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故事会(2020年3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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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网文热读

父亲的秘密

■ 周海亮

父爱有时如巍峨的高山,有时如广阔的大海,有时则藏在一个动人的秘密里……

假期里,父亲和他八岁的儿子去森林里游玩。他们往密林深处不停地走,不知不觉迷了路。

幸好父亲找到一个废弃的木屋。木屋里也许住过守林员或是伐木工人,现在它空着,破烂不堪,仿佛随时可能倒塌,可它毕竟是一间屋子,能够为父子俩增加一些安全感。晚上他们挤在里面,生起一堆火。外面传来野兽的叫声,儿子“呜呜”地哭起来,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父亲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说:“不怕,我们会走出去的。”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他们仍然围着木屋不停地绕圈子。东西已经吃完了,父亲对儿子说:“这里有木屋,很可能是一些过路者的临时驿站。我们只要等在这里,就肯定会遇到人……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到附近找些吃的。”

儿子问附近有什么吃的,父亲笑了,说:“森林里还能饿死人吗?你难道忘了野生蘑菇很有营养吗?”父亲并没有马上去寻找蘑菇,他把衣服撕成布条,系在木屋周围的树干上。这样如果有人经过,就会发现这些布条,然后发现小屋,再发现小屋里的他们,并将他们带出森林,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那天,父亲很晚才回来,他拣回了一小把蘑菇。虽然仍然走不出去,虽然仍然没人发现他们,可是有了蘑菇,他们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儿子问:“这蘑菇不会有毒吧?”父亲说不会。儿子又问:“这附近蘑菇多吗?”父亲说不多,也不少。儿子说明天他也去拣,父亲却说:“不行,你得守在这里,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我们的目的是走出森林,不是在这里吃蘑菇宴。”父亲朝儿子做了一个鬼脸,儿子发现父亲的脸,有些浮肿。

父亲一连出去拣了三天蘑菇,他出去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拣回的蘑菇却一天比一天少。每一次回来,他都是筋疲力尽,脸色蜡黄,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儿子问父亲怎么了,父亲说没事,有些累。

儿子害怕地哭起来,说:“爸爸,我们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父亲说:“不会的,只要我们坚持住,一定会有人发现我们……”

第二天,果真有人经过,是一位猎人,是父亲的布条把他引到了小屋。猎人把他们带出森林,他们回到了城市。那以后,每次谈起这次经历,父子俩仍然心有余悸。家里的饭桌上,从此没有蘑菇。儿子说,哪怕在菜市场见到蘑菇,他都想吐。

十几年过去,有一天,儿子回家时,竟提回一小袋蘑菇。他告诉父亲,这是真正的野生蘑菇,是近郊的农民在大山里采的,刚才在街边叫卖,他看看不错,就买来一袋。“十多年没吃蘑菇了吧?”儿子对父亲说,“我想您可能都忘记蘑菇是什么味儿了。”

父亲笑笑,没说话,他似乎对蘑菇并不反感。父亲把蘑菇倒在水池里仔细清洗,突然他低下头,从那些蘑菇里挑出两个,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儿子问:“爸,您干什么?”父亲说:“这两个蘑菇,有毒。”

有毒?儿子怔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父亲狡黠地笑了,说:“还记得十几年前我们的那次历险吗?那三天的时间里,我可能尝遍了森林里所有的蘑菇……你当然不会知道,这是我的秘密。”

(推荐者:离萧天)

(发稿编辑:吕佳)

老街担家

■ 刘建超

老街的清晨,有两种人最忙碌:挑担卖菜的和担尿赶路的。

老街从明末清初磕绊至今,沿街住户用的还是旱厕。有的家里用大水缸嵌入地下,有的家里砌个池子。每天早上,有专门担尿的人来家里清理茅厕的粪便。起粪时臭味弥漫,为了不影响住户生活,担尿的人都得赶大早。老街人厚道,称担尿营生的人为“担家”。

老干就是个担家。可别小看了担家的活计,这不仅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说体力,担尿用的木桶,由柏木做成,有六十厘米高。没有把子力气,担一副空桶也累得你脸红脖子粗。老街住户的茅厕都建在后院,从后院到前街有不短的距离,担起尿桶要一鼓作气,一路小跑,没有个硬扎的身板可不中。说技术,担起木桶途中不能让桶里的污物溅出来,否则就弄脏了住家的院,很是影响人家的情绪。

老干个高精瘦,皮肤黝黑,脸上总带微笑。他在老街做担家,走进住家门,总吆喝一声“来咧”——避免后院茅厕有人尴尬;活做完了再吆喝一声“走咧”——告诉住家关好大门。每天清晨,老干担着木桶,在分包的路段上挨家挨户担尿。老干在茅厕里起尿,舀粪的勺子用得利落,起落之间,从不会将污物撒在地上。木桶装至八成,小心移至厕外,再拎进另一只桶。他稳稳挑起担子,匀步小跑,过门槛时前面的木桶稍抬高,跨过门槛,后面的木桶再抬高,脚下的步伐速度不变,木桶里的污物绝不会溅出点滴。

这天,老街遇到大雨,有一户老两口犯了愁,院子里的排水管道不畅,积攒的雨水就涌到了后院的茅池,眼瞅着茅池就要被灌满,“来咧”——老干担着木桶进院了,二话不说就钻进茅厕掏粪。老干来回担了五趟,又帮着把排水管道拾掇通了,这才挑起担子,说:“走咧。”

冠老太太是老街的大户,子女都在南方做营生。老先生过世后,冠老太太一人守着个大院子。老干走进后院的茅厕做活,看到老太太也来到后院,踌躇着像有什么事。原来,老太太在如厕时,衣扣刮掉了手上的戒指,她想让老干帮着找找,又张不开口。老干看到冠老太太手足无措,心下明白了几分。

老干担着木桶走了,在城外找了个筛子,把一桶桶粪便细细地过滤,果然找到了那枚戒指。老干在潺河边把戒指清洗干净,送到了冠老太太手里。冠老太太的泪下来了,她说其实这枚戒指也值不了几个钱,只不过是结婚时先生送的。冠老太太执意要付钱,老干两手作揖:“您抬举我,抬举我了。走咧——”

老干四十好几了还是单身,有人就张罗着给老干做媒,问老干有啥要求。他搓着大手,说没啥要求,人家不嫌弃就中。有人介绍了西关的佟大脚,老干就按人家约好的时间去见见面。

就在老干去相亲的路上出了事。老干路过潺河,被几个孩童的哭声惊住了。有个孩子在潺河边捉鱼虾,不慎滑入了河中。老干不会凫水,他奔到河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他在湍急的河水里扑腾,大喊一声“走咧”,奋力把孩子推向浅水,自己却没能再上来。

老干无家无后,老街人给他办了最隆重的葬礼。老街的贤人雅士自愿为老干扶柩,街道的孩童都披麻戴孝,送葬的人群把老街堵得水泄不通。老干的棺木前一条白绸挽幛冲天而起,上书八个大字:来咧走咧——一生干净。

许多老街人这才知道,原来老干有个很雅的名讳:干净。

(发稿编辑:曹晴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