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修路纠纷让叶林不胜烦脑,投下二十万,原想讨长岭人说声好,招来一片骂声。砸下三万元,不图利益,只求略伸已意,反受一场闷气。无缘无故地得罪了县、镇、乡、三级官员!后悔没有用了,只好“要以工作为重,放下这件事。反正自己的未来在省城,得罪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来为自己开解。送走众官员的当天晚上,躺在床上的叶林对朱丽云道:“三毛的事你们谈好没有,我后天要走,她要去就这次随我一道。目前还有点闲睱,有些电器怎么个用法跟她讲一下。”
“今年怎么走得这样早?”
“许丽丽要生孩子了,我得去看看她啊!”朱丽云笑着瞪了他一眼,在他大腿上狠狞了一把。“我得去找饭吃!在你看来当经理很享受,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喝酒一边同姑娘们调情,逛一趟上海有三四个姑娘陪着。如果有一天你当上了经理,就知道当经理不好玩了。别人早已进入梦乡,你还坐在那里想,从哪儿找钱给他们发工资。你会为着一点点小钱同别人套交情,为着一笔很小的生意低三下四的去求人。”
“这些臭屁就不要放了,经理那么好当,人人都去当经理。”朱丽云笑道:“三毛的事我明天再去问问她,这几天大概都是躲在家里哭,放不下几个孩子。当经理再难都没做女人难,要生活顾不上孩子,要孩子顾不上生活,但你必须两头都要顾。”
提到孩子骚到了叶林的痒处,他将熟睡中的孩子抱起来一边看一边道:孩子那么大了,有什么丢不开的,为什么就不能让那个小叫驴子去受受罪?这个三毛啊!早年再也不知道她有这样贤慧,要不我也娶了她。”
叶林的话把朱丽云逗乐了,又在他身上揪了一把。“这一去要到过年回来了?”
“十天左右就回来,有两个工程去年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还没最后定下来。家里上千人浮在那里,大家都在等消息。你没见今年的叶岭村就像集市一样,串门的人很多嘛,那是耽心公司裁员。有门路,有靠山的施工队长这个年应该过得不错。”
隔夜朱丽云告诉叶林:“三毛决定去,呆在家里实在是没法熬。小叫驴子也赞同她去,保证照顾好孩子。我发觉小叫驴子在外面混了一年性情大变,比原来勤快多了。”朱丽云讲到这里不禁笑道:“许多人都说你在工地上和在家里形同两个人,在家里花着一张脸,在工地上很凶,是不是啊?”
“你以为赚钱容易啊?懈怠一点不是亏本就是出事。”
初十早晨,三毛穿着沾了些油渍的新衣,提着个缝口已经开裂的旅行包。先到朱丽云这里来告别,拜托她帮忙照看一下三个孩子。三毛说着说着不禁抽泣起来,叶林不忍心看下去,三毛是地道的传统型良母,骨肉分离确实难为了她。但生活是不带选择的,她必须抛夫别子去为孩子的未来铺路。“我在家里等你。”有些心酸的叶林招呼过三毛拔脚先走了,回到家自己收捡了简单行李,坐在那里边喝茶边等三毛。时间不长三毛在朱丽云的陪同下进门了,朱丽云拥着她笑道:“离家难、离家难!离家心惶惶。韶华岁月搏命运,不戳三枪非儿郎。熬一熬就过去了,练一练就出来了,杀个回马枪,不要输给你表哥。不要小瞧了我们三毛,今年赚个万儿八千的回来,让叶岭村人瞧一瞧。”
三毛不禁被她逗乐了。“还万儿八千的呢!男人也赚不到一半,我能赚上两千块钱就很高兴了。”
“这个数肯定不止,工资问题你不用操心,由我和熊老总去谈,不会少于你四千。”叶林道:“你要有个计划,尽快将那两间烂屋推倒,把房子盖起来。今后赚钱专供孩子们读书,学费越来越高,供三个孩子读书不容易。脑子要有个转变,不要老恋着孩子。没钱供孩子读书,天天看着孩子心伤,自己受罪!孩子受罪!那有什么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三毛憋着嘴,点点头道。
二人依依惜别过朱丽云,摩托车一路疾驰,直抵A市叶林住宅门前,叶林打开门听到电视声响颇感惊异,原来是韩青躺在床上看电视,听到门响声匆忙跳下床冲出房门。见是叶林,大为惊喜,口中喊道:“新年好!”人就扑了过来,在他脸上“啪”地亲上一口。这种隆重的西方式礼节把三毛弄得满脸通红。”她这是开玩笑,新年里大家闹着玩。“叶林向三毛解释过后笑对韩青道:”真是难为你了,今年怎么来得这样早?”
“有班上的人都去上班了,没班上的人懒怠跟她们混。没事看点书,呆在这里安静些。”韩青边说边为二人沏茶。“你今年来得也很早,老家过年很热闹吧?”
“论过年还是农村热闹,城里人早上班了,农村人仍忙着过年。今后有机会春节到乡下逛逛,看看中国人的传统过年法。”三人坐定后叶林边喝茶边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妹三毛,准备送她到卫平那里看店。你带她出去为她买两套内外衣服,仔细点挑,要让卫平能看顺眼。尽快教会她各种电器的用法,带她各处逛逛,买零食也分点给她吃。花两天时间把徒弟带出来送给卫平,我们必须尽快上班,家里许多人等在那里。三毛,她就是韩秘书,你喊她韩小姐就行。和她在一起不要拘束,拿她作自己妹妹看,有什么事,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她。但要记住,千万不可喊她大姐,农村人和城里人的理解不同,在这里小姐是姑娘,大姐就是老太太了。你说我们韩小姐是老太太,她就会生气,不再理你了。一定要记住,今后见到年轻女人不能喊大姐。”
三毛满脸堆笑,望着韩青频频点头,韩青撇撇嘴道:“没有那么可怕,小姐也是韩青,大姐也是韩青。”两天内教会三毛各种电器的用法,让她初步适应城里生活,任务是挺紧张的。所以韩青立即开始行动,背起她的小包牵上三毛的手道,“走!大姐,我们逛街去。”另只手伸向叶林,叶林拉开公文包,给了她三千块钱。两小时后三毛背着背袋,肩上吊个很漂亮的女式挎包同韩青合提着一兜菜回来。进门后韩青放水让三毛洗澡,自己挨叶林坐下小声笑道:“你这位表妹好胆小的,买什么身子都发顫,就像割肉一样疼,总是嫌贵,无一中意。”
“她当然嫌贵了,她能跟你比吗?三个孩子,一点收入没有,一分钱还想掰作两半用,你成百上千的花钱她当然心疼了。晚上回去把你那些不再穿的衣服收拾几件送给她,把你那尖牙利齿收一收,不要当面寒碜人。”
“那样穷吗?——她讲话还是很不错的哦!有章法,也很得体”
“做饭去吧,新年第一次见面,菜搞好一点,中午开瓶茅台,庆祝一下。”
“喝茅台呀?万岁!”韩青双手一拍跳起身,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抬头看着他的脸,不禁“嗤”的一笑,转身离去。
菜端上桌,一个火锅,四块盘子。韩青开了酒,将三只杯子倒满,三毛起身小心推却说自己不会喝酒,韩青劝道:“大姐,这可是正品茅台,你在家里喝得不是很多的。我们俩还是第一次见面,喝两杯意思一下,表示我们两姐妹亲密。”
三毛终日忙于一家人的生存,哪有时间去管顾什么茅台草台的,只知道这是瓶子酒,很费钱。叶林为她花的钱已经很多了,打心里不想喝这酒。但她刚进城门,韩青讲有这样的规矩,她不能坏了规矩,便拿眼睛看叶林。“能喝就陪韩秘书喝两杯,她喜欢热闹,别扫她的兴,你今后还有不少事靠着她呢。醉了也不要紧,这儿跟家里是一样的。”三毛听他如此说便端起杯子先敬韩青,韩青一口喝干后坐在那里眼瞅着叶林,掩着嘴笑个不停。叶林不知何故,也望着她干笑,三毛看着叶林笑道:“表哥,你脸上沾了不少印泥呢。”韩青见他仍是发呆,拉上他的手往卫生间跑,对着镜子一照,叶林才发现脸上被韩青的嘴唇印下了两个通红的圈,伸手拍了她一下,自己拉下毛巾边擦边道:“你原来的口红涂得不是很淡嘛,现在怎么也搞得像猪血似的!今后再也不准吻我了,闹出去可是笑话。”
“这是新年,大家闹着玩嘛,你要出门还不早跟你说了,你老婆还会害你嘛!”韩青哈哈笑道。
“春节玩的时间也不短了,没有出去混混吗?”
“混是混了,也是按照你说的法子去混的,学生不行,穷得叮当响,还是到社会上混。”
“看到了没有啊?”
“看是看到了,还留了个记号在那里。”
“什么学历啊?”
“学历——还真是研究生!一套小两居,欠银行七八万。父母是国企工人,几年前就下岗了,把房子抵押给银行供他读书。父母都五十多岁了,又没有工作,今后还不知要拿多少钱养活他们。”
“七八万不算什么,人长得怎么样啊?”
“帅呆了,但那是不能当饭吃的。”
“饭还是有得吃的!”叶林道:“先混着,性格合得来就继续往下谈,你也不小了。”
两人边说边出门,刚刚坐下三毛便端起杯子颤颤起身:“韩秘书,今后难为你多照顾我了,敬你一杯,”两个女人你敬我,我敬你,一瓶酒很快就敬光了,叶林只得又拿出一瓶。韩青喝得高兴和三毛暗中较上了劲,三毛哪里知道,只认为像韩青这样一位又漂亮,又有钱,又有文化,又管人的小姐敬她的酒那是很看得起她,无论如何都得喝。叶林再也料不到三毛会有这样的好酒量,想想她自小熬苦受累,几乎没过一天好日子,心里很是怜惜,因而鼓励她继续往下喝。又敬光了半瓶,韩青见三毛脸上纹丝不动,自己心里有些压力了,便拿纸巾擦嘴,叶林伸手在她头上一拍道:“你这一擦我就是几十块!知道么?”接着笑对三毛道:“三毛,你能喝就自己喝点,喝够为是,不要跟她敬了。”
“几十块!”三毛惊讶地望着叶林。
“她一擦差不多就是五钱酒。”叶林笑道。
“五钱酒就是几十块!”三毛皱眉道:“你怎么早不说呀?”
“一杯酒就是一头小猪,早说你哪里舍得喝?”叶林笑道:“让你偿偿鲜,小韩敬你酒也就是这意思。”
下午韩青带三毛出去理发,叶林给熊菲打过电话便躺到床上眯着眼睛看电视,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香甜,直到韩青回家将他推醒。“我为大姐设计了一个新发型,你看看怎么样?”叶林起身一看,三毛比上午要年轻好几岁,两根粗长的辫子剪掉了,现在是齐颈短发,两边有个小勾子护着下巴,长长地刘海掩盖了额上的皱纹。身披紫色呢子大衣,脚上一双半高跟皮鞋,一股中学女教师的范儿。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妆啊!叶林这才想起三毛比自己还小两岁,正是女性迎风招展的年龄。可怜她被三个孩子拖着,因穷困而低头,因忧心而憔悴。“这个设计不错,你在这方面很有点天才,小龙那个姪女都被你迷疯了。”叶林赞过韩青笑向三毛道:“让你出来不错吧,你看看自己,其实和城里人没有区别。”
“这要花很多钱的!”三毛憋着嘴笑道。
“不要老想着费钱,把生活过好,困难时期应该过去了。”叶林讲完看了看表,已是下午五点多了,耽心熊菲急着要来,便告诉韩青道:“带三毛去看场电影,晚上在小馆子里糊一顿,不要回家惊动父母了。”这天晚上熊菲来得很迟,叶林一直等到九点多才听到门响声。“怎么到现在才来啊?把我都等急死了!”叶林帮她将摩托车推进室内笑道。
“T市来了几个人,为着铁道改线的事赖在我那里不走,烦死我了!可人家是市长,又有朋友陪着,不能不应酬。”熊菲道:“我也知道你等急了,打发走他们立刻赶来了。”
“什么铁道改线的事?”叶林一边为她沏茶一边问。
“铁道部要修一条N——M线,T市人当然希望这条路穿T市而过,对交通运输,繁荣市场有好处。可设计部门不同意,那样走要绕一个三十多公里的弧道。”
“这事怎么也缠上了你,你又不是铁道部长!”
“这条路是公办民助,我们省投资了四分之三的钱,决定权实际上在省里。”熊菲不想同叶林聊这个话题,坐下后便笑道:“你那个许丽丽现在发了!”
“不是我的许丽丽!我不敢同吴昆决斗。”叶林笑道:“她怎么发了?”
“用八十万买了栋小楼,办起了酒店。把装璜算在内,没有个百把万肯定拿不下。百万富姐!本市能找到几个?不是发了嘛。”
“那是发了,去年这个时候还是一贫如洗!——你是怎么知道的?”
“开业那天蒙吴昆盛情邀我去吃了一顿,很不错,规模虽小,有点范儿,装饰很新潮。”
“那个女孩子很有点才华。”
“才华没有狗屎值钱。”熊菲笑道:“你说得没错,我们过去小瞧了吴昆,他在官场上的确拿得起放得下。上坎区区长,公安分局局长都亲往捧场,这不是一点儿功夫。我们从无线电厂的确撤早了,有些可惜,吴昆一时不会出事。无线电厂准备升格为总公司,你在上海为他搭的那个小棚子让他大发了,准备建一个食品厂,一个日用化工厂,造外国货!”熊菲话未讲完,一口茶喷到桌子上。
“现在只要有外国人放个屁,就有人吹得天花乱坠。外国人的屁有多么多么大的健身作用,外国人的屁有多么多么大的营养作用,外国人的屁有多么多么的新潮和刺激。这还算好的,有些人根本就没有闻到外国人的屁,也在那里乱吹,外国人的屁有多么多么的香甜。”
熊菲听他说了一连串的屁越发大笑不止,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问道:“怎么来得这样早?我以为你要过了元宵节才来,春节过得还愉快么?”
“想来看看银行工程,家里那么多人浮在那里,接不到新工程就得裁员。减人容易,一时之间招集那么多熟手不容易。所以提前来看看,心中有个底。”叶林摇头道:“就别提这个春节了,倒霉透了!白丢二十三万,还被人堵在老鼠洞里用火熏,气死我了。”
“那么可怕!怎么回事啊?”熊菲笑道。
“乡里那个土鳖虫!跟我吹嘘想修我们镇到我们村的那条路,路修好了有多少多少好处。我并不相信他的那些屁话,但那条路确实要修。那还是文化大革命时期修的一条机耕路,你还不知道什么是机耕路吧?就是能跑拖拉机的路。几十年了!也没人修过一次,坑坑洼洼的。那些土鳖虫只顾喝酒要钱,哪顾老百姓的死活!说了一堆屁话要我出钱——路修起来其实很容易,拓宽一米就够了,石子黄砂路下边就有。我们乡很多人在公司做工,这些人迟早都要盖房子,路修好了大家运点材料方便些。我给了二十万,材料、工资用钱都很充足。那个土鳖虫一下就拦劫十三万!让老百姓义务修路,一分钱不给。弄得乡亲们意见一大堆,拿我比做胡汉三——”
“胡汉三——怎么和胡汉三扯到了一起?”
“说我不让他们过年,逼他们修路。”叶林摇头道:“真的好受气!”
“事情解决没有啊?”
“解决是解决了,又赔上三万送给老黄。原指望他能迫那个恶棍交出钱,他反而说那个恶棍是在做慈善事业!把我逼急了,威胁要告他,才让了步。”
“不要生气了,虽然丢掉一些钱,毕竟方便了乡亲,扩大了在家乡的影响力,有利于公司今后的发展,况且你自己也等着要买车。”熊菲笑道:“你的失误是应该自己来修这条路,你手上不是有很多人力嘛。”
“当时刚到家,头昏脑胀的,没有想到那么多。以为他们不过是讨钱买政绩,很烦他们,随手丢下二十万。哪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在贫民口中夺食。”
“不要生气了,有了这次教训,下次谨慎一些。”熊菲笑道。
“还有下次!下次别人向我要钱,我也向他要钱了。不谈这事了,无缘无故的被人装了土布袋。”叶林笑道:“你回去问问卫平,她那个店是否要人帮忙,若要人我这里有一个,你供她吃住就行,工资我来付。”
“嗳呀,我真是糊涂了!早就该找你要个人。”熊菲笑道:“她那个店不要人,一年也赚不到几块钱,还雇人!倒是我家里需要一个很扎实的人打理家务。外面找人不行,找一次偷一次,卫平被偷掉几万块钱,心疼得觉都睡不着。还得跟在后面换门锁,不敢再找人。家务是老娘帮着卫平干,那么多房子清扫起来不容易,我把用不上的房间锁起来了。那不是办法,房屋长期不透风会发生霉变。——那个人跟你一起来了吗?”
“来了,住在小韩家,过两天就送她去。”
“怎么还要过两天呢?”
“她还是第一次出门,什么都不懂,先让小韩教会她各种电器的用法。冒冒失失地送过去卫平说不定还以为她是傻子呢,其实她很精明。”
“卫平不是那种轻狂人,我也可以讲一声。”熊菲道:“刚才说你付工资,你们两人关系应该很近,是你妹妹吗?”
“不是,我没有妹妹。”叶林道:“就是曾经跟你讲过的那个三毛,生活好惨,两间烂屋都要倒了。自尊心还特别强,吃菜油都舍不得放,小孩五岁半就送去读书!那孩子也怪,农村小孩一般八岁才读书,那点大的孩考试成绩居然全年级第一名!父母差不多都是文肓,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嘛?我父母很是怜惜那孩子,让我帮帮她。农村女性思想仍很传统,给她钱不要,所以准备送她去你那里。”
“有机会我要见见这个孩子,你的话如果可靠,我来助她一臂之力,让她起飞!当年培养卫平,由于工作忙,只顾给钱让她买书,她尽买些小说看。”熊菲笑道:“工资不用你付,只要她能过老娘那一关,小孩读书应该有保障。”
“要么你跟卫平讲一声,我让小韩明天送她过去。”
“你让韩青明天直接送她去酒店,酒店电器不是很多嘛,我来教她。”
送走三毛,叶、韩二人早起晚睡,穿梭于银行、市立医院、交通局、染织总厂。事情越来越难弄了,让叶林特别头疼的是银行,三十六层的标致性建筑!必须拿下。但管事的人太多了,顺了这个,翘了那个,叶林不得不殚精竭虑,费尽心力去摆弄。好在现在一切都驾轻就熟,资历也有一些,纸品袋装钱,出手一副“叶老总”的派头。钱能捉神,神能捉鬼,仅仅几天时间便颠翻了一切,对头变成了朋友。市立医院的事情很顺利,院长为人厚道,送多少收多少,不再另外出牌。主管基建的办公室主任是院长的亲戚,这小子出了不少花头。他虽要钱不少,但腰杆粗,脾气暴,说一不二,推开石门便是青山,合同订得很顺利。交通局长的儿子,儿媳双双辞职准备出国留学,叶林主动赞助了八十万。只有“染总”规矩如故,未见波澜,为叶林省下不少心力。总的来说还算顺气,前后不到十天时间,钱是花了四百多万,但合同全部到手了。让叶林兴奋的是拿下了银行的三十六层!公司将踏上新台阶,今后有资格进军任何高层建筑。
“没想到今年工程量这么大,合同订起来比去年还方便些。去年同那个吴矮子混,把人都累趴了。”韩青把最后一张合同拿回来放到叶林面前,坐到椅子上长舒一口气,双手撑起下巴,望着叶林道:“老板,这些天我跑瘦了不少喂,带我出去吃一顿大餐补补吧?”
“合同方便!今年工程量是去年的两倍,花的钱是十倍!人心越来越贪了。”叶林叹道:“吴昆虽难缠,但我们在他身上没花什么钱。”
“合同到手了,就这样叹两声算完事呀?”
“哈哈哈,连你都逼我要钱了,也就难怪他们了。”叶林笑道:“你要怎么办?”
“就算没奖金,总得像样的吃一顿慰劳一下自己嘛。”
“奖金还是要发的,菜也可以吃一顿。”叶林讲完从公文包里拿出五千块钱递给韩青。
“今年上涨了不少嘛!”韩青伸手接钱时笑道。
“大家都在涨,留你一个人不涨也赚不了多少。”叶林笑道:“听说许丽丽办了个酒楼,档次不低,菜的味道不错,我们去那里吃一顿,照顾一点她的生意,顺便看看她。”
“那是个叫做什么‘同乐酒楼’,在上坎区游儿街,菜的味道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这样清楚啊?”
“那栋房子是她结婚前买的,有意瞒着我们,装修是从外面请人做的,材料也是她自己掏钱买的,不过借用了公司的名义,打了些折扣。”韩青道:“我以前也不知道,春节时‘望城建材店’老板给我拜年时告诉我的。”
“小小年纪,下手如此果决,城府如此之深!也算难得。”叶林叹道:“我们去会会她,不要提酒楼的事,那是她应该得的。”二人骑着摩托车七拐八拐的找到了许丽丽的酒楼。地址接近城郊,用发展的目光看在这里买房最为合算,现时房价低廉,城市的迅猛发展这儿很快将变为黄金之地,新城区比老城区的经济也要活跃。且周围单位不少,有工业大学、市立三医院等。酒楼是假三层,真两层的洋式建筑,外表饰有窄条釉面砖。“同乐酒楼”四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是A市有名的大书法家牛万里的草书。
叶林锁好车,立于酒楼门前,他知道熊菲的报价有误,这栋独立小酒楼没有二百五十万根本就拿不下,地皮钱也不止八十万。心中不胜感慨,多少和许丽丽一般大的女孩还天天揪着妈妈要钱花,而她赤手空拳,用了不到一年时间挣来如此家业!手段也许不够光明,但现在发财的人有几个手段是光明的?起码来说她比黄县长要好很多,她是在偷劫匪的钱,而黄县长是在贫民口中夺食。韩青见他发呆,笑着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两人并肩进入室内。大门两旁都有个肩披“同乐酒楼”红绸带的女孩站在那里,见到他们一齐点头问好,其中一个随即陪伴在他们身边。叶林粗瞄了几眼,楼下大厅有近百平方米,墙壁涮有上白下蓝的涂料,地板是廉价的釉面砖。厨房与餐厅的隔墙上装有一整排玻璃窗,这一招很高明,它确保了酒店的卫生,让顾客放心消费。叶林翻开菜谱,最好的菜是三千八百元一桌,拉开公文包准备付账。“先生,我们这里是先吃后付账,因为你们还要喝酒和饮料。若二位吃得高兴,也可以赏点小费给我们。”陪在身旁的女孩很礼貌的笑道。
“还是先付好,到时酒喝多了就不记得付账了。”叶林笑道:“我们两人喝酒不多,有一瓶就够了。天气严寒,不用饮料。辛苦费可以预付给你们,酒店除老板外有多少人?”
“十二个。”
“你与收银员每人两百,其余每人一百,这笔钱现在给你,但请你等我走后再分发。”
满店撒钱,而且数量不小,女孩满面堆笑,目光孤疑地打量着面前这位斯文豪客。“谢谢,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谢谢,希望有个单间,安静一点。”
“请上楼!”楼上分为五间,进门左手边是经理室,隔壁是休息室,中间客厅摆有六张圆桌,地上铺有仿羊毛紫红色地毯。墙壁涮有白色油漆,上面挂有几幅名人仿真画。右边有两间贵宾室,消费两千元就能享受。陪同的女孩推开第一道门,叶林站在门口喊了声“许经理!”许丽丽腆着将要临盆的大肚子蹒跚出门。叶、韩二人快步迎住她,叶林对韩青道:“扶小许一把。”
“这可真是贵人光临,稀客、稀客、稀客!”满面阳光的许丽丽一手抓着韩青的手,一手抓着叶林的手,三人相拥进入贵宾厅,两人扶许丽丽坐下,叶林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分别时间并不长,小许便喜事连连。建起了自己的事业,并且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许丽丽谦让过后吩咐待侯在侧的女孩:“去厨房讲一声,他们二位是家里人,要不了那么多菜。有六道菜就够了,荤菜找点野味,随后去我办公室拿茶叶过来替二位沏茶。”
“小许精神非常好,听老年人说孕妇精神好,小孩特别聪明,宝宝将来也许还会超过你。”叶林望着许丽丽笑道。
“讲是那样讲,谁知准不准。再说我是强撑在这里,精神未必就好。”许丽丽笑道:“其实现在的孩子聪明与否未必重要,过去的孩子聪明读书就有做官的希望,现在到哪里去找官做啊?”
“这话有理,你不但有才,而且是达人。也不知这位精明的宝宝如何千挑万选,找准了你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好妈妈。”叶林笑道:“还要腾点时间休息,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
“身不由已啊!开业不久,各方面都要应酬。”酒菜上来后大家边吃边聊。”这几天很想请二位过来小酌一下,叙叙旧情,考虑到你们现在正忙。没想到你们还记得小许,这让我十分高兴。”
“过去多有委屈,希望你能包涵。”叶林道。
“这话从何谈起,没有你哪有我的今天?”许丽丽笑道:“别看我小,走的弯路不少,人也认识几个,做官的有钱的都见过。值得尊重的正是你们二位。你们从小路出发,一枪一枪的搏杀,杀出了今天,不容易!中国人习惯过传统生活,传统生活没有什么不好,但这需要大家都守规矩,少数人不守规矩就会给无数人造成困境,甚到是绝境。身处危境时你必须调整思维,选择一条可行之路。毕竟生存是占第一位,没有生存什么都谈不上。”
“这话有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这次聚会彻底改变了叶林对许丽丽的看法。这个女孩虽有她复杂的一面,也有她过人的一面。小错不能掩其真。她小小年纪,利用“不告不发”这一法定手段玩到了一大笔钱,但她并未随意挥霍,而是兢兢业业地做事。临盆之期仍不畏辛劳的坚守在酒店里,十分难得!这顿饭吃了不短时间,回到家都下午四点多了。叶林对韩青道:“我明天回家通知他们来上班,过年时还有些应酬丢在那里,可能要在家里耽误几天。你在这里辛苦一下,帮他们安排好。”
“请叶老总放心,韩副总一定尽力完成任务。”韩青笑道。
“韩副总——”叶林看着她不禁笑道:“也不能说一点希望没有,公司发展这样快,规模也不算小了,是要考虑设副总。但你必须学习,弄懂图纸才行,你把图纸倒捉着,我不能升你做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