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到让人怀疑是恶魔的谢某人,不管在外人看来多么风光,谈恋爱终究不是他所长。话分两头,京芷卉同学虽然坚定地作出了抉择,但朋友和恋人的具体区别她也不是很清楚,给井原发去短信,然后每隔三十秒就看一次手机,虽然明知有短信回过来自然会出现提示铃声,但还是生怕错过。
怀着期待的心情,同时又不忘继续小心眼。
为什么每天都是他先说“晚安”而自己先问“起床了吗”?
为什么他每次发来的短信都比我发过去的字数少?
为什么他总要那么久才回一条?
如此一来,还是和单恋没有区别。一天之间,如果不见面,来回总共不过五六十条短信,日子就被分割成五六十段,沉迷在这种支离破碎的残像里面,从清晨到深夜也只是一瞬间。
直到他发来短信:“有点心事,我想不出除了你还能跟谁说,能出来么?”才恍然有些明白,这便是友情的特征吧。
芷卉眯起眼睛,几米外的那个颀长身影套着件有棱有角的卡其色风衣,逆风而立,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强打起精神展露笑脸迎上去,心里一边飞速权衡着开场白,说“什么心事”太郑重,说“原来冰箱也有心事”又过于嬉皮。踌躇到面前,男生忽然神色一变手一扬,做出一个打住暂停的手势,所有的话就都卡在了喉咙口,笑容也紧跟着紊乱起来,像湖心落进石子,笑纹没有根基地泛开。
井原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嗯,嗯”地答应着,听完对方的三言两语,然后表情凝重地问向身边的女生:“我现在得去医院,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
“医院?”两个字就把人从纷芜繁杂的猜想中连根拔起。
“嗯。麦芒和同学去滑雪,结果出了意外,摔伤了,刚被送去了医院。”
“哎呀,那得赶紧去。通知你爸妈了吗?”
“先走吧,路上通知。”男生加快步伐走向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将芷卉让进去,接着自己也坐进了后座。
井原很快便顺利找到祁寒描述的地点,语调少有地急切:“麦麦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颈椎还是脊椎什么的受了伤,刚才在滑雪场挺吓人,连话都不会说,不过现在好得很,一直嚷着想吃牛排。”
“牛、牛排?……呃,看来是没问题了。”虽说这很符合麦芒一贯的作风,但如此不应景的脱线要求还是让井原额头飙黑线。
“都怪你啊,跑去和女生搭讪不好好看着麦麦,这下好了吧?摔坏我的麦麦你赔得起么?”一旁的漂亮女生气势汹汹地叉着腰冲祁寒怒吼,连井原也颇感恐慌。
“不是我跑去和她们搭讪好不好?是她们看不懂地图来问方向啊!”祁寒拧着脖子争辩,“麦芒‘咻——’地一下就不知死活地飞出去了,我就算两只眼睛死盯着她也拦不住啊。”
“反正都是你的错!你这个人就是没人品没责任心,做事不分轻重!让你看好麦麦看好麦麦,我就知道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要出事!”
“说得好像我故意坑害麦芒似的!你知道要出事怎么你不自己看着麦芒换我去买奶茶啊?”
见两人脸红脖子粗的争执没有休战的趋势,井原只好出面干涉:“算了别吵了,麦麦也不是谁能看得住的。”
可干涉丝毫不起作用,祁寒和卫葳浑然进入无人境界,完全无视了井原和芷卉的存在。再加上麦芒还在旁边的护理床上念经般地说着“牛排牛排”,一时让井原有点头疼脑裂。好在井原妈妈刚赶到,看完麦芒就转而出去寻觅牛排,没有再给井原增添新的混乱。
“关键时刻,感觉你才是一家之主啊。”陪着井原排队缴住院费时,芷卉由衷感慨。
井原捂住额头沉默无言心很累。
办完一切住院手续后,走到病房所在的外廊,芷卉扯住继续往前的井原:“我说,反正小麦麦现在脱离危险了,要不我们还是离愤怒的孩子爸孩子妈远点吧。”所指是持续互相指责的祁寒和卫葳。
井原长吁一口气,点点头:“也好。我们在医院门口等等我妈吧,她的认路能力比麦麦还要飘忽,能找进来第一次未必能找进来第二次。”
“嗯。”下楼的路上芷卉趁机问,“本来找我是要商量什么事啊?”
“麦芒的事。”井原刚出门,一阵冷风灌进喉咙里,使得声音不由打了个颤,“不过现在不想对你说了。你啊,并不是称职的朋友。”
“欸?”
“冷静想想,还是另一件事比较适合向你咨询。”
“嗯?什么事?”
“你闭上眼睛想象一下情景……”
女生乖乖地闭上眼睛,平时总盯着他的脸,很难去注意别的方面,这时才突然发现男生的声音非常非常温和悦耳。
“有些话我不懂得说,有些话我只是觉得说着矫情,有些事情经过口才不好的人一转述就完全变了调。我只能类比着让你想象有这样一只小狗,纯白毛发圆眼睛,一开心就撒欢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有阳光就迎着风跑,奔跑时像团上窜下跳的毛线,喜欢吐舌头摇尾巴挠人咬拖鞋,表情动作层出不穷花样纷呈,跟它从早玩到晚也绝不会厌烦。想象有这么一只小动物出现在你面前,你该怎么办?”
悦耳得好像在寒冬腊月忽然春风拂面,让人心有暖意,芷卉微笑起来:“当然是抱抱它啦。光听着就觉得萌死了。”
下一秒,你搞不清肩上忽然被施以哪儿来的压力,搞不清理应恒定的体温为什么倏忽上升了好几度,搞不清面颊怎会贴上衣襟、而呼吸怎会遇上障碍物。脑海里一阵电闪雷鸣,思维莫名就短了路,温热血液像电流在皮肤下失去方向地窜。
一年中最冷最冷的季节,你却仿佛失足掉进了火山口,五官六感消失殆尽的混乱中,只有男生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晰地响在你耳侧上方:“芷卉,我也……很冷。”
——那是你以为他没有会意、没有记忆、没有留意的,你失败的告白。
——世界上只有你能够听懂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