算了算了。反正联谊本身也够无聊的,如果不是为了等最后一道大菜,我才不想回去呢。你还回去吗?”
芷卉情绪低落地摇着头:“我应该已经被讨厌了吧。帮你把啤酒拎到门口我就回学校。”说着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朋友吃力地拎起两扎啤酒进了餐厅,芷卉转身准备往学校的方向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谁的喊声:“芷卉——”
是刚才那个被女生追得苦恼的男生。自来熟地去掉姓氏称呼,听起来让人更加恼火,不过鉴于对方是学长,或许只是称呼后辈的意味,她也不便发作。
“这就回学校吗?”
“是。我累了。”
“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校吧。”
“不用了,这是我的学校,路线我比你熟悉……”
“可你到底是女生。男友又不尽职来接。应该有吧……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应该有男友吧?”
有没有?连自己也不敢肯定,不过面对这个人的话,即使没有,安全起见,也要谎称有。
芷卉点点头,迈开步子:“刚才对不起。”
“不不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一直口若悬河没注意别人的感受。怎么,一听就像是虚假故事吗?”男生好像度量挺大,一点不在意地咧嘴笑。仔细看,发现他还挺帅气,特意离开联谊会跑来做护花使者,不会是别有居心吧?如果真是那样,品味有够怪异。
芷卉不打算让他心存什么幻想,板起脸揭穿道:“当然了,那死缠烂打的女生,叫‘七海’?一听就是假的啊,标准的文艺小说女主人公的名字。”
“哦——原来从一开始就像假的啦。我真是不会编故事。那假如是真的,你觉得这种女生很低级吗?”
“如果是真的,我还有点佩服。居然能为了一个喜欢的人做到这种地步。虽说她的很多做法我都不赞同,但她也有优点,比如很多人都缺乏的执着和勇气……与其说我不相信这种女生的存在,不如说不相信男主角是你——”芷卉瞥了身边的男生一眼,“对不起,我实话实说,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男生有几秒怔住,过后才无奈地笑起来:“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既然是实话实说,就用不着道歉。执着和勇气么?那可说不好,男人认真起来有时候可是出人意料的哦。”
芷卉在寝室楼的台阶前转身,还想反驳什么,跃过他的肩,突然看见五米开外的自行车棚立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生倚着车棚铁架在面朝路灯的位置,直视着寝室楼入口的自己,很容易分辨出是井原。
芷卉觉得奇怪——怎么会站在那里,是等我?想起自己是和别的男生一起回来的,脊背上掠过一阵燥热。井原倒是神情冷静,把手攒成拳放在嘴前呵了口热气,拎起之前搁在一辆自行车后座的盒子,走向芷卉,身旁的女生也跟着从车顶棚投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芷卉怔得连送自己回校的男生的道别都没听见。
发尾微卷的墨色长发,厚厚的齐刘海,与寒冷天气不太相称的超短百褶裙,修长笔直的双腿,湖水似的瞳孔与挺翘的鼻子,哪怕在深夜也白得发亮的肤色,瓜子脸,优雅的行走姿势……
柳溪川走到跟前,笑着指住谢井原打趣道:“已经打算把这冰箱男甩了吗?”
“欸?没、没有。他……咦?”这才意识到联谊认识的男生早已经离开,“我不……”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你没带手机吗?我们大概打了五十遍都无人接听。”还是溪川在说话。
井原在一旁一言不发,芷卉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啊……”慌张地从包的隔层翻出手机,果然有四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井原,“我……不小心调到静音模式了。”恨不得掐自己的脸,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简直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的杂交品种,“哦——井原说的‘有事’,原来就是去接机啊!溪、溪川,你怎么过来了?”
“上次你走之后,我后悔了很久。想说一直没说的一句话——不管怎样,你能来实在太好了。我请了假,想要好好当面道谢,而且……”说到一半,突然打住,目光迅速扫了一眼井原。
芷卉跟着也扫了眼井原,男生却正低头看表。不耐烦了?还是吃醋了?生气了?
等了几秒,意识到溪川已经不再打算续上下文了,芷卉才拍着胸口吁了口气:“还好,我以为你会生我的气,因为在北京时……不知为什么感到有点敌意呢……是我多心。”
“敌意?也是有的啊。”
芷卉不解,下意识地走下了一级台阶,借机又偷瞄一眼井原,还在看表!
“从小到大只要一碰上不顺心的事,我第一反应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个人待着。高三前的暑假被脚手架砸伤是逃避心理发挥到极致的一次,直接转学,可是新旬根本不肯放任我不管,几乎每天放学都来圣华校门口等我,只是远远望着我,我就觉得自己被看穿了。我,想要伪装得开心,演技还挺强。可是芷卉你特地去北京粘着我,让我觉得自己特别可怜,装不下去。被看穿了……总是提醒我想起那个讨厌度相似的家伙……”溪川视线落向旁侧的地面,“真是……一模一样的讨厌……”
鼻子发酸,芷卉瘪瘪嘴忍住不哭,做了一件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环住溪川的颈,把她揽在怀里,给她一个拥抱:“对不起,我总是只想着自己。”
溪川没哭,反而勉强地笑了笑:“我们,还好吗?”
“嗯。”即使有谢井原的存在,也好得很。
然而——
当芷卉透过朦胧的泪眼瞥见不断看表的男主角时,终于再也忍不住,彻底暴走:“你是怎样!有十二个哥哥变成乌鸦了吗?”
文艺青春片情节告一段落,接着是……战争片?
溪川转过头,无可奈何的语气:“心意到了就行,根本用不着那么较真把时间卡得刚好。”
年复一年,有时366天,有时365天,不必那么较真。
月复一月,有时31天,有时30天,不必那么较真。
可是在谢井原的认知中,不管较不较真都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唯有秒针最后一次跃过12,方能算新的一天。
伴随这一秒的来临,没有广场上的欢呼,也没有教堂里的钟声,没有拥挤的人群,也没有放飞的气球,没有喧嚣的鞭炮,也没有绚丽的烟花。它只是和其他任何时刻一样平淡无奇地转瞬即逝,四下悄无声息,依然不过是萧瑟冬夜和寂寥校园。
男生也不过是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满脸戾气的你,伸手熨开你紧锁的眉目,淡淡地说一句:
“生日快乐。”
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说起的寻常话语,却让谁哑然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