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重影,茜红色流光透过纱幔朦朦胧胧地照进来,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无睡意,闭上眼睛,脑中纷纭杂乱,时而是冷清清的月光下一身玄黑的南恒隐负手而立,眸光冷锐,唇角勾着冷冷地笑:
你要永远记得,你是我的女人。
时而又是苍翠竹林漫漫梨花如雪,白衣带风的少年抚琴幽叹:
你不该闯进来。
一袭碧衣天水当风,有人斜坐栏上,长发飞舞,悲悯的目光澄澈如水:
或许这一回……他不会计较……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回……
就看娘娘在他心中能占几分……那一袭碧衣芙蓉又可占几分……
清夜,清夜,我要做你的女人,可是你还会要我吗……
不知今夜的窗外是否也有月光照亮万户,不知也有痴心的女儿红妆待郎,我只觉得我的世界一片黑沉沉乌沌沌,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打湿了一个又一个春闺空梦。
昏昏沉沉继续睡去,却是又闯入了另外一个梦境,抑或许,这并不是梦境?
四处碧葱葱绿油油的园子里,清湖山石,白鹭夏荷,碧翠色的竹篱围成的花圃里,成千上万朵芙蓉笑靥生霞挤挤挨挨争艳吐芳,我站在雾气岚岚的晨色中,谨慎而小心翼翼地向前探走,明明是绕了一池湖水的小径长陌,我的步子却沉重地滞在那里,想抬也抬不动。
空荡荡的园子,只有花木生香,只有碧水白鹭,我被定了身似的魇在原地,呼吸困顿心下焦慌,艰难间瞥见湖畔有白衣飘却,白芙蓉一般的婉约、雪梨花一样的纯净,在蔼蔼烟岚中身姿如玉,修颀如竹,我心中欣喜,救星般地大声呼叫:
“清夜,救我,我在这里——”
白衣胜雪的男子缓缓回首,清澈的眸子带着脉脉的迷离和忧伤,他转身而来,步履带了喜悦和渴盼,忽然空漠漠的园中响起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像是碧色凉亭檐角叮当的风铃。
“咯咯——咯咯”
我茫然地寻向笑声传来的方向,那一片姹紫嫣红百媚千娇的芙蓉园里,清风拂动花影,暗香袅袅染衣,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一袭碧色长裙,长发似墨纷飞风中,玉手皓雪撷花枝,盈盈笑声如空谷清泉,一边执了大簇芙蓉,一边俯身浅嗅,仿佛芙蓉仙子百花之神,翩跹清灵,凌却于芙蓉花海。
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样清秀飘逸的背影,必然是名绝世佳人。空气里还有浮动的花香,我伸出手,遥遥伸向缓缓走来的南清夜。
“清夜,清夜”
我焦急地唤,那银铃般的笑声却还在耳旁,清夜的脸上是满满的悲戚和心伤,眼中的目光却是无比的柔情似水,他走过来,走过来,走过我的身旁。
然后,擦肩而过。
我伸出的手,握了满满一把空气。
他走过去,走向那芙蓉花中碧衣如仙的玲珑女子,然后他们一起笑,笑声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到冲破了园子里那方碧色的天空,然后织成一张网将我牢牢缚在其中……
我大叫起来。
“娘娘!怎么了?”碧色的网突然被扯破,一道亮光刺入眼中,朦胧之际一个粉色的身影落入眼帘。
“娘娘可是做噩梦了么?”有人轻轻拍着我的背,端上温热的清茶。
我才缓缓醒转,汗水冷涔涔地贴在额上,寝衣亦被打湿,我喘着气,紧紧抓着采华的手。
“娘娘喝口茶压压惊,没事了,没事了啊。”采华温言安慰着我,我犹自惊慌不定地看着她,喝了一口茶,才终于定了下心神,半晌了完全清醒过来,才朝她喃喃道:
“不算噩梦,只是梦到了芙蓉仙子。”
“芙蓉仙子?”采华一愣,继而笑道:
“那是好事啊,指不定今日娘娘能遇到福星呢。”
我无力一笑,放开她手继续在床上躺下。
原来已经大亮了,稍事休息后心口终于不再那么慌乱,我才起身让宫人们伺候着洗漱更衣。
明明是已经换上了一身淡紫锦裙配鹅黄披帛,但是想到方才那个梦,我又转了主意,执意让采华挑了一件碧色的衣服,回忆着梦里见到的那个女子,我穿好了一袭碧色长裙,对着镜子施了妆,发式钗环皆按着梦中女子的模样。
我越来越相信,这世间必定是曾有那样一个女子,碧衣芙蓉妆,巧笑倾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