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龙抬头,地下天子崩,联想起来怕是有些什么不好的兆头。
讳莫如深,只谁也不提便是。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若是在江南,这时节,必定早已是潇潇暮雨洒江天,烟波画船春如卷的繁丽景致了,然而在深宫,春色潸然,春雨寂寒,寥寥落落地浇洒在长门深殿的青砖石径上。
倚楼明月,扁舟烟雨,一入深宫,我只怕再不能见。
荣隆三十年二月初二,帝崩。
宫中白幔四挂,三日之内举国大丧。
清王皇次子南清夜谨奉圣召,克承大统,即帝位,着三日后行登基大典,年号清嘉。
从此后,这天下便是清嘉王朝。
荣隆帝到底是把皇位传给了一向疼宠的幼子,南清夜。
那个幽篁宫中白衣胜雪、年华落落的忧郁少年,那个竹影婆娑梨花纷纷的午后,弯起眼睛柔柔一笑的清雅男子,如今成了华初国名正言顺的帝王,清嘉皇帝。
夜凉如水,暮雨过后空气寒香,落蕊残红夹杂着泥土的清新气息飘荡在这个异常寂凉安静的春夜里。
失却了管弦繁华,冷清了歌舞升平,又高又深的皇家宫殿像是一座荒凉的华丽墓冢,在乌苍苍的灰云惨淡淡的弦月之下,既空旷又落寞。
我还是没有听从姨夫的话,乖乖地待在阁子里守好自己的本份,天色刚暗下来,我便支开了侍候的宫女,再次独自一人出了门。
素白色的丝缎长衣软软地在夜风里摇摆,我如一介游魂,逶迤于这座华丽苍凉的巨大坟冢,周身是灰蒙蒙的夜色,天上有淡淡新月,时不时地闪一下身,时不时地却被乌云吞没。
我终究是不死心,终究是想再去看一眼。
即便到头来还是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荣隆帝如此宠爱清王,必然会为他铺好一切后路,帝身虽崩,然有明华太后坐镇后宫,护国将军掌管重兵,其女清芳若为皇后,其父必将倾力辅佐新皇,便是清王再怎样的不喜朝政隐逸淡然,只要有了铁甲坚守,这三千里山河便可安然无恙。
“终究是将你等来了。”
淡淡的声音一如微风,暖暖拂过耳际。
我恍然止住步子,举目望去,身畔已是暗海一片,飒飒的林风悄响,竹波如浪翻涌,有人玉立临风,衣袂飞扬。
就这么静静地站着,那些白日里纷扬肆意的梨花都湮灭在黑夜里,唯有纤毫冷香依旧飞荡,慢慢就飘到了天际的那勾弦月上。
柔柔的目光含了水,蕴了情,一波一波地荡漾过来,我有些忍不住。
忍不住心弦颤动,忍不住静水起澜,忍不住想要攫取这一抹暖光,然后将它紧紧握在胸口,以慰藉我此刻酸楚难言的欣喜和悲伤。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一连三日,我都在这里等你。”
他玉指伸来,轻轻地落在我的发上,袖笼中隐隐有清兰的好闻气息。
雪色衣袍轻轻牵动,他手握一支碧色竹笛,明莹莹的眸中淌着冰雪一样的纯洁光芒。
“为什么不说话,嗯?”
“我……”我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来过,只不过亦没有等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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