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这天程紫微的母亲在家中迎来了她的好友刘老师。两人年龄相若，同事数十年，教学中彼此切磋，工作上相互照应，感情不比姐妹差什么。刘老师坐定后望着程母语气羡慕地道：“紫微的男朋友好厉害，颇有势力，来头应该不小。”
“紫微的男朋友！”程母瞪大了眼睛盯着朋友道：“你是从哪里捡来的这么个野八卦啊！她在哪里有男朋友啊？”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装糊涂干什么？大学都毕业了，谈恋爱还早啊？什么势力不势力的不值得炫耀，也不是什么坏事嘛。”程母讲到这里突然警觉起来。“是不是年龄太大了，你见过这个人吗？有多大你知道吗？”
“不知道，也许大一个月，也许大一年，也许小一个月，也许小一年。”
“耶、这么臭嘛！”程母的心顿时安定下来，用手搧着鼻子笑道。
“两人是同班同学！你说能大多少？”刘老师白了朋友一眼笑道。
“你这个屁一点都不响。”程母摇头道：“别看我们母女俩吵个不停，其实大多数都是吵着玩的。我和紫微不算亲密，但也没有隔阂。我从未反对过她与男孩子交往，近两年还不时提醒她在校园里捉一个。学校选择余地大一些，环境也比社会纯洁一些。她认为在校谈恋爱有风险，前途未卜，许多校园恋爱都是见光死，不如待工作稳定后在社会上找。”
“紫微修养好，虑事到边到角。”刘老师道：“男孩来头应该不小，估计不到尘埃落定时她都不会告诉你。谈不成你落份平平安安，关系正式确认后送你一份惊喜。”
“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没有骗我吧？”
“骗你做什么，你又不给我一分钱。”刘老师道：“我也是昨天才听说，昨天我弟弟邀我们去‘皇宫大酒店’吃饭知道这事的。”
“去‘皇宫大酒店’吃饭？厉害，厉害！我们学校也出了个‘皇上’，赶快报告校长”
“放屁！你以为我是在炫耀啊？我还懒怠去呢。”
“‘皇宫大酒店’名声很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垃圾桶中找来了几套戏套，你可以穿上吃饭，可以全程录像。服务员可以扮成宫女、太监、皇妃、你可以摆摆‘皇帝’样子，让她们喊你万岁爷。但你必须给人家金元宝、宫女见一次给一个，太监是两个，皇妃四个。这是最少的，不给人家就打你。宫女跑个不停，太监端茶递水，金元宝是两百块钱一个，做两小时‘皇帝’，录像，租戏装，有五万块钱估计差不多够了。”
“金元宝两百块钱一个？很便宜嘛，怎么不买一些带回来卖呀？”
“哈哈哈，你那么精明！两百块钱人家有金元宝给你？”刘老师笑道：“废铁镀了点金粉，一毛钱也不值。”
“你弟弟很有钱啊？”
“也许有钱吧！借我两万块钱都好几年了，原来说付利息，现在应该是还不起了，又要给我股份。我懒怠理他，不指望他还了。”
“没有钱还跑去做 ‘皇帝’？”
“不是他请客，是个地产老板的女儿请客。也没有租戏装，教书的未必就比唱戏的差。五个人吃掉八千多块钱，菜的味道还好。有些菜据说传自皇宫，还不都是撒谎骗人的！”刘老师讲到这里不禁笑道：“昨天吃饭就是沾了紫微的光！”
“沾她什么光？她又没请你。”
“那个地产老板与紫微的男朋友因一个女孩发生争执，紫微的男朋友找人把他们痛打了一顿。现在还要起诉他，让他去坐牢！他女儿极希望紫微能帮忙化解掉这场矛盾，让她男朋友放弃起诉。他们愿意送给紫微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不要房子给钱也行。”刘老师道：“你想想看嘛，一个地产老板！谁在社会上，官场上没有一定的势力？现在挨上一顿臭打，还愿意赔上几百万低头服输！没有来头行吗？”
“依你这样说男孩是有些来头，他与紫微应该是关系还好，不是恋爱。紫微负责系团委工作，是人是鬼都是朋友，朋友比狗屎都多。”程母道：“恋爱的女孩头脑有些发热，那是瞒不住的，她也不会瞒我。”
“我被你吹迷糊了，男孩名叫周文，你见过这个男孩吗？”
“周文！——周文我知道，你连大门都没找到就乱放屁。”程母笑道：“周文你也认识啊！紫微读高中时不是经常带个女孩到我办公室找菜吃嘛，那个女孩就是周文。”
“就是她啊！我是觉得耳熟，我弟弟老是什么朋友，朋友，我以为是男朋友——我想起来了，她是有能量，来我们校读书时局长特别卖力，在学校混了好几天。班级、同桌、坐次都是他亲自定位，待他老祖母都没有那么用心——周文到底是什么背景啊？”
“这件事我一直到现在都很糊涂，当时我也认为她有背景，起码来说两人是重要亲戚，甚或有别的更亲密的关系。但周文是在农村出生的，和局长根本就搭不上边，她妈妈是普通农民，也攀不上局长。周文父亲早年去世，母亲和继父都不知道局长。而周文的学习成绩非常优秀，不要说来我们校，读省实验中学也用不上找人。她自幼习武，有一身硬功，根本就用不上人照顾。不知为什么她会放弃省实验中学，市一中，而进我们学校，这件事让我很疑惑。也不知她凭什么惊动了局长，而局长又那样卖力。更奇怪的是局长经常打电话过来询问她的学习成绩，这说明局长对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不是很奇怪嘛？周文与老市长肖东昌的外孙女肖茜是好朋友，不知是不是这条线？应该不是，肖市长退休都二十年了，用不上这样贴心贴意地巴结他，况且还是他外孙女的朋友。”程母道：“打架的事我知道，不是你说的那样。那个地产老板盯上了周文，甩下五万块钱要把她带走。打他的是周文的朋友肖茜，没有找人。肖茜自幼师从熊卫平，十岁时就是百人敌了！依靠蛮力打架三五百人也不是她的对手。周文本人也能打，三二十人就像踢小鸡一样。两人合在一起打上千人也不是对手，哪里要找人！那天小孩姑妈来了，要么她们一起吃饭，小孩也能看场热闹。”程母讲到这里不禁阴下了脸。“现在的这些土老板们都变成了贾赦，见不得人家女孩子漂亮一点点。贾赦毕竟是有根基的，世袭三品威烈将军！而且他是在贾府内找人，找的都是包衣奴才。这帮臭虫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人家堂堂大学士，就敢这样在大堂之上公然绑架！——中华民族是一个高贵文明的民族，以温良恭谦让著称。也不知在哪里撞上了什么邪秽！他们如此仇恨这个国家，仇恨这个民族，在这片文明的大地上遍置毒瘤！这些汉奸必须被车裂。——有来头的不是周文，是肖茜。肖市长虽离位多年，门生故旧盘根错结，女儿肖静是大企业家，白莉萍副市长和肖家关系非常密切，肖家在官场上还是很有势力。——你怎么会揽下这件事？”
“我弟弟做建材生意，老板是当了，没有饭吃。拉上这个关系就多了个大客户，每年能赚几万块钱。”
“这样啊！我帮你讲讲看，也许能成。我不要他的房子，一个小孩，她想住好房子就去找个有钱的男朋友，找不到就自己去挣。找不到又挣不到就老老实实地和我们住在一起。周文倒是需要一套房子，她继父是农村移民，混得不借，已在城里买了房子。但房子是他一生的积蓄，自己有儿子，房子不可能给周文。反正周文没有吃亏，白捡一套房子也划得来。”
“你对她的家庭情况怎么这样熟悉啊？”
“假期里我们家不是有个小男孩嘛，那孩子就是周文同母异父的弟弟。两个孩子关系密切，小孩仅是中午随便吃一点，并未为他破费，没要他们的钱。周文母亲和继父都是那种特别朴实地乡下人，每年都要弄些土产送过来，腌猪蹄都是整只的！过年时紫微还能收个红包，因此两家有来往。”
“他们给紫微红包！你不是明明吃亏嘛？他们两个孩子。你可不要被人情淹住了，只看见别人给的，看不见自己送的，被人家当鱼钓。”
“帐不能这样算，人不能完全为钱活着。米是要数，不数没有饭吃。但也不能睁着眼睛数二十四小时，那种活法太累了，没有一点意义。真要算帐也是他们吃亏，不要说周文经常送礼给我们，仅春节我们去他家吃饭，花的钱细算起来就有两万多。”
“你不是说他们家没有钱嘛，在家里吃饭还花许多钱？”
“你发烧发得好！我在哪里讲过他们家没有钱啊？”程母笑道：“钱不太多就是了。地道的农村人不像城里人，心里依然很朴实，请客全心全意。真正花钱的地方不是菜，是酒。那种酒太贵了，八千多块钱一瓶！喝一瓶，拿一瓶，你算算多少钱。”
“喝那么贵的酒他们家肯定很有钱，农村人都喜欢把钱绑在裤腰带上，不让别人看。”
“农村人没有那么坏！那是艺术家在骗你，中国起码有一半艺术家都是骗子。”程母笑道：“酒不是花钱买的。周文在建筑公司有份兼职，她自己说是整理图纸，有时接些设计活儿。应该不止如此，很有可能是专职做设计。建筑商都有钱，周文每年能拿到一些高档年货。四瓶陈年茅台，四条顶级中华烟，水果，营养品用车拉！这些东西我们家差不多要拿一半，你算算多少钱！压岁钱你猜着了，他们给紫微八百，我们给他姐弟俩也是这个数。——农村人待人的确真诚，但气氛还是跟不上。我们去她家，两个女孩子自己买菜，自己烧饭。周文继父真的有些木纳，不停地递烟倒茶，没有一句闲话。妈妈目光总是停留在女儿身上，很少顾及我们。我从未见到过有哪位母亲那样迷恋自己的女儿，这种情况只有乡下才有，她们自己读书少，对读大学的女儿很崇拜。你若不了解他们，很难坐下去。习惯了就好了，两个孩子嬉嬉哈哈的，大家是一家人，用不上虚旋客套看眼色。
也不能小看了周文，这个孩子的确有能耐。四年大学，费用全部自理，生活得很潇洒！除此外还为家里装修了房子，换置了一整套现代化傢俱。全家人的衣服都是她拿钱买，全是名牌！细算起来她为家庭的贡献最少也有四十万。加上她自己的花费，四年大学挣的钱不少于七十万！这是我们看得见的，肯定还有看不见的。我们家紫微！在学校里是能混，学生能做的干部都能混到手。在社会上不行！四年时间做了几份家教，混点钱仅够自己零花，学费全是我们的。”
“紫微算是很优秀的！有几个城里孩子读书时出去挣钱？你以为零花钱少啊？大学生为布置人脉，乱七八糟的应酬很多。不要为紫微操心，踏上社会必有她的一番天地。那位王小姐想尽快一点见到紫微，明天晚上我们能不能一起出去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