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艺林散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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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知人(8)

684.马一浮为人书件,不喜加题上款,有云:“求书者多索题上款,昆弟之雅,昔唯限于通家;先生之称,今乃施之行路,既嫌滥附,亦病不诚。自兹以后,一律弗题上款。”

685.李叔同掌教浙江第一师范学校,常介绍学生请益于马一浮,马亦乐于接纳,每见辄叩学生读何书,并提出若干问题问之,学生往往瞠目不知所对。从此学生不敢往,恐受窘也。

686.汤寿潜致缪艺风有云:“女婿马耕馀,勤学可喜,是汪容甫、章实斋一流。”马耕馀为马一浮之早名,人鲜知之。

687.马一浮《雨中诗》有句云:“深山五月黄梅雨,坐看行云度翠微。”为我所喜诵。

688.丰子恺极敬佩马一浮,其所著《桐芦负喧》一文有云:“我每次从马氏门中回出来,似乎吸了一次新鲜空气,可以继续数天的清醒与健康。”

689.马一浮病,潥阳彭味辛邮贻二百金。马答一函,谓“此款留为他日墓畔植树之需”。

690.马一浮自谓“不祥之身”,因称其生日为“褉日”,以示修褉祓除不祥。

691.马一浮门人刘公纯,年近七十,犹随侍左右。一浮八十寿,周岐隐诗以颂之:“白头诗弟子,素履古精神。”

692.马一浮病,花朝预作《告别诸友诗》,不久果死,付诸火葬。怀宁洪传经,有诗悼之:“花朝已了生前事,月旦宁移火后身。”洪著有《敦六诗存》,善以新事物入诸篇什,如咏游泳竞赛云:“滚滚排山堆白雪,滔滔斗浪夺红旗。”

693.马一浮弟子甚多,最后为龚慈受,曾撰《追忆马一浮先生》一文,载《浙江文史选辑》中。

694.陆丹林每日作日记,从不间断,抗战时付诸一炬,遂辍笔。

695.陆丹林喜啖狗肉,自称“张大帝第二”。

696.陆丹林一目失明,代以瓷目。

697.陆丹林强于记忆力,朋好甚多,其住址不录于册,悉凭记忆。

698.商笙伯嗜越剧成癖,陆丹林却最不喜观越剧。

699.陆丹林与人书,字迹殊草,叶玉甫尝规之,谓其笔姿雅健,若多临池,必为书家。

700.陆丹林藏叶恭绰书札,凡数百通;余藏丹林书札,亦数百通。

701.某书店,拟以罗瘿公、曾刚甫、黄晦闻、梁鼎芬遗诗,汇编《近代岭南四家诗》,致书陆丹林,征求意见。陆以梁鼎芬为复辟余孽,不应列入,谓可以黄公度或潘兰史或胡展堂诗代之。书店主持人竟去梁而加入黄、潘、胡三人,改称《近代岭南六家诗》。

702.一九一七年,陆丹林以扇面托蔡哲夫代求温其球绘画,其球画《红树室图》。丹林从此始用“红树室”为斋名。温字幼菊,号菊叟,广东顺德人,工山水花卉。

703.谭瓶斋有一联贻陆丹林:“倔强犹昔,沉吟至今。”

704.徐悲鸿、叶浅予、张正宇、司徒乔、胡亚光,均为陆丹林画像,但以亚光所作为最肖。

705.刘开渠为陆丹林塑像,费时两月。

706.郁达夫《毁家诗记》原稿及书札,藏陆丹林处,由钱杏邨之介,归北京图书馆。丹林又藏徐悲鸿、张大千、高剑父、溥心畬四人合作屏幅,柯绍忞题“四美具”三字于上,捐献广东博物馆。

707.陆丹林藏二横幅:一孙中山书“博爱”二字,一蔡元培书“教育救国”四字。

708.陆丹林五十寿辰,张大千写六尺联以祝之,联云:“无忧惟著述,有道即功勋。”集屈大均句,大气磅礴,见者无不叹为大手笔。

709.黄秋岳集宋姜白石词,书赠陆丹林:“几度拂行轩,篱角黄昏,认郎鹦鹉;何时共渔艇,竹西佳处,呼我盟鸥。”秋岳死于非命,丹林叹曰:“以文取人,失之秋岳。”

710.陆丹林别署枫园,斋名“红树室”。丰子恺取苏曼殊句绘《满山红叶女郎樵图》,以赠丹林。丹林又藏有潘达微所绘之《红梅》,达微埋葬黄花岗七十二烈士遗骨,亦风义卓绝者。

711.抗战胜利后,溥心畬来沪,陆丹林邀心畬及吴湖帆、张大千、冒鹤亭宴饮其寓。溥、吴、张三人即席合绘《秋林高士图》,冒题诗其上云:“南张北溥东吴倩(湖帆悼亡常署吴倩),鼎足声名世所钦。能令英雄尽入彀,当金惟有陆丹林。”

712.陆丹林晚年生活艰苦,张大千与丹林有深交,在海外辗转寄赠山水画一帧,苍郁有奇致,精品也。丹林付诸装池,视为瑰宝,后以食无瓶粟,仰屋兴嗟,忍痛让出,不啻李后主挥泪对宫娥也。

713.《逸经》停刊,陆丹林在香港别出《大风》,孔远之为写《上海通讯》。孔远之者,周黎庵之化名。

714.陆丹林任职道路会,隔邻为沪市公用局局长徐佩璜之私邸。佩璜以局长身份,常到道路会借打电话,往往不打招呼,擅自为之。丹林恶而面斥,佩璜诉诸市长吴铁城,铁城不之袒,谓“借打电话,扰人办公,殊不合理”。此后佩璜不再往打。

715.陆丹林主编《逸经》,曾访鲁迅,鲁迅云:“你编的杂志,我已看过,风格确实与众不同。”

716.叶玉甫刊印屈大均《皇明四朝成仁录》,属其乡人翁子光与无锡孙伯亮分别校注。陆丹林笑谓孙伯亮曰:“翁子光与尊姓名恰成巧对。”

717.郑子瑜藏有周作人《论人境庐诗草》原稿,因编撰《人境庐丛考》一书,在新加坡刊行。子瑜以一册寄赠陆丹林,既而陈景昭又投寄一册。丹林即以景昭所投转赠,今尚存纸帐铜瓶室。按黄公度之斋名,《人境庐》外,又有《醉六纯盦》。

718.徐世章为徐世昌弟,藏有纪晓岚手撰《四库提要目录》原稿。

719.徐世章喜蓄砚,砚必刻铭,刻倩戚叔玉为之。时戚年仅弱冠。

720.胡朴安读曲,只赏词采,不解音律。

721.胡朴安告人:“宣纸出于泾县,泾县属于宜城府。”又王禾告人:“湖笔出于善琏镇,善琏属于湖州府。”

722.胡朴安蓄长须后,觉甚累赘,剃去;但剃须后,越三四日必须修面一次,觉更费事,乃重蓄如故。

723.胡朴安生平只一裘衣,不畏寒,绝少穿御。

724.胡朴安赴昆山,访龙洲基,未得,有诗云:“不见龙洲墓,空瞻数仞山。”我亦一度往访,未见,引为遗憾。龙洲,宋词人刘过也。

725.胡朴安与汪子实(洋)为至交,汪有云:“闽海谭诗,淞滨剪烛,其间共笔墨、数晨昏者,近三载。唱酬之作,积之盈寸。”

726.胡朴安评唐宋诗,谓:“宋诗如八股,难学而易工;唐诗如古文,易学而难工。”

727.胡朴安晚年中风,半身不遂,自署“半边翁”。

728.胡伟平,为胡朴安女,能画,临《天台石梁图》,许静仁见而大加称许,挽媒为其子许诚妇。

729.陈乃文,女诗人,别署蕙漪,斋名“蕙风楼”,从江南刘三为师,因得识苏曼殊。

730.陈乃文乃胡朴安女弟子,字蕙漪,著《蕙风诗》。

731.陈乃文为胡朴安女弟子,有《冬日杂诗》,其一云:“闲写丹青墨未干,一帘风露夜光寒。绿窗月上婆娑影,画谱新添竹数竿。”陈之画,乃从谢闻鸥学。

732.吴昌硕一字香补,知者不多。

733.有人以吴昌硕所刻“还砚堂”印赠王个簃,王因名其居为“还砚楼”。

734.王个簃之画桌,乃吴昌硕所贻。

735.吴昌硕初来上海,与张子祥同住一小室,只容二榻及一桌,甚为局促。

736.荀慧生艺名白牡丹,倩吴昌硕写一斋额“小留香馆”。奈昌硕误写为“小留云馆”,后需重写一帧。而此“小留云馆”额,转入朱其石手。

737.张祖翼与吴昌硕,皆工书,皆有金石癖,且皆肥硕,又矮而无须,见者咸误为阉人。

738.民国初年,日本朝仓文夫,为吴昌硕范铜为像,一藏于彼邦,一贻昌硕。昌硕不欲自私,丁仁、吴潜、王震等为筑龛藏于杭州西泠印社,诸宗元撰《缶庐造像记》,书以泐石。

739.吴昌硕不擅作山水,山水画往往由赵子云代为之。

740.李筠盦以极品田黄冻石二方,倩吴昌硕奏刀,吴刻成不署款,李请加边跋,吴曰:“如此美材,何忍加以黥玷。”固请之,则于顶角镌绝小之“老缶”二字。

741.吴昌硕刻印,七十后由徐星洲代刻,八十后由钱瘦铁、王个簃代刻。

742.吴昌硕喜啖笋,题画竹云:“客中虽有八珍尝,那及山家野笋香。”其友沈石友每春辄以常熟名产象笋馈之。象笋者,莹白似象齿也。

743.吴昌硕爱梅成癖,题画梅有云:“囊空愧乏买山钱,安得梅边结茅屋。”又题:“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忆我我忆梅。”

744.梁溪吴观岱斋名“觚庐”,吴昌硕却名其斋为“削觚庐”,实则不与观岱敌对也。

745.天台山农晚年学画菊,苦其不似,请教于吴昌硕。昌硕云:“画菊何必似菊,即鲜鲜艳艳之真菊,能值几何!”

746.吴昌硕尝对人说:“人家说我善于作画,其实我的书法比画好;人家说我擅长书法,其实我的金石更胜过书法。”

747.吴昌硕画梅,将花放大;高欣木画梅,将花缩小

748.翁松禅日记中,曾一提吴昌硕,如云:“江苏试用知县吴俊卿送诗并印谐,似不俗。”按昌硕早年字俊卿,有时作吴俊。

749.吴昌硕早年刻印,一度署名剑侯。

750.杭州西泠印社有吴昌硕铜像,乃日本雕塑家朝仓文夫所制赠。昌硕作《西泠印社图》,题有一诗云:“柏堂西崦数弓苔,小阁凌虚印社开。记得碧桃花发处,白云如水浸蓬莱。”

751.陶冷月善画梅,吴昌硕见之,以己所镌之“明月前身”印章赠之。

752.吴昌硕称杨藐翁作草隶,海内独步。

753.吴昌硕有一指无甲,乃刻印时指被刀创,流血太多,及指愈而甲不茁。

754.吴昌硕甚谦抑,作诗常倩况蕙风润色,致函称蕙风为“吾师”。

755.江潜之云龙,官京师,狷介甚,吴昌硕赠诗云:“千金不受一金受,无怪人呼野翰林。”

756.陈蒙安藏郑叔问手写笔记二册,内有一则,涉及吴昌硕刻印,谓:“往见老铁刻一石罢,辄持向败革上着意磨擦,以取古致,或故意琢破之,终乏天趣,亦石之一厄。”

757.吴昌硕喜画牡丹及水仙,且常缀以一石,自谓:“画牡丹易俗,画水仙易琐碎,只有加上石头,才能免去这两种弊病。”

758.吴昌硕所治印,往往由方仰之、徐星洲、方节庵及吴藏龛代刻。

759.吴昌硕卜居沪北山西路吉庆里,附近居民均不知昌硕为谁,及梅兰芳往访,始知为书画大家。

760.诸宗元与吴昌硕友善,得昌硕刻印及书画,几可充箧。

761.日本人有名字甚雅者,如水野疏梅,与吴昌硕友善。

762.为吴昌硕画像者,为王一亭、王复生、王竹人、任伯年,且有自画像。

763.王一亭为吴昌硕画小像,寥寥数笔,神情毕肖。

764.吴昌硕喜昆剧,八十岁时,某晨犹自提袍角,手执木矛,教儿辈作戏剧架式。

765.钱瘦铁夫人韩秀,从吴昌硕学书,昌硕为之取字步伊,励其学习伊秉绶也。

766.王一亭与吴昌硕交谊甚厚。昌硕欲观剧,致电一亭,一亭驾车往迓,陪同前去剧场,剧终,送昌硕回家。

767.刘海粟游虞山,访墨井遗迹,绘言子墓,出示吴昌硕,吴称其“一点不落套”,为题二句:“吴中文学传千古,海色天光拜墓门。”

768.某书画商,以吴昌硕画梅一幅出售,购者倩昌硕辨真伪。昌硕披阅之余,即断为真品。时况蕙风在旁,曰:“此画写安吉为安杏,乌得为真!”昌硕笑曰:“我老矣,错写时有之。”既而购者持画去,乃语蕙风曰:“明知非我所作,姑不说穿。如此书画商可以赚钱度日,于彼有益,与我无损,何必认真!”

769.吴昌硕好吸鼻烟,蓄烟壶百余具,玉石晶瓷,方圆大小,各不相同。昌硕摩挲把玩,爱不释手,且将所藏者,一一摄影。

770.吴昌硕幼时,适逢洪杨之役,避难他方,以树皮树叶果腹,尝谓人曰:“树皮树叶,榆较适口,非他树可及。青草有细芒,不堪下咽。”

771.吴昌硕早年有一别署香圃。

772.吴昌硕早年,刻印学吴让之,篆书学杨沂孙,行楷学黄小松。

773.吴昌硕早年,客吴大瀓家,喜以刀乱刻,几椅刻石鼓砖文,大瀓不乐。不久,昌硕离去,赴大通,为朱子涵盐署中幕僚。

774.吴昌硕早年寓苏候补,日至观前街某茶馆品茗,馆中春联及账册封面,皆昌硕手书。

775.吴昌硕藏有赤乌残砖一,甚宝贵,乃沈公瑾所赠。

776.吴昌硕治印,一次,曾于石章上刻边款云:“老苍臂恙虽剧,刻罢自视,尚得遒劲之致。”

777.吴昌硕谓:“附庸风雅,世咸讥之,实则风雅不可不有附庸,否则风雅之流,难免饿死。”

778.吴昌硕喜进杏仁酪,戚友纷纷馈之。

779.沈裴庐从张子开广文学书,子开惟工真行,裴庐于四体书则无所不工。吴昌硕见其篆书,大为称赏,且示其子东迈曰:“此合肥沈裴庐所书也。年未三十,而下笔遒劲若此,异日所造,何可量耶!”昌硕曾作一诗赠裴庐以励之。

780.刘葱石有一白文印“开元乡南山村刘葱石鉴赏记”,钤于所藏书画上,出吴昌硕手刻。

781.昊昌硕次子藏龛,亦擅画,先昌硕死,家人隐瞒之,故昌硕始终未知。

782.吴昌硕追悼会,挽联一百四十余,李拔可、诸宗元推许方药雨一联为最能表达吴之生平。联云:“纯乎金石气,发于笔墨间,得之者生,学之者死;相对辄忘言,久别又相忆,人重其画,我重其人。”而费龙丁、赵云壑、汪英宾等,则谓方联皮里阳秋,立论失体。

783.浙江菱湖施姓,为吴昌硕之岳家,检出昌硕手写之诗稿及亲拓之印谱,甚为希珍,后归公家保存。

784.商笙伯擅画花卉,谨守法度,一笔不苟。吴昌硕谓之曰:“尔是三考出身,我乃野狐禅也。”

785.嵊县画家之克享高寿者为商笙伯,名言志,号安庐,中年作品师法青藤、白阳、八大、石涛;五十后,受赵之谦、任伯年影响,趋向写意;花甲后,又转作工笔花卉。我尝访诸沪西念吾新村,画案出于特制,较寻常为高,盖彼喜立地挥洒,不设座椅,终年九十有四。张鸣珂《谈艺琐录》,所谈皆过去人物,笙伯却列入其中,时笙伯尚健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