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熊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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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叶林提着熊菲为他置办的行李箱出现在家乡叶岭村,他那一身挺挺刮刮的洋装,那种昂道阔步的姿势让人倍感诧异。在人们的记忆中,他总是低着头,来去匆匆,躲躲闪闪的羞于见人。且今年与他一起做工的人都是卖衣服,卖被条、逃难一般的回到家乡。而他却一返常态,不躲不闪,满面含笑的立在那里,这不是怪事嘛?众人难禁好奇之心,围住他问长问短。这位死里逃生的年轻人并未因未来的蓝图而自喜,低调谦恭的答谢了众人的问候,巧妙简短的叙述了与大家别后的际遇。“有个同学在A市,混得不错,有点权了,从他那里借了点钱。”接着给男人甩圈香烟,为孩子们发了点糖果。因小龙的老婆玉兰正在坐月子,去他家藏身实在不便 ,便拿出五百块钱递给父亲“过年用!”这实际上是他春节期间的生活费用,因为多少还能赚点,叶老头接过钱临时收留了他。叶林放下行李,低着头来到小龙家。当时的小龙可怜惶急到极点,女儿出世了,身上没有一分钱,岳母拒送月子礼,婴儿没有衣服穿,叶林递给他五百块钱低声道:“尽着这钱花,不要苦了玉兰,事情可能有变化。”

次日上午,叶林来到县城很容易就找到黄县长家。因是阴历年底,黄县长最害怕陌生人来找他,这些人进门不是要钱就是告状,反正没一件好事,所以不见。但他的夫人却是卓文君式的人物——慧眼识英豪。来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不是经理也是厂长。既是这样一个人物,就算来找麻烦也不至于死乞白赖,少不得要带瓶润肤膏来,只要能润润手,麻烦点也值,这也是工作嘛,因此放叶林进了门。对于本县的任何人物黄县长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何况这个人既名不见传又是徒步而来。因此黄县长就板着一张脸,问他有什么事要找到家里来?百姓进公堂本是滚钉板,钻火圈的勾当,叶林深知这一点,所以虽受冷遇未感委屈。一脸媚笑地躬着腰双手捧上熊菲的信,黄县长很冒火,手还没沾水呢!就把什么屁信送上来。他锁着眉,冷冷地盯着叶林,但最终还是伸手拿过信。了不得!信是熊菲来的,人家可是行署专员的上宾啊!自已一个小县长能算个什么东西。匆忙改颜换色,满脸堆笑,躬腰伸手邀请叶林:“请,请上座!”吩咐夫人,“用庐山云雾沏茶”亲自为叶林搬水果,拿烟。叶林小心翼翼地坐进沙发,抖着手接过夫人送上的茶,待客人坐稳后黄县长才开始看信。“熊老总竟是你表姐!这真是失敬,请多多原谅。”黄县长收起信,言辞恳切地道:“执照问题好说,要什么样的执照,用县建司下属分公司的名义可以么?”

“可以,可以。”叶林见他一口应承,颇感惊喜,起身从包里拿出两条“红塔山”烟,两瓶山西“汾酒”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少少薄礼,不成敬意。”

“小叶,烟酒你一定要带回去,熊老总能托我办事这是看得起黄某,我当然要尽力办。”黄县长嘴上说着,拿过叶林的包将礼物重新放进去。“而且你的要求也是我们应该支持的,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在呼吁大力发展乡,镇企业,由于资金,人才短缺等原因,有些事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既然你不要我们投资,自担风险的去干,我们当然要全力支持。中午就在我这里吃点饭,我现在就打电话让有关人员下午过来,大家当面将你这事办妥。”

“那太谢谢县长了!”叶林再也料不到他会这样全心全意地帮忙,心里很感动,嘴上讲着动手将礼物又拿了出来。“这点薄礼请你务必收下,这是表姐亲自买的委托我带来的,你不收我不好向她交待。”

“既是熊老总这样客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吧。”县长吩咐夫人收过礼,坐下陪同叶林聊天,两位好朋友聊得很投机,新经理恳求父母官今后多加关照,老领导谦词用尽造福于民。下午一点多,工商,税务,建司等单位的头头们相继入门,待大家到齐后黄县长介绍道:“这位是长岭乡的叶林同志,他准备创办一家建筑工程公司。长岭乡是个贫困乡,县委,县政府对那里都非常关心,希望长岭乡能尽快脱贫致富。所以我认为这是件大好事,本人支持他,也希望在坐各位积极支持他。他现在急需一份营业执照,你们要尽快给他办,要响应政府号召,要当作政治任务来办。丑话说在前面,让长岭乡脱贫致富是我们的重要试点工作,决不允许走一关,砍一刀的情况出现。谁要是伸手索取分文,那就是破坏政府的大政方针,黄某知道了要翻脸不认人的。”

叶林在县城仅跑了两天就拿到了执照,无人挡道,没有谁索要手续费,他的心中闪动着难以描绘的喜悦。“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熊菲绝非等闲人物,公司也许能办起来。”执照到手后叶林不敢耽搁,立即乘车赶往A市,辗转反复找到了在商校进修的韩青。因韩青是熊菲直接安排的,叶林明白她不是普通秘书,而是熊菲派来的财务总监。自己与熊菲素不相识,她这样安排合情合理,也避开了自已的嫌疑。所以叶林待韩青非常热情,请她到自已下榻的小旅馆中叙谈。“叶老板,菲姐向我介绍过你,但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这么年轻,这样帅气!今后请多多关照哦。”进入房间后,韩青直视着叶林,最后突然一笑道:”你挺有风度的吔!“

叶林笑了笑,为韩青沏了茶。”熊姐 还跟你讲过别的没有?”

“她说你很厉害,是位了不起的大企业家,要我跟在你后面认真学习。”韩青讲完从挎包里取出两封信交给叶林,他拆开了那封给自已的信。

叶林表弟:

辛苦了,安信后直接去找“染织总厂”党委书记陈余才,他分管这个厂的基本建设。这个厂的情况有些复杂,信上说不详细,简单讲一下,该厂厂长就是本市肖东昌市长的女儿,她是科班出身,颇有作为。第一副厂长黄俊是她从基层拉上来的,对她忠心耿耿。不可乱打这两个人的主意,不要把船弄翻了。陈余才是前任厂长,这个人很有能力,但精明人喜欢走险棋,翻了跟头。给陈余才的那封信内放有两万元存单,你取出来做目前的活动经费,同陈余才见面后情况如何用电话同我联系一下。秘书还漂亮吧?一笑。

叶林自已也笑了,折好信放进衣袋向韩青道:“你去忙你的,明天晚上六点半过来,陪我去一趟‘染织总厂’。——认识你非常高兴,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晚上不用我陪啊?”韩青脱口说完见叶林脸现凝惑,知道自已说漏了,匆忙补救道:“我是说你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些寂寞,我是本市人,环境熟悉,晚上可以陪你走走逛逛,看场电影,跳场舞都没关系的,你们企业家不是讲究过现代生活嘛?”

“不用,我不会跳舞。”叶林摇摇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秘书的工作不轻松,你不但要处理好帐务,作为管理人员还要帮我打理一些事务,你只要做好自已的工作就行,我们的关系并不重要。”

韩青很欣赏的看着叶林,这个人与自已过去所见到的那些老板的确不一样,“请经理不要误会,我肯定会努力工作,争取做到让你满意,”说完伸舌头,做鬼脸,小把戏一套一套的,青年男女在一起天性是相融的,叶林虽精神上有些麻木,心里压力也大,但还是被她逗笑了,见叶林笑容满面,韩青方举手道别:“经理请留步,明天晚上见!”

叶林白天取出钱,将信重新封好,待韩青到后两人一起进入“染织总厂”,在干部楼找到了陈余才。趁其看信时叶林从包里拿出一千块钱放到茶几上,“陈书记,这点钱给你买包烟抽,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陈余才并未急于收钱,看完信先给两位不速之客沏了茶,坐下后语气有些无奈地道:“熊大老板还记得陈某,真是让我感动。只是昨日的黄花不再鲜了,名义上还有点权,实际是沾了个虚名。现任基建处长王亚如是肖静的人,大事小事先请示厂长,然后来告诉我一声,权力就是这么大。冲熊老总的面子,我不能同你们说套话,更不能放线钓你们。你们一定要做,我去找他安排几个人,这点面子会给,基建是我管理么!只是强扭的瓜不甜,他在背地里让那些施工人员刁难你们,东卡西勒的,你赚不到钱,弄不好还赔本,逼着你自已走。”

你们厂明年的基建任务有多大?“听完他的话叶林并未灰心,挤进一个新单位不容易,能安排几个人就等于扎下了一条根,关系问题事在人为。陈余才虽无实权,通过他就能接触到有实权的人物,有了楼梯好上楼嘛。他递了根烟给陈余才,自已也点了一根边抽边思考。

“任务很大,明年土建计划拨款是三千万,要建十五栋四十八户住宅楼。”陈余才叹道:“我也很想帮你们,确实爱莫能助。退一万步说,在我们厂做基建想赚大钱也不可能,温饱而已。”

“为什么赚不了钱呢?”叶林笑问道。

“我介绍的人王处长卡得紧,他招的人我也不是太随便,大家都在为厂里赚钱嘛!肖静这个人的确了不起,善于利用人,以前真是低看了她。但她也有弱点,看得见别人,看不清自己。不是父亲她根本就做不上、也做不好这个厂长,父亲迟早要退休,厂长没有终身制,她干厂长的时间不会太长了。现在厂里效益这样好,应该松点手,让那些跟在身后出死力的人赚点活钱,市、局两层也该打点一下,留一班朋友,为自已铺条后路。她一介书生,只知书不知事,只顾廉洁不管明天。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不缺钱,没有生活压力。父亲是市长,母亲是教授,哥哥在美国教书。还有一个姑妈也是教授,是堂姑妈,自小由她父亲抚养的,更有钱了!嫁了个好丈夫,上一辈遗产数千万。所以肖静看钱很淡,特别注重廉洁,但别人能跟你比吗?自已白赔辛苦,为这个厂挣了不少钱,但背后讲她好话的人很少。”

叶林对他的话一边附和一边思考,一番深思熟虑后微笑道,“要是陈书记肯帮忙,请你想办法将王处长约出来我们见见面,由我们单独同他谈,要是事情谈妥了,你那一份不会少你。倘若这三千万工程我们能拿下,付你十五万,十五万虽不多,但多少能为你帮些忙。”

在当时十五万能买下三套差不多的房子,面对这样大的诱惑,陈余才瞪大了眼睛,一番思考后低声道:“这事也许能办,我直接跟他讲从明年的工程中分一点出来给你做,他也不好拒绝,我毕竟是他的领导——我们之间没有明显的矛盾。待他答应后邀他去你那里吃顿饭,这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不会拒绝。要是你能同样给他十五万,这事未必谈不成,他想送儿子出国读书。出国读书不是一点儿钱,凭他那点死工资,八辈子也做不到。”

“那就定下来,明天晚上七点我们在‘江海酒楼’等你们。吃完饭你先走,让我们单独谈,这样做合适些。”

“先不要急着订菜,明天下午两点用电话联系一下,也未必就能谈好。”第二天下午陈余才在电话中告诉叶林:“谈好了,订菜吧。”

叶林得知消息后立即从小旅馆里移身“江海酒楼”,同时找来韩青,叶林笑对她道:“今天晚上这台戏必须唱好,主角就是你,能喝酒吗?”

“喝酒!那还不是小事。”韩青就想喝酒了,只是舍不得自已掏钱。“跟耍猴的一样,想怎样就怎样。不过我只能陪他们喝酒,拉拉扯扯的我不干,我最讨厌和酒桶们打交道,一副无聊相,好恶心的。”

“女孩子在交际场合有时是要受些委屈,但我们是唱戏,顺利唱完这台戏就能拿到演出费。唱砸了就得赔老本,所以有时必须走走过场 。”叶林笑道:“这是关健时刻——不谈这些了,你晚上主攻对像是王亚如,他是关健人物。只要能栓住他,明年我们就能发点小财,工资有得发,奖金有得拿。要是我破产了,你的秘书就干不成了,知道么!”

“我知道你不会破产,但我会尽力办,放心好了。”韩青笑道。

晚上七点,两位客人如约而至。王亚如是那种学者型的人物,起码表面上是这样:高身材,面庞清瘦、神态从容、年龄四十七、八的样子。大家握手寒暄后,韩青领路,四人进入一间小客厅,谦让入座,上菜喝酒。菜偿五味,酒过三巡,王亚如见叶林一味的布菜让酒,不提工程的事,便主动开口道:“你们的事陈书记已给我下了通知,安排点工程做没有问题,只是我们厂工资定额低,到时赚不到钱可不要见怪。”

他的话刚落音,叶林便笑道:“非常感谢书记和处长的关照,做工是我的职业,只要 有工做我就高兴。赚钱也好,不赚钱也好那不是现在的事。不是我有意扫处长的兴,朋友们一起喝几杯,品品菜的味道,随心所欲的聊聊闲天,心里是淡定的。一边喝酒一边谈工作,赚钱了,头乐晕了,不醉也醉。不赚钱了,瞪着眼睛看碗碟,心里发慌。酒没味,菜没味,人生没味,人生——当求适意。冒犯了处长!我很喜欢东北,那里不但是雪景好,人的性格也好,喝酒时很少谈工作,慢慢品偿着酒菜的味道,人生——知味难!”

“叶经理在东北高就过?”王亚如一下子被叶林钓住了,认为他谈吐不俗。

“离校后就去了东北,没有资历,公司认为跑点路,受点冻没有关系。去年在西南为公司开发新市场 ,忙得人焦头烂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稳定了。刚才喘口气,弟弟又吵着要出国读书!父母是农民,勤劳朴实,慈祥有余,这些事只好我伸手。同公司商调回家乡工作,人生——很累!”

“你送弟弟出国读书?”王亚如惊讶不已的望着叶林。

“没有办法!”叶林摇头叹息道:“现在国内文凭不值钱,无论你怎样拼,怎样搏,就算拿到了名牌大学文凭,月薪也就那么一点点,还得运气好,找到好工作才行。现在大学正在迅猛扩招,新的大学不断涌现,到他大学毕业时,大学生更不值钱了。出国随便找个地方混几天,回国就是海归,不谈月薪要年薪,几十万!虽然目前苦了我,为他铺了一条路,哥哥嘛,没有办法,关键时刻帮帮他。”叶林讲到这里不禁笑道:“看我扯到哪里去了,酒席场上倒垃圾——让人扫兴。”

“这不算倒垃圾,边喝酒边看看外面世界。”陈余才笑道:“叶经理如此重视亲情,古风依然,让人敬佩,敬你一杯。”

“王处长,你会划拳吗?”韩青看着有些走神的王亚如笑问道。

“不太会,知道怎么分输赢。”王亚如回过神来笑问韩青道:“韩小姐会划拳?”

“不会,看过别人划。”韩青笑道:“我陪处长划两拳,把气氛调浓点,处长肯不肯给面子?”两位拳手从平静中开始,逐渐向高潮推进。叶林,陈余才两人从旁鼓勇,酒能盖羞,知识分子并不讨厌年轻姑娘。原来韩青自尊心特强,总想压倒那些自已看不顺眼的人。在交际场上没有混到一文钱,她便精心研究拳术,你有钱算屁呀,在酒桌上把你打趴掉,让你丢脸。她绝顶聪明,很快就玩出了一套超级拳术,在酒场上进退自如,无人能敌。这个小招术现在派上了大用场 ,两个人斗得难解难分。陈余才见机向叶林使个眼色,叶林点点头,他便悄悄退出。陈余才走后不久,叶林见王亚如喝得差不多了,示意韩青罢手,随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万元大钞放到王亚如面前。“王处长,初次见面,我不知你喜爱什么,这点钱送给你春节花。今后我们在你手下做事香烟费安照总工程款的百分之一提给你,这是这一行的规矩。不管我们是赚是赔,该你的一分不少。”

“ 这样做——不妥吧?”王亚如是科班出身,在陈余才任内他分管基建设计,副科级,与外包工无接触,明知别人发了财,自已只能干咽气。肖静执掌“染总”后拔他为基建处长,他对肖静心怀感激,工作上尽心尽力。但同行的大腕派头摇动了他平静的心,出国大潮将他推倒在地。儿子天份中平,名牌大学根本没有指望,但只要能出国,正如叶林所言,回国便是海归了,金饭碗等着拿。但出国需要一大笔钱,自已手中每年运转数千万,而家里没有什么钱。陈余才同他谈叶林的事,他稍作思考后就同意了,他需要与陈余才合作。现在面对万元大钞,一时不好伸手就拿,神形不安的偷瞟着门,耽心陈余才突然闯进来。韩青抓起钱塞进他的衣袋笑道:“这点点小钱不算什么,要是你把工程全部交给我们做,明年一年你就能进帐三十万,三十个万元户!”

三十万!王亚如心动了,如果真的拥有这笔钱,儿子就有望出国读书。他默默地看着叶林,要抓住机会,抓住这笔钱。“要是真的把全部工程交给你们做,你们有这个能力吗?这是不能打折扣的,延误工期厂里不会同意,那是没有人情讲的。”

“处长尽管放心,我们是很正规的建筑工程公司,和街上那些打游击的小包工头是两码事。”叶林笑道:“我们公司共有五个分公司,员工两千多人,人力方面公司有权统一调配。不要说三千万,就是三个亿工程也照样做,必要时也可以在社会上招集人手。——这事也不是嘴上说说能算的,想骗处长也骗不了,还得订立合同,我们都必须安合同行事。”

“请告诉我实话,陈书记知道这事吗?”王亚如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轻声问叶林。

“不知道。”叶林摇头道:“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让他知道,行业有行业的规矩。当然,如果我们谈好了他那里会有些应酬,这对我们今后的工作是必要的。”

“说得没错,你虽然年轻,很会做人。”王亚如迟疑道:“这事我需要认真考虑,将全部工程交给你一家做?——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王处长太过谦了!‘染织总厂’谁不知道在基建方面肖老总是授你全权的。”

“那都是些恭维话。”王亚如沉思了一会儿道:“现在突然将别人全部辞退,由你一家做——很容易招致别人怀疑。”

“这要看怎么措置,摆弄得好非但不会引起误会,肖厂长会更加信任你。”叶林道:“我相信你手下的那些施工人员同外包工一起吃一点,喝一点,找他们到家中干点小活儿这些都免不了。为刹住这股不正之风,防止将来大规模的腐败,沏底换班不是一个很有效的手段嘛?我们去你那里不会请施工人员吃饭喝酒的,香烟也不会多给,这样一来你们处不就显得很廉洁嘛!——王处长,你是位学富五车的人,中国历史上有多少纯清官?目前的大环境你肯定比我更清楚,肖厂长是廉洁,但没有肖市长在后面撑着------一朝天子一朝臣!”

“你说的何偿不是实情,我们这班人追随厂长多年,全心全意、尽心尽力、一贫如洗,也没听到别人说过一句好话,”王亚如叹息道:“至于肖厂长本人!将一个烂厂治理到现在的规模,厂值翻了几十倍。大家表面上赞赏有加,实际上市、局两层有意见的大有人在。——我的前任吃喝玩乐赚足了钱,陈书记下台后,他因为有钱,很容易就调到了市建司,做了工区领导人,照样风光!”

“据我所知,陈书记在市 、局两层人缘非常好,要是肖市长有一天离休——”

“他是个很有钱的人,有钱能使鬼推磨!”王亚如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这事我要认真考虑,还得请示肖老总,现在不能给你答复。”

王亚如走后,韩青有些不安地望着叶林道:“经理,他把我们的钱拿走了,又不给答复,不是钓我们吧?”

“修理一部烂车总得加点油,加油过后能否开起来谁也没把握。”叶林笑道:“你做的没错,事情谈成了有你一份功劳,有点奖金。谈不成没有奖金给你,因为我们没有收获。但也不会因丢了点钱朝你撒气,我没有那么蠢,也没那么小气。这一仗没打好,我们必须聚起精神,同心协力去打下一仗。”

这一夜叶林和王亚如都是在既兴奋又不安中度过的。次日上午,王亚如来到厂长肖静办公室。“肖老总,现在我们处有些施工人员同外包工的关系过于密切,今日吃饭,明日喝酒,有人甚至搞家庭装璜都让外包工代办,这样不明不白的混下去必然影响今后的工程质量。这还是小事,就怕他们合起伙来造虚帐。”

“这是个严重问题,你有什么想法,该怎样处理?”肖静对这位部下是绝对信任的,多年来他对工作一直是兢兢业业,为厂里节省了不少钱。肖静对此心中有底,所以对他的意见基本上是言听计从。

“首先当然是作出严格的规章制度,禁止这类现象继续发生。但是这样做只能防止表面,他们共事多年,心领神会,想作弊很容易,我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看住这个看不住那个,看住厂内看不住厂外,实际上一个都看不住。我想了很久,最好的办法是把现在的外包工全部辞退,重换一班人。这样做的好处是彼此陌生,各怀戒心,想作弊没有那么方便。”

“这也是个办法,但一时之间能找到那么多外包工吗?工作是不能耽误的!”

“厂长提醒得对,我先找找看,找到人后再作决定。”

“要同陈书记谈一谈。”肖静讲到这里思考过一会补充道:“这个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我们自己的施工人员,不但要抓紧纪律,素质更重要。挤出时间抽查工程质量,质量不达标的施工人员立即停职。——最近几年我们的土建任务很重,许多年轻人结婚没有房子,三代人挤在一起住的也有不少,这种情况要有个沏底转变,我打算花大力气搞土建。质量上你多辛苦一点,用点心,一旦发现受贿行为,不管是谁,都要严格追查。”

“厂长放心,我尽力做好,不负重托。”王亚如告别肖静后直接去见陈余才。“陈书记,我们处的一些施工人员同外包工鬼鬼祟祟,拉拉扯扯的,这肯定会影响工程质量。刚才我将这一情况向肖厂长作了汇报,她的意见是将外包工全部撤换,并让我来请示你。”

陈余才混迹官场多年,遇事很从容。虽然十五万已摆在面前,心里很激动,脸上却声色未动。“遵照肖老总的指示办,我没有意见。”陈余才为王亚如沏茶,拿烟。“其实这事用不上问我,你毕竟是专家,我在这方面一点都不懂。”

当天晚上八点多,王亚如敲开了叶林的房间门,等不及落坐便语气激动的告诉叶林道:”叶经理,一切都很顺利,事情已定下来了。不过得有个过渡时间,今天是星期二,下个星期三你去我办公室签定合同。”

这当然是件大家同乐的事,陈余才高兴,王亚如高兴,叶林更高兴,这个倒霉的年轻人半个月前做梦也料不到此生会有今日。白天悬着的心落了地,晚上带着满怀喜悦去欣赏他的梦虚幻境。这应该是叶林有生以来最为享受的一夜,早晨醒来已是八点多了,漱洗过后打电话向熊菲报喜。互道姓名后,熊菲语气不急不缓地道:“怎么样,还顺利么?”

“太顺利了,三千万!全部到手。”叶林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声音都还有些颤抖了。

“三千万!”熊菲有些吃惊,语气迟疑地道:“这么多的工程你有能力拿下来吗?”

“绝对没问题,你放心好了!”

“电话里不好细谈,你晚上在房间等我,我过去当面谈这事。”晚上八点多,熊菲身穿风衣,戴着头盔,口罩骑部摩托车来到旅社。匆匆进入房间后才取下头盔,口罩,脱去风衣。叶林为她递上茶,将别后的一切简要的告诉了她,熊菲很冷静地听完叶林的汇报,皱眉问道:“三千万——一时之间能招集到这么多的人力吗?还有技术问题,你都肯定有把握吗?赚钱多当然好,但要能保证赚到手才行。不能到时钱没赚到赚上了一身麻烦。”

“人力肯定没问题,三千万是一年完成,不是一天完成,有二百五十人就能拿下来。技术不用耽心,他们有自己的施工员,我身边懂图纸的人也不少,图纸没有那么神秘,你如果干这一行估计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学会。——请放宽心,不会做砸的,我也不会冒险,这还是第一步,做砸了全程尽毁。”

“有把握就好。”熊菲颇为疑虑的道:“给王亚如三十万,陈余才十五万,还有底下的施工人员,预、决算员都要打点,这一年的开支也就不小了哦!”

“要是拿下这三千万,总开支应在一百五十万左右,乍听起来是很吓人,但比照目前的土建行情,这是最便宜的。开支仅占总工程款的百分之五,在别的地方一般都是百分之十左右。这还是自己接工程自己做,二包得要百分之十三,三包得要百分之十五。这还是扣紧着算,甚至不止这个数。”

“还有三包?”熊菲不禁笑起来了。

“七包,八包的都有。”

“那还能赚钱吗?”

“赚钱是肯定的,赚多赚少就是。现在有无数的人找不到事做,大家都等着饭吃。给他们一点饭吃,少少给点钱。建筑业的规矩是年底结帐,有些人熬不过一年,中途离开是拿不到钱的。这样做都算好的了,许多包工头拿上工程款拔腿走人,一分钱也不给你。做工的人有什么办法,你身上没有钱,鬼也不理你。”

“我们不能干这种鬼事,就算赔本也不能干。人家做工用血汗换一点点钱养家糊口,你在饥儿口中夺食——让老娘知道了要杀掉我!”熊菲语气认真地道:“要有长远打算,要作发展准备,要确保工人工资,不能靠骗。——我对建筑业是外行,不过找人问了一下,材料费能赚个百分之十左右,但工资方面还得弥补一些,现在仅开支就占百分之五,加上我们的管理,后勤人员的工资——赚不到钱不要紧,赔本就有点心疼了。”

“你所讲的应该是国有公司办公室的统计,而且还不是现在的情况。”见熊菲点头,叶林继续道:“我们与国营建司的情况不同,他们有退休工人,劳保福利,我们没有。他们结构上有个关系网,层次多,闲杂人员多,工资实际上分散了。国有建司的工人有个资格保障,工资底,心里不平衡,做事不愿卖力。我们没有拿工资的闲杂人员,工人也无资格可论,他们想赚钱就必须卖力。工资方面我们多少能赚一些,不可能赔。材料费一般来说能赚百分之十六,百分之十四没有问题。国有公司的材料漏洞太多了,工地负责人就可以把材料随意转走,整车整车的做人情,实际是变相倒卖。我们没有这方面的虚耗,送点钱给甲方人员,他们会为我们提供方便,甚至还会打掩护。土建的东西很能掺假,一栋房子可以用一千吨水泥,也可以用五百吨。甲方人员的关系非常重要,必要的开支会带来额外的收入。”

“你说的应该有理,国有企业是这个样子。”熊菲听后微笑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要赔我只能赔五十万,再多我就赔不起了。

“放心!熊总,不会让你赔。我这也是第一次承包大工程,赚多赚少心中没有底,但肯定能赚一些。一般来说三千万工程做下来,无论怎样打折扣,两百万还是能赚。”叶林道:“只是工程开工前你必须筹笔钱给我,甲方的材料预备款那要等到基础挖好之后才能拿到,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自己掏钱添制工具,维持工人生活。”

“大概需要多少钱才能启动?”熊菲笑问道:“多说一点,宽办窄用嘛!”

“这个不能多说,你筹大笔的钱也不容易。”叶林笑道:“待合同订过后看看有几个工地同时开工,一般来说每个工地有十万元相差不多。困难也就是一个多月,基础挖好后就能拿到材料预备款。”

“合同订过后就开个帐户,我把钱转给你。花钱从容一点,不要一分一分的捉,太小气了人家都看不起。我一个大酒店经理,筹个几十万不是那么难。”熊菲道:“现在身边还有钱吗?”

“目前不要钱,还有一万多。”

“买部木兰给韩青,奖励一下,摆点气派,联系感情。剩下的钱自己买部车,建筑公司经理嘛,要有点样子,不要搞得太寒碜。佛在水里是泥巴,坐在台上要金妆,佛是泥巴,泥巴是佛,效果不一样。”熊菲笑道:“韩青怎么样,还能满意吗?”

“应该说不借,很能喝酒,大脑也灵活。”叶林道:“要是她能定下心来,认真工作,助我一臂之力,那就非常理想。”

“我说的不是这意思,不是指工作。”熊菲笑道。

“我知道,但现在还不是谈爱情的时候。”叶林道:“刚刚找到一个路口,前途如何还是一片茫然,必须集中精力,小心应付。”

“真是瞧不出你,很有股大企业家的味道,有些人拿下这样大的工程早就翻跟头了。”熊菲笑道:“私生活不干涉你,不会勉强你娶谁不娶谁,我没有这个权力。合同订好后立即回家组织人力,物色管理人员要注意,能力当然重要,人品更重要,不要闹出窝里炮,背后打一枪,那就不好了。”

“那不会,他们没有子弹,打不起来。”叶林摇头道:“都在一个厂,我和韩青勤跑跑应该能应付。增加一个管理人员工资就得六七千,年底还得给点奖金,一万多元的开销!弄个副职管质量还不如由工地领导人直接负责,多个领导多堵墙,没有好处。”

“这话也有理,你自己看着办,但也不要太累。”熊菲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道:“进入‘染总’后行为要谨慎,肖静这个人看上去很文静,一年四季戴个小眼镜,见人一脸浅笑,一副未经风雨的小姑娘模样。其实她是个非常好斗的人物,黑白两道她都敢见招拆招,一点不含糊。外面人想当然地认为她当厂长依靠的是父亲,其实父亲仅起到了桥梁作用。而治理‘染总’绝非易事 ,多少强手被踢出局,多少无赖低头服输,没有一双铁腕根本就做不到。同她讲话一定要注意,假话说多了自已相信,别人是不相信的,不要自讨苦吃。”

“既然她这样厉害,你怎么有兴趣去‘染总’呢?我相信你在别的地方照样能接到工程。”叶林有些不解地问道。

“有些问题我们看法不一样,想法也就不一样。”熊菲笑道:“你这个公司说白了是个皮包公司,起码目前是这样。去‘染总’有能力就做大工程,没有能力可以做点小工程,扎条根慢慢发技,逐渐成长。‘染总’规模大,效益好、不愁工程做、肖静厉害有厉害的好处,她不会跟在你后面要钱,且说话算数,不会赖帐不付。好说话的厂长天天找你借钱,工程做到一半工厂破产了,让你哭去!——肖静是我们市很有名气的人物,我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