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一 平民食物的背影
要过年时,村子就进入了打白粿的时期。一年又一年,当白粿的香味和一声声强有力的打粿声从家家户户的屋子里飘散到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时,红红火火的年也就一天天逼近了。
做白粿用的是粳米,本地人叫作禾米,专门种来打粿吃的。打粿时先将粳米洗净,然后放在木盆或木桶里浸泡,泡到米微微发白。
打粿是一项集体活动,也可以说是一项比较浩大的工程,最少要有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才行。经常是男人负责打粿,女人负责淘米、捞米,小孩则帮忙烧火。
大铁锅里大半锅水烧沸后,把浸泡好的米放入锅里,搅动一下,以免粘锅。米在开水锅里滚两下,形成米蛋(即没有开花的米),再捞起,倒在石臼里。
男人用一根碗口粗、叫作大山猪的木杵,趁热将米蛋捣成粿菜。粿菜捣好后,从石臼里端起,放在一张早就洗净的木桌上,众人齐上前,将粿菜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码在一个特大的木饭桶里,再放到锅里用大火蒸。一块块断桥残雪似的粿菜,在一片热气里朦胧得让人生出无限遐想。
蒸熟的粿菜再次倒入石臼。这时,一个男人双手高高举起木杵,对着还冒着热气的粿菜打下去。旁边有一个半弓着腰的拨臼人,在打粿人的木杵举起时,他就伸出双手很快地把石臼里的粿拨弄一下,也就是把周围的粿往臼心送,这样做的目的是让粿能打得均匀。两人配合默契,轮流打与拨。当所有的米蛋都被打得粘在一起,形成一团洁白如玉的粿团时,粿就打成了。一臼粿打下来,大冬天里,两个男人都累得满头大汗。
打好了的粿要趁热搓,冷了再大的力气也搓不动。这时,男女老少齐上阵,手忙脚乱地抹油,兴高采烈地将粿搓成条或压成饼。压成饼的粿有些还要被印上“春”字或“寿”字,以备过年迎春和分岁时用。
将搓成条或压成饼的粿放在阴凉处晾干,然后码在可以装上百斤粿的大缸里,倒上泉水。这样收藏的粿,可以吃到来年的四五月。这些名叫白粿的粿,却不是纯白的,而是有一点点发灰,如年代久远的白玉。
在众人搓粿的当头,女主人则忙着炒一大盘油头足足的,加了芹菜、大蒜、葱、萝卜丝或芋头丝的包粿菜,热情地叫大伙儿吃粿。
大家都是老食客,也不用客气,轻车熟路地把粿团捏成一张薄皮,把菜包着,捏成一个大水饺的样子往嘴巴里送,享受着人间最真切、最美好的美食。刚打下来的粿,弹性十足,入口爽滑细腻,很快就能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此时,心也融融,情也融融。
氤氲的米粿香气里,那些古朴的风情,在一片虔诚的期待中,有了温暖的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