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妈妈也有想妈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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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开满葵花的小镇

那天放学后,同学们都在操场上踢足球,他丢下书包,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准备加入。谁知道同学们看到他,一哄而散——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他孤零零地站在操场上,觉得很受伤,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操场,转眼变得静悄悄的。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什么一下子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呢?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冲着那些离去的背影,愤恨地大喊:“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这样对我?”

大家都不出声,急急地往前走,只有其中一个矮个男生转回头来,冲他嚷了一句:“我们不和杀人犯的儿子一起玩。”

他顿时呆住了。

对于自己的身世,他一直很好奇。从小到大,数不清问过母亲多少次了,为什么别人都有父亲,而自己没有?每一次母亲都告诉他:“父亲因为生了一场大病,无法治愈,被夺去了生命。不过父亲很勇敢,面对疾病一点都不怯懦……”

每一次母亲跟他讲述这些,都是眼睛里蕴含着热泪。母亲还说:“父亲最后的遗言是,希望尚在母亲腹中孕育的你平安长大,做一个健康、快乐、对社会有用的人。”

他不知道该相信母亲的话,还是相信同学的话。每一次他听到同学们的风言风语,回家问母亲,母亲就会带着他搬家。从上小学开始,他已不知搬过多少次家了。家的概念对于他来说很简单,就是一只皮箱,一个母亲——那是他对家的全部理解。

“我不是杀人犯的儿子!”这件事情如鲠在喉,不上不下,很难受。那段时间,他吃不下,睡不着,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成为班级里的差生,老师打电话让母亲去学校一趟。

母亲回来后眼圈红红的,他知道无法避开一直存在在他和母亲之间的问题。他倔强地问母亲:“妈,爸爸他真的是一个杀人犯吗?”

母亲伸手在他的头顶摸了一下,这个平常的爱抚动作,让他的眼泪像泄了堤的洪水。

母亲却笑了:“妈妈没有骗你,你安心读书,假期我会告诉你答案。”

假期来临的时候,母亲给他准备了一个双肩带的背包,里面是衣服和书本,然后母子两个一起上路了。

母亲带他一起去了父亲的故乡。在他的印象里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因为在那里,他可以找到答案。

倒了两回火车,换了三次汽车,终于到达父亲的故乡。

父亲的故乡是一个北方小镇,小镇的周边种满向日葵。阳光撒在那些金黄的花瓣上,妩媚动人。

一入街,就不断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得知他是谁谁谁的儿子,立刻惊呼:“天,他的儿子都这么大了,长得真像,只怪他没福气,去世那么早。”

母亲带他去了父亲的二大伯家,二大伯给他讲了父亲小时候的事。父亲小时候很淘气,上树捉雀,下河逮鱼,有一年险些就把腿摔折了。父亲的二大伯还拿出了父亲小时候的照片,那是一个俊秀少年。

母亲又带着他去了父亲的一个同学家,那是一个年龄和母亲相仿的女人,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女人讲述了一些父亲和她做同桌的趣事,她说父亲念书很用功,学习成绩很好,志向远大,只可惜英年早逝……说到后来,女人很动容,眼睛里有了泪水。

那一次,他们在小镇上待了好几天。年龄稍长的人,几乎都认识父亲,他们给他讲述了父亲的往事,点点滴滴中,他逐渐在心中勾勒出父亲的轮廓:一个快乐、健康、向上的人。

心中的疑团消除之后,他不再琢磨这些令人心烦的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上来。

他变成一个快乐健康的少年。后来,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方的一座名校。

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天,母亲带他来到一座监狱,他见到了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母亲说:“这就是你的父亲,他是一个杀人犯,但他不是坏人,只是过失杀人。”

他一下子就傻了,嘴唇哆嗦半天才问:“可是那个开满葵花的小镇,故乡那些单纯善良的人们都说了假话吗?”母亲摇了摇头:“不是他们要骗你,是我央求他们说假话的。那时候你还小,很多事情无法分辨和承担。我不想让你父亲的错失,压得你一生都抬不起头来,然后一辈子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

想到母亲在故乡的小镇,挨家挨户说服人们为他编造一个谎言的情景,心中不由得大恸,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