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世界已经进入了信息化时代,各国、各民族之间在时空上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我们生活在其中,必须更好地了解别人,了解别人的文化。
可是,在我们认识西方文化的过程中,始终存在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给我们的介绍研究工作造成了惊人的混乱。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了解西方恐怕只能是一句空话。
众所周知,由于历史的原因,西方文明是以基督教文化为主要支柱的。正是因为基督教在西方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作用,西方文化中便有许多称“圣”的人物,亦即基督教的神圣和圣徒。他们出现在历史、政治、宗教、哲学、文学、艺术等各个领域,既是杜撰的故事或真实事件的主角,又是各类思想和各种品德的象征,从而成为西方文化的重要载体。要了解西方文化,就不可能越过这一族群。
然而,基督教赋予西方各国文化的这种同一性,却被掩盖在源流演变中出现的不同民族语言的差异性下面。也就是说,同一冠“圣”人物的名字,会在不同语言中演化出不同字形和不同发音。这便是冠“圣”人物的“人同名异”现象,亦即上面所说给我们制造了惊人混乱的意想不到的问题。这个问题,自从我们与西方文化接触以来,就开始困扰着我们;而且,随着交流的日益扩大和深入,已经成为阻碍我们沟通的一道主要屏障。我们先来看几个实际发生的事例。
第一例。《中国旅游》杂志在其2000年的五、六期合刊上,集中介绍了西班牙,其中自然以相当的篇幅谈到举世闻名的“圣雅各朝圣之路”。雅各者,是基督的第三门徒,据称传教到今天所称的西班牙。9世纪,其墓在孔波斯特拉被“发现”,于是在墓上建教堂,并一再改建扩建,称圣雅各大教堂。至11世纪,到孔波斯特拉圣雅各大教堂朝圣,已形成世界范围的热潮。圣雅各因此也成为西班牙举国上下的主保圣人。通常,朝圣者走陆路,通过穿行法兰西的四条路线,到西班牙境内汇成一条,直抵孔波斯特拉。这便是“圣雅各朝圣之路”,又称“法兰西之路”。这条路,由于近千年的建设和交流,实际上浓缩了西班牙的历史和宗教,凝聚着西班牙民族文化艺术的精髓,堪称一篇宏伟史诗、一幅历史画卷。将圣雅各之路与我国的丝绸之路相提并论,是再恰当不过的。
问题出在雅各的译名上。雅各的中译名早已约定俗成,是更改不得的。《中国旅游》杂志用的文章显然是从英文译出,译者将正文中的Saint James译成“圣詹姆斯”,而将题目《圣雅各朝圣之路》中的西班牙文Santiago译为“圣地亚哥”。这样,文章与标题不但自相矛盾,而且全然与雅各无关,完全封闭了本应该传递出来的重要信息,非但没有起到介绍知识、交流文化的作用,反倒制造了混乱,把读者抛到重重迷雾之中。试想,如果外国译者将我们的丝绸之路也如法炮制,译得面目全非,不也是一场荒唐的闹剧么?
究其原因,在两方面。一是译者缺乏必需的知识,至少也是作风马虎。严肃的、有经验的译者,在遇到人名或冠“圣”的人名时,必会到专名词典或大百科之类的工具书查阅,而不会简单地进行音译了事,不会像我们的这位译者那样。二是毕竟我们缺少一部冠“圣”人名的多语同义工具书,但凡遇到类似情况,不但极费周折,甚至无处查寻。这里,继续以雅各为例。正因为有“人同名异”现象,雅各在不同语言中有不同的字形和发音:英文James,法文Jacques,西文Santiago或iago或Jaime或Diego,德文Jacob或Jakobus,意文Giacomo或Jacopo。倘若不是冠“圣”的人物,则分别按有关语言发音规则译作詹姆斯、雅克、圣地亚哥、亚戈、海梅、迭戈、雅各布、雅各布斯、贾科莫或雅各布,都并无错误。但是,雅各之前冠“圣”,只能是同一个人,只能统一译成雅各—实际上《圣经》中有三位雅各,即《旧约》中以撒和利百加之子、以扫之弟,《新约》中的耶稣门徒西庇太之子即这里所提这一位(又称长雅各)和耶稣另一门徒亚勒腓之子(又称幼雅各),三人同名,均译雅各。由于没有这样一部专门工具书,而且我们的译者往往只从自己所使用的那种语言去音译,于是就难免会出现同一个人在中译名上莫名其妙地变成许多人的情形。
第二例。中译本《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有“圣米歇尔山”的条目。这是法国诺曼底近海一座旧名为坦布山的小岛,退潮时与陆地相连,涨时孤立海中,山顶有修道院,风光旖旎,现为旅游胜地。该岛的法文名称le Mont-Saint-Michel,其实不能译作“圣米歇尔山”,而应译作“圣米迦勒山”,因为其中的冠“圣”人物,原本是基督教神圣谱上的天使长米迦勒(此译法早已约定俗成,见于《圣经》中译本及其它许多典籍)。《新约·启示录》叙述了他“同他的使者与龙争战”,并将大龙即魔鬼撒但及其使者从天上打落的功绩。后来,又有传说,称这位天国卫士的首领,在坦布山再次战胜作恶的撒但,并托梦给当地的主教,令他在山上建教堂供奉自己,以便护佑这方信徒。据称,这便是自8世纪起将坦布山改名圣米迦勒山的缘由。再后来,传说这位赫赫有名的天使统帅果然在英法百年战争中,帮助法国人抗击强敌,以至于在法国大半国土沦丧之时,这座在敌人眼皮底下的孤岛居然从未让英军占领。由此可见,此地的名称源于这些历史和传说。中文取米迦勒的固定译法,则事迹全显,否则岛名传达不出应有的信息。更何况,米迦勒在不同语言中也同样是异形异音的。一位英文译者把Saint Michael译作“圣迈克尔”,亦属同类错误。
第三例。佛罗伦萨大教堂对面有一座十分著名的洗礼堂,意大利名称是San Giovanni,在意大利文译者笔下,几乎都毫不犹疑地译成“圣乔瓦尼”洗礼堂。殊不知,这位“乔瓦尼”一旦冠“圣”,则只能是《圣经·新约》的二位同名的“约翰”,即施洗约翰和福音约翰。前者是耶稣的表兄,曾为耶稣施洗礼;后者为耶稣的门徒,撰写《约翰福音》和《启示录》。洗礼堂以施洗约翰(简称约翰)命名,是顺理成章之事;倘若译成“圣乔瓦尼”,则事出无因,是将文艺复兴之都这一重要人类文化遗产与一个毫不相干的名字捆在一起。约翰在法文中的字形是Jean,在西班牙文中是Juan,在德文中则是Johannes或Hans。我们的法文、西文和德文译者,也因为不明所以,往往犯下类似的错误,将供奉圣约翰的教堂译成“圣让”“圣胡安”或者“圣约翰内斯”“圣汉斯”教堂。只有英文译者最幸运,这全靠John译作约翰已成定规。
以上三例,仅仅指出问题的性质,而远不能概括充斥报纸、杂志、书籍、广播、电视、网络等各种媒介的混乱的程度。
“异名归一”,已刻不容缓。这是了解西方、走向世界的“基本功”之一。
为此,有十分的必要编撰这部《基督教神圣谱—西方冠“圣”人名多语同义词典》。
这部工具书,旨在解决三个问题。
一是名。全书共收290条目,每条均以中、英、法、西、德、意、俄七种文字(少数兼收其它文字)的异名相互参照,使其它六种外语的异形统一于中文的音译名字。
二是实。在每一条目的名下,对人物记其传略,对事件指其出典,对少数象征作出注释,向检索者提供统一名称之下的实质性信息。
三是相。鉴于同样作为人类精神财富的西方造型艺术与西方文化中这一冠“圣”人物群体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全书选入西方有关经典艺术品544件,既帮助读者获得他们的直观形象,又使这些艺术品的内涵得到明白的揭示。
《基督教神圣谱—西方冠“圣”人名多语同义词典》正是这样一部旨在从名、实、相的立视角度,全面介绍西方冠“圣”人物基本群体的词书,以期解决人物译名混乱、生平事迹难查和艺术表现费解这三个长期困扰我国学术界的难题。
关于本书,还有四点说明。
第一点,中译名遵从“名从主人”和“约定俗成”两条原则。前者是将在不同语言中有异形异音的冠“圣”人物,只按其原籍的语言发音规则作规范的转译。例如,英文的Saint Lawrence、法文的Saint Laurent、德文的Hl. Laurentius或Hl. Lorenz、西文和意文的San Lorenzo、本是同一人,出生在西班牙的韦斯卡,便只按西语发音译成“圣洛伦索”,而不在“圣”后译劳伦斯、洛朗、劳伦丘斯或洛伦茨、洛伦佐等。又如,方济各的同乡女徒Chiara,既然是意大利人,便不能按英文的Clare、法文的Claire、西文的Clara、德文的Klara译成克莱尔或克拉拉,而译作“加辣”— “加辣”的字形虽不雅,但已有定译(见任继愈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年版《宗教词典》),为遵守“约定俗成”原则,不改。
第二点,对本书中的人物或事件,由于传说不一,版本各异,只能略加综合,作出大致介绍,而无法详细考证,也不可能进一步给予科学的评说。
第三点,本书中文条目,按照基督教的神界(1—13)、《旧约》(14—69)、《新约》(70—188)和后世(189—290)四部分顺序编排。其中,《旧约》《新约》的人物事件,按其出场先后排列;后世圣徒,以其英语名首字母为序。汉语(拼音)索引,则遵从中译名拼音字母顺序。
第四点,所选544幅图片多为历代名作,其中154幅图由编者本人在考察中世纪西方文化艺术过程中从原作拍摄。
《基督教神圣谱—西方冠“圣”人名多语同义词典》是初创性的尝试,必不完备。但是,编者深信,随着它的出现和不断完善,我们对西方文化的研究会更踏实,更深入。
啸声
2003年1月1日于北京百万庄
2011年1月14日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