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锁宫恨:寂寞当年萧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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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薛夫人摇头道:“子末你也不过只见过那人几面而已,我们尚不清楚人家的家世背景,怎能任你自作主张地跑去找他?”

见薛子末懊恼地撅起了嘴,我劝薛夫人道:

“不了解家世背景,是你们没给女儿这个机会,明天花朝节,正是我们江南儿女们结伴赏游的日子,薛夫人也该给女儿放个自由假了吧。”

听我这么淡淡一说,薛夫人自然不好说什么,薛子末却是欢欣雀跃,嘴角翘的高高,一双春水亮得如同星星,一边拿得胜的神气看母亲,一边不停地谢着我。

其实,我只是羡慕,羡慕她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还有一个人可以魂牵梦萦,可以奋不顾身地放下女儿家的羞涩矜持,去追,去爱。

我何时能为自己的爱,能为自己的幸福活一回,追一回?

这一生,究竟是我太懦弱,还是命运太强大。

暮色四合,江南的春夜迷离温柔,南恒隐尚未回来,却遣了贴身随从专程跑回别馆来,传他的话,说是今夜与众臣商议修渠赈灾之事,大约要很晚才能归来。

我淡淡应了,又让随从带去了那件貂皮暖裘,叮嘱道,江南春夜清寒,记得提醒皇上加衣保暖。

二月寒春,漠漠夜凉如水,银盘未圆,淡淡烟云飘过,倏忽遮去几缕流光。

明月上高楼,有人楼上愁。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在这样一个月明如水,倚楼独望的清瑟春夜里,也许本不该吟念这样幽幽怨怨的诗。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我终究是不肯死心,仍在隐隐期盼着什么到来。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底生出几许烦躁和恐惧来,我在等,是的,我一直在暗暗的等待,等待他继续向我发出讯号,等待他告诉我他记得我,他也在等我。

可是即便我们真的相见了,我们彼此还回的了过去么?

霜冷露重,采华跟在我身后,为我披上一件月白的长长锦披,冰凉的月光被我沉静而缓慢的脚步一下一下踩得粉碎,那些明明灭灭的光,多像这一生,这一生的爱,和情,以为它在的时候,它不在,以为它不在的时候,却无时无刻地将人心神俱缚,入髓刻骨。

回了江南又能如何,物是人已非,这煊赫富丽的高门豪宅不是我记忆中的温馨小园,那些看似无比熟悉的一景一物,实则已经将我完全忘却,甚至于我的父亲,对我已不再像从前般亲切无间,骨肉至亲,因为隔了一个尊贵无比的身份,也渐渐疏离开了。

凤凰金步摇,胭脂点朱砂,我披一身富贵荣华,独立高楼之上,却只觉得漠漠轻寒,对月独望,一身孤戚。

采华亦步亦趋地跟着,担忧地说,娘娘寒气太重,还是回去吧。

我淡淡笑开,命她将我的无华琴取来。

琴身无华,桐梓合精,指尖拂去顿起一片流音潇潇。

冷清清的月光下,江南碧水千里亦沉沉睡去,高楼谁与上,共此明月光,我抚琴清唱,衣袂飘飘,独自享着一个人的清欢,一个人的孤寂,一个人的落寞和等待。

素手翻,银筝弄,弦音飞起,惊散枝上数对夜鸟。

还不肯来么,既是迟迟不肯现身,又缘何在我乍归江南便以书笺相投,难道那不是只有你才知道的那句誓言么?

你一定知道的,我在这里啊。

江南府专程为盛锦帝和靖颐皇后修备的南湖别馆,全江南的百姓都知道,我不信,你竟找不到我。

是因为这别馆守卫太严么,不对,既是能在那么严守死防的行艘上派人给我传来信笺,为何今日就不能再次联络。

我徐徐翻弦,在一片冰雪沁凉的月光中弹起那首《醉流芳》,阁楼三层雕梁画栋高高立于南湖碧波之上,夜风徐来,清水传音,如果他在附近,这一曲昔日旧歌,他必然会明了,是我在,是我在等他,思念他。

夜渐深了,月亮缓缓偏向西去,采华再一次敦促,回去吧,再过一会儿皇上就该回来了。

我停下手指,抚琴的指尖已快被磨出血来,我轻声说,采华,你去安排几个可靠的宫人到楼下守着,不许任何人上来,本宫在这里等人。

等人?

采华的眸珠闪了一闪,望着我思忖了大半晌,忽然失声道“娘娘,难道……”

我颔首垂眸,浅声道,是,他没死。我在等他。

采华会意,拾起裙子下了阁楼。

独我一人对着遥遥夜空抚琴守望。

约莫子时光景,阁楼之下的湖水终于泛出些奇怪声响,扑扑哗哗像什么东西在湖底泅游。

警觉的巡守士兵吆喝着上前查看,我放下琴倚栏而望,长长的白色衣袂在阁楼上飞扬,立在楼下的采华仰头看了我一眼,立刻上前去和那些士兵说了几句什么。

待巡查声湮灭远去,那湖中的水声便又哗哗响起,正当我紧张好奇之际,那湖水里突然飞出一物,瞬间如一只大鸟腾入阁楼之上,带着水中寒湿气息划破夜色,落到身边。

虽然眼前的人看起来委实怪异狰狞,但我想着也许他就是南清夜的信使吧。

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跳入阁楼中竟先俯身向我拜了一拜:

“在下朔其格,拜见皇后娘娘。”

“你不是华初人?”虽然夜色下并看不甚清他的面容,但我听到“朔其”这个姓氏便知他是外邦人。

“是,在下是昼月国人,是清嘉帝的朋友,今夜冒险进来,是代为传信。那日的信笺娘娘可收到了。”

我点点头,说:“是清嘉帝让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