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马克·吐温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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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过,到了第二天,我又开始发愁了。再也没有能凑合的关于莎士比亚的材料了。不论是过去的历史,抑或是世界未来的前途,我都找不出什么材料用来写一篇对于当地社会来说很适合的社论。这样,就只剩下了一个主题。这便是弗吉尼亚《工会报》目前的主人莱尔德先生。由于他的主编也去了旧金山,编辑方面由莱尔德来负责。我向莱尔德先生进行了一些流行在那个地区报纸编辑们中间的礼貌表示,似乎是对他有所触犯。第二天,他便回敬了我,很是尖酸刻薄。这样,我们便盼望着莱尔德先生向我们挑战,因为按照规矩——按照那个地区被决斗者们加工改进过的决斗礼节——如果你讲到了别人所不喜欢的一件事,他仅以相同的冲劲在口头上对人家进行回敬,是不够的,按照礼节,他应该发出挑战书。所以,我们就等着他来向我们挑战——不过等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等到。这一天中,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可挑战书还没有来,伙计们感觉越来越没劲。他们的兴致已经丧失殆尽了。但是我却很高兴。我自始至终都是越来越高兴的。对此,他们感觉无法理解,但是我能理解。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人们懊丧时,我却很高兴。

因此,我们不得不将礼节抛开,由我们来向莱尔德先生挑战。当这个决定被我们做出时,他们开始变得开心,但我却丢掉了一些生气。不过碰到这类事,你总是掌握在朋友们的手中的。你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听从朋友的摆布。达格特帮我写了一份挑战书,因为达格特会使用那个语言——恰当的语言——有说服力的语言——但我却写不出。达格特向莱尔德先生的头上倒了一连串发臭的绰号,这些绰号饱含着毒汁,具有很强的激将效力。我的助手史蒂夫·吉利斯送出了挑战书,然后回来等着回音。但是回音没有来。伙计们的情绪都很激愤,但我却不动声色。史蒂夫又代表我们送出了一份挑战书,措词更加激烈。我们便又开始等。可还是毫无消息。我感觉很舒坦,自己开始对挑战书产生了兴趣。这种兴趣,我在过去是没有过的。不过对于我来说,挑战一次又一次地遭到谢绝,我的荣誉也就不费力气地持续增长,兴趣也便越来越高。到了半夜的时候,我似乎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比来一次决斗更加有趣了。我便开始催促达格特,让他将挑战书一个一个地发了出去。哦,显然我的做法有些过头啦。莱尔德接受了。我早该猜到会这样的——莱尔德这个人靠不住。

伙计们有难以说出的高兴。他们帮我将遗嘱立好,而这件事情又很叫人不快——我早就受够了。他们将我送回家。我丝毫都没有睡着——也没有睡意。我有太多的事情要想,但时间却只有不到四小时——因为按照规定,悲剧的时间是五点钟,而我却要匀出一个钟头来,从四点开始——练习枪法,看应该怎样向对方瞄准。四点钟,我们到了距离镇子一英里的小峡谷,借了一扇仓库的门板来做靶子——它的主人是一个去加利福尼亚州作客的人——我们竖起了门板,在门板中央弄了一个围栏代表莱尔德先生。不过用围栏来代表他还有些不足,因为和围栏相比,他要长些,身子要瘦些。

要将他打中是很难的,除非是横向射击,而按照这样的打法,他会被漏过去——可以想象,这种办法在决斗中是最糟的了。我先瞄准围栏的横木打,但却打不中。接下来,我对准门板打,也没有打中。除了那些偶然经过靶子边上的人,谁都不会有被打中的危险。我真是心灰意冷。当我们听到旁边的一个山谷中传来手枪射击的声音时,我却丝毫都鼓不起劲来。我知道那边的响声是怎么回事——那是莱尔德那一帮人在对他进行训练。他们能够听到我的枪声,自然也会翻过山梁来查看我的纪录——看看他们对付我的把握有几成。哎呀,我还从没有命中过哩。我知道,如果莱尔德从山的那边过来,看到门板没有任何变化,他一定会像我一样着急去打——也可以说,就像我的挑战不幸地被接受之前,我在半夜时候的心情那样。

正在这时,一只像麻雀那么大的小鸟飞了过来,并且停在了三十码外的一棵山艾树上。猛然间,史蒂夫抽出了手枪,打掉了小鸟的脑袋。啊,他才是真正的神枪手,比我强很多。我们奔向前去捡起了小鸟。而恰恰在这时,真是太巧了,莱尔德先生带着他们那一伙人朝着我们这里走过来了。莱尔德的助手一见小鸟的脑袋被打掉了,马上就变得垂头丧气了,你一看就会清楚对此他很感兴趣。

他说:“这是谁打的?”

还没等我来得及回答,史蒂夫便开了腔,还将话说得很坦然,似乎是理所当然似的,“克莱门斯打的。”

助手说:“啊,真了不起!当时小鸟距他有多远?”

史蒂夫说:“啊,不怎么远——大概有三十码。”

助手说:“啊,这枪法太了不起了。命中率如何?”

史蒂夫不屑地说,“哦,大致五发四中吧。”

我清楚这个小流氓是在撒谎,不过我没出声。副手说:

“啊,他的枪法太惊人了!我本以为他连个教堂都打不到哩!”

他的猜测很准确,但我却什么都没说。就这样,他们说了声再会。助手带着莱尔德回家了,莱尔德的两条腿在发抖。随后他便亲自写了一封信过来,不管条件怎样,他都不会和我决斗。

好,这样的话我这条命就算保住了——由于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才保住的。我不知道关于上苍的干预,小鸟是如何想的,不过对于这件事,我感到特别、特别、特别的舒服——简直是心满意足。后来我们发现,曾经,莱尔德先生有过六发四中的记录。假如那次决斗进行了的话,他肯定会让我身上布满了子弹窟窿,这肯定就和我的原则相背了。

吃早饭的时候,一个新闻开始在全镇传遍了,说是我下了挑战书,由史蒂夫带去。这样的话,根据最新出台的法律,我们每个人都要蹲两年监牢。诺思州长自己并没有传什么口信给我们,只不过他的一个密友倒是提供给了我们一个信息。他说,最好我们还是搭首班公共马车离开这个州。第二天清早四点钟就会有车出发。与此同时,也会有人马出动对我们进行搜寻,不过不会那么认真就是了。如果那班公共马车出发之后,我们还在本州境内的话,我们就会变成新法律的首批牺牲品。诺思法官急于为新法律找到牺牲品,所以他肯定会将我们整整关上两年。他是决不会为了向什么人讨好而宽大我们的。

这样,内华达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就不再理想了。所以,我们便呆在住处不出去,整天提心吊胆的——除了有一次史蒂夫去旅馆对我的另一个主顾进行了一下照料。那个主顾就是卡特勒先生。看,在我代理主编执行职务期间,莱尔德先生并不是我企图进行改造的唯一的人。我看了看四周,还选中了另外几个人,并且通过热切的批评与非难,将他们新生活的情趣都激发起来了——所以,当我将主编这支笔放下的时候,他们欠我的债务包括:该用马鞭进行抽打的四次,该同我进行决斗的两次。对于用马鞭进行的抽打,我不怎么在意。这不怎么光彩,这个债也不值得让人家还。

不过为了荣誉,我应该去认真对待另一次决斗。卡特勒先生是卡森城人,他自旅馆派人送来了挑战书。史蒂夫前去对他进行了一番安慰。史蒂夫的体重只有九十五磅,但是在全州他都很闻名,都知道不管体重以及拳法如何,总之只要是两条腿走路的就都不是他的对手。史蒂夫属于吉利斯家,而且吉利斯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一见由史蒂夫担任我的副手,卡特勒的心立刻就凉了半截。他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开始变得讲道理又能听得进别人的话了。史蒂夫限他在十五分钟内离开旅馆,半个钟头内离开本镇,否则的话,后果自负。所以,这一场决斗顺利结束了,因为卡特勒先生立刻离开了本镇,去了卡森城,改邪归正后成了一个好人。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同决斗打过任何交道了。我坚决地对决斗表示反对。我认为那非常愚蠢,也很危险的,并且还是作孽的。如果今天有人来向我挑战,我会去找那个人,和气地将他引到僻静的地方,然后杀掉他。不过,对于别人的决斗,我一直是抱有很大兴趣的。人们一直都对自己所经历过的英勇事迹抱有经久不衰的兴趣。

①作为《企业报》的记者,马克·吐温负责对当地新闻进行采访,但是,这份报纸所需要的不仅是一个普通记者,因为它的主要内容便是气温秩事、幽默小品以及笑话。马克·吐温刚到《企业报》时,便负责两个专栏的新闻,自早到晚收集相关资料,并写成轻松幽默的报道,将《企业报》的新闻专栏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