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是个小格格?”宋氏呆怔地看着鸳鸯。
虽说搬出来了,她跟福晋那边的关系却没断。她不但每日都去请安问好,两边的下人也常来常往的。何况还有葫芦呢。
葫芦是福晋给宋氏的,一来就当了贴身的大丫头。宋氏的钥匙都交给她管着,平时要给大格格的奶娘送东西从来都不避着她。
葫芦是乌拉那拉家的家生子,一家子都是福晋的陪嫁。她对福晋是忠心耿耿。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跟福晋那边没牵扯,她也乐意尽心尽力地服侍宋氏。
宋氏也没有避讳她的意思。
知道了李格格那边得了个小格格后,宋氏也不念经了,在蒲团上跪了半天,还是葫芦看她双眼无神,试探着喊她:“格格?”上去一扶,只觉得宋氏身上都吓软了。
葫芦也替她心酸。给一边的鸳鸯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使劲把宋氏给扶回了屋。
等四下无人,葫芦轻声叹道:“格格,您放宽心吧。咱们大格格在福晋那里呢。”
宋氏此时才掉下泪来,哭不出声,她捂着嘴,两行泪无声地滑下来。
宋氏心酸,武氏听了只是大喜过望地连声吩咐:“快替我备东西,等李姐姐闲了我去看她!”这会儿那院子可进不去人。
听说大嬷嬷和张德胜给把得水泄不通。她这里的人也被查问过了,说是李格格生得太早,疑心是给人害了。
真是让人害了吗?
武氏心底有着隐约的快活。
她真让人害了?
呵呵。
不但可能让人害了,还生的是个小格格。
武氏心里高兴,面上欢喜,倒也正好。
高兴的不止武氏一个。
连元英都觉得自己好运气,两个格格先她一步有孕,然后生下来的却都是格格。这大概就是老天保佑了。去小佛堂上香供佛经时,她忍不住祈求,如果上苍有灵,让她能一举得男吧。
胤禛也有类似的感觉。宋氏不必说,李氏却是他心头好,这两人接连有孕又都生下格格……难道阿哥真要托生在福晋的肚子里?
出于这个想法,他开始常常去福晋的正院了。后院里开始流传福晋专宠的话来。
其他人如何想不知道,李薇是直庆幸。短时间内,她可不想再怀孕生孩子了。就像柳嬷嬷说的,两个月后她的肚子就差不多收回来了,二格格满月时还像五六个月的样子呢,可变大的屁股和胸没变回来。这身材太劲爆了。她又不打算走肉欲情色路线,于是决定最近几个月少出现,尽量躲着四爷,必要时候可以吃羊肉。
幸好,不等她祭出羊肉,四爷就开始往福晋那里跑了。酸是要酸一下的,不酸就不正常了,但酸完还是庆幸占上风啊。顺便猜测四爷是不是也愧疚了?两个格格都生过了,福晋还没怀呢。
四爷和福晋好了,两人商量起事情来就方便了。在提到两个格格一个周岁一个满月后,胤禛说放到一起请客好了,省得还要让客人们来两回,略费事。
这一天也很快就到了,因为李薇没机会去看现场,只是打扮好女儿送出去,一会儿再由四爷送回来。
从此两个格格排了序齿,称大格格和二格格。名字暂时先省了,照四爷的意思,大格格生下来就体弱,二格格是早产,都要延后取名,出嫁时再说吧。不过私底下,李薇就按照之前与四爷选好的名字,管自己生的这个叫额尔赫了。
四爷给额尔赫送的是个硕大无比的金锁,李薇掂了掂,足有七八两。这当然不是让戴在身上的,而是挂在孩子的悠车上。四爷的意思是金子重,能替孩子压住命。
好像现在人都认为小孩子容易夭折是命轻,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跑似的。李薇看着女儿也很担心(古代可没有现代那么多疫苗,小孩子确实很容易那个)。
李薇想起以前听说过,小孩子从小接触宠物能提高免疫力。说她那时候特别容易发烧,后来家里养了两只兔子。就是两只菜兔,她小小的,站在兔子身边看着跟兔子差不多大。现在想想,她都不记得以前家里还养过兔子这种萌物了!
但据说后来,她就很少发烧了。最后那两只兔子估计也不是送人了,而应该是祭了五脏庙。
总之,在没有先进的医学手段的前提下,这也算是一个办法。
就在李薇发愁要怎么瞒过四爷让百福和额尔赫多接触时,四爷去出差了。
去年黄河发大水,从河南到山东一路都遭了灾,万岁爷也是下旨抚赈,又是免税赋又是自己减膳,一众大臣也跟着做,众志成城把这灾给熬过去了。现在总要去看看这灾区都怎么样了?官府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用了几成修黄河?灾区的田都复耕了没有?流民回流几成?
这些万岁爷都打算让四爷去看一看,保守估计他这一去至少是一年,多了一年半都有可能。
康熙爷和太子商量的时候,在三爷和四爷两个人选之间纠结。三爷年长,可人比较好空谈,对文人的好感太重,怕派他去再让人哄回来。再说,越过他派弟弟出去,怕三爷面上过不去,再影响他们的兄弟情。
四爷务实,就是年纪小些,怕他去了压不住阵。
最后还是定下了四爷,毕竟这次去不是表面功夫,不是办实事的去了也白去。随行官员一一选定,康熙爷用心多挑了几个熟悉地方的给四爷压阵,然后把四爷叫到宫里下了旨。康熙爷拉着四爷先是勉励,再是打击,让他跟着诸位大人出去要多听少说,还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给他派了二十个侍卫和五百护军,早去早回。
之后太子又拉走交代。太子比较实在,不说虚的,先把从户部、吏部调来的河南上到一方巡抚,下到一县父母各级官吏的履历和近年各地免税赋的总额、拨去的粮款等一总全搬给四爷,道这些文书四爷不能带走看,最近几天就早点儿来晚点儿走吧,拼着在出发前能看个囫囵就行。
于是胤禛就长在了太子这里。凌晨刚开宫门就进来,晚上要下千两关宫门再走,要不是太子这里有女眷住不开,他都愿意住下开夜车。
随行官员中也有前来找四爷混脸熟的,虽然有阿哥不得结交外官的说法,但打着公务的招牌也无人在这时跳出来唱反调。胤禛趁机结交了几个经年老吏,多是户部的人。虽然不好把他们要回自己府里当个幕宾,也求他们介绍几个相熟的,四爷府虚位以待。
出京前,胤禛已经对此行的大致情况了然于胸。
康熙爷的嘱托,太子的叮咛,他都做到了心中有数。他这次去的主要任务不是抓贪官,可以说各级府衙小贪无妨,只要把事情办好就行。比如境内无流民啊,田地的复耕有七八成能应付来年啊,黄河沿岸不至于说都是空村空屋,百姓能吃个三成饱,不至于卖儿卖女来活命他就知足了。
条件放得如此之低,他觉得这趟出去还是应该很顺利的。官员们再贪腐,也该知道当面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把百姓都逼死了,他们这些官也当不下去嘛。比起四爷的美好心愿,四爷府里就是另一种情形了。
元英首先觉得太不凑巧。最近她和四爷的关系好着呢,正想趁热打铁怀个孩子,谁知就要出去一年多。可四爷正是年轻打拼的时候,现在又不是在草原上,阿哥们除了一个胤禔外就没有领兵的。不打仗去哪里刷功劳?没功劳怎么挣爵位?所以四爷这一去,她不但不应该生气,反而应该高兴。毕竟四爷有出息,她是第一受益人。李格格再受宠也没她的份。
于是,元英跟大嬷嬷商量着怎么给四爷准备行李。
元英比较小心,总怕准备得太多给四爷添乱,所以只交代各种药材多准备一些,厚衣服多带两身,薄衣服少一些,到当地买也来得及。毕竟出去一年呢,带足一年的东西不如多带些银子轻便。
轻车简从嘛。
大嬷嬷却是另一种做法,她开出来的单子足有三尺长。除了家里现有的,还要到外面大量采买。
“穷家富路,宁可现在麻烦些,也免得到路上要用时没有。”大嬷嬷道,“阿哥这一去就是一年多,吃喝穿用都要在路上。有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银子都买不到东西。”何况阿哥出门,随从都有小一百,还怕没骡车驮东西?
元英才发现她考虑的方向有误。四爷再简朴,他本人也是个阿哥,该有的排场都要有。大嬷嬷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从来不嫌四爷排场大,只怕不够大。
于是连车上烧的炭都装了两车,其他的如马桶、浴桶一类也在清单上,元英就毫不吃惊了。最后果然收拾出来二十几辆车,跟车的随从都有六十多人。前院书房里的人几乎全带出去了,就留了个张保带着两个小太监看家。书房门一锁,谁都不用开了。
后院里,大嬷嬷还安排了四个丫头随行,三位格格现在都有空,看四爷要带哪个了。元英愣住了,带丫头和格格出门可以理解,只是这次难道又要被她们走在前头?
胤禛心里是想带李氏出去,可李氏刚出月子没几天,出去后舟车劳顿、风餐露宿,想也知道李氏的身体未必能顶下来。宋氏自从生了个体弱的大格格后,四爷对她总有些不舒服。武氏是年轻,他也还没厌烦,可是想起他这一走,后院里就李氏带着刚出生的额尔赫,就算有大嬷嬷照顾也不是万无一失。干脆一个都不带。
元英听后松了口气,四个丫头都是下人不足为虑。
李薇送四爷出门时只想感叹:终于走了。听说万岁爷让他出差是两个月前,一口气准备了两个月才走成。这也太浪费时间了。她刚知道的时候也是离情依依了好几天,还亲手做鞋给他。结果做了十七双鞋才把他送走,什么离情都消耗完了。
这鞋也是李薇想的新鲜点子。满人穿的多数是靴子,靴底一般是牛皮的。进入中原后,他们也学会了用硬布浆做成的鞋底,这个更透气。李薇做的是用不易断裂的木头在硬布浆的鞋底下面加一层,还要在鞋底做出各种花纹增加摩擦力。
(没办法,橡胶的鞋底对人在古代的李薇是力有未逮。)
做出来的鞋底略沉,但能走远路,抗磨啊。而且鞋底不易坏,鞋面有磨损可以直接换个鞋面,相当省事。
李薇泪流满面,终于能苏一回了。
关于这个鞋底的想法早在头一次学穿花盆底的时候就有了,主要是这种苏法李家扛不住。也就是四爷府,她能对工匠说“找一种不易有裂纹、不易断裂的木头做成一寸五分或两寸的鞋底”。
谁知道工匠试了多少种木头?都有多名贵?反正最后工匠送来的鞋底非常美观大方,上了好几遍的桐油和漆,好像是为了增加它的韧性。李薇再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把新式鞋底粘在做好的鞋子上用铜钉固定。底略厚,乍一看很像现代的松糕鞋。
在四爷来后让他试了试,瞬间觉得他比以前高了一点点,海拔不一样了。
胤禛在屋里、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回来看李薇一脸不安地连声问他:“好走吗?会不会太硬?太沉?”
“你穿花盆底会太沉吗?”胤禛难得有心情当着外人的面调侃她。
这鞋底让胤禛很满意,发话抓紧时间给他所有的鞋都镶上。
“你想给这种鞋底起个什么名字?”四爷问李薇。
“千里路吧?”李薇道,“当时就是想让您出门时走路方便些,不费脚。”
当晚,两人在帐里,胤禛向她解释:“原来是想带你一起去的,只是这一路出去,沿途的市镇都萧条了不少,虽然是春日也不能赏景。也不比江南或塞上,有繁华盛景可供消磨。你刚出月子,身体要养回来还要过一阵,小格格是早产,也离不了你的看顾。”
李薇听着只顾点头,说这么多只是表示他不带她的原因。其实只要说一句就好,她又不会误会他。
“爷,我都听您的。”李薇趴在他怀里再三表决心。
胤禛叹气:“怎么能都听我的呢?你自己也要有主意才行。”这一走就是一年多,也不知道她自己在府里能不能顾住自己和孩子。
这李氏的心眼估计是全使到他身上了,看那鞋底好用还方便,又不费银子,有了鞋底随便哪个工匠都能做,简单易得。刚听说他要出门就能想出这个来,不由得他不感念她的一片真情。要是能分出一半心神来放在她和孩子身上,他也不至于出个门都这么担心。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交代她:“咱们府里人口虽然简单,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你一向没什么心计,平时也不去与人结交,以前只是自己还好,现在添了个孩子,总要学着长些心眼。”
李薇窘。
四爷府是龙潭虎穴吗?她跟福晋宋氏武氏她们相处也有两三年了,别的不说,一些事还是有数的。下毒动刀子这些都不会有,杀人放火还是要天分的,一般二般的不容易碰见。
要说给她前面挖个坑看她往里跳倒是有可能,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她天天担心这个日子就不必过了。何况总想着她们是不是都要害我,不如等她们真动手了再说。只要死不了,胜负还很难说。
胤禛听李氏说了一通她的心里话,最后她道:“我只要护住自己和小格格的性命,真有人犯到头上就打回去,等爷回来给我做主不就行了?”她有宠,她嚣张,她自豪。
爷要一年后才回来呢。
“别的不说,爷在家里待我最好,我是最清楚的。”李氏这话说得倒是毫不脸红。
爷是待你最好,可你就没发觉身边都是眼红你的人?爷不在府里,她们巴不得你一病没了,等爷回来只剩去看看你的坟头了,就是杀一百个人给你填命,你死了也是万事皆空,等日子长了,爷自有美人相伴,哪里还记得你的好处?
胤禛绝了让李氏自己长进开窍的心,想了想还是应该再交代张保两句让他睁大眼睛。因为是太监也不必忌讳什么,直接让他去了后院福晋那里。
睁大眼睛看着谁这就不必四爷明说了。张保跪下道:“请主子爷放心,李主子和小格格少一根头发,奴才再不敢见主子爷。”
四爷一走就是一年,府里当然不能像新年大宴时那样让嬷嬷们和福晋共管,事实上在四爷走之前,元英已经把前院给接到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