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回到外婆家和现在的塔山公园。天很黑,世界充满恐惧,一群人追着我,不停地跑啊,跑啊,每次的终点都是外婆家,每次都是她关好门后,再端上一碗甜甜的茶叶水,世界忽然就安静了。场景切换,我一个人站在塔山公园,好多好多惊慌的人啊,一个温和的影子搂住我说:“别怕,别怕,我去给你拿棉衣!”我在那望啊,望啊,一直延伸到塔山脚下的外婆家,心里难受极了。再一切换,我很小,外婆拉着我站在那近百级台阶上,我边走边低头哭,她淡定却温暖地说:“莫哭,阿可给恁丫。”(方言)
这个梦,不知道已重复多少次。梦醒时,看见房东给我留下的大雕花床,诧然很想念呵护着我成长的那个亲人——外婆。
小时候,很顽皮。从二楼到一楼不走不跳,而是从扶手上脚一勾,滑下来;那矮矮的水泥护栏光滑而透凉,还有淡淡的泥香。
外婆房里铺了张大竹席在地上,席子对面便是电视,右侧是个朱红色的老式衣柜和通向阳台的门,一棵茂盛的法国梧桐把雅雅的阳台揽入怀中,煞是秀气!放假的日子,大部分时间是在凉席上度过的。背完妈妈规定的诗词,把外婆放在盘子里的水果摆好,种类不多,但量管够。她爱干净,还总会顺带放个空碗和湿毛巾在一旁。打开电视,再迅速滑到一楼,从比人还高的铁桶中掏出各种零食!一起抱上去,那个开心啊。
中午,外婆回家,我一听到铁门的动静,就快速把床上的饼干屑水果汁弄好,“蹊!言言!”温馨的呼唤。我冲向外婆,勾住她的脖子,亲亲亲。夏天,她带着一根甘蔗一起回来,又粗又长,嫩嫩的绿,可爱而清香。冬天,则是商业局门口的烙饼,都很有吸引力,对于孩子。“吃完饭再吃!”“我不,我不,我不!”撒娇一向管用,只是分量问题。趁着我被“封口”的空隙,她把东西藏起来,烧饭,再看我小老鼠般爬上爬下地寻找,爬累了,饭好了。风卷残云般吃完饭,外婆很守信用,不过我已经吃不下了,但得到奖品还是很开心。跑出去,找小伙伴玩,到处摘野花送给妈妈,弄得温文尔雅的母亲哭笑不得,书香门第竟出了个假小子!
该说塔山公园了。小时候,人们统称它为纪念塔,里头那个“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碑,当时在全县各个角落基本都能看见。进去93级石台阶,上面铺了薄薄一层青苔,是我儿时的天堂。捉迷藏、四点城、跳格子、三个字……园内古树参天却并不阴暗,老人们还自己开出几个门球场。它的布局像个小迷宫,一转一风景,所以人气很旺。
傍晚时分,孩子们丢下书包,冲进去,外面阵阵袅袅炊烟是快乐的奔跑的欢呼。不一会儿,大人们召唤孩子回家了,一个个汗津津,输的不服气,赢的不过瘾。打门球的老人也纷纷走了,园子一下安静下来。外婆不像其他家长骂骂咧咧地来,她温暖的大手牵着我,一级一级走下来,从一算到九十三,边与其他老人打招呼,话家常。
现在,我长大了,纪念塔也老了。塔山公园后来被人工雕琢得很生硬。台阶无语地伸至半空,之后,昔日的少年在题海中忘了曾经的老伙计能承载起少年所有欢乐的宽阔的肩膀,去的人就更少了。不久之前,说让同学陪我去逛逛,他们一脸惊异,才知道,那已成各校不良少年恋爱打群架的“宝地”了。我的心,很疼很疼。
前些日子,打了个电话给外婆,老人很高兴。外婆,外面的秋天很冷,言言想回我们曾经的家。外婆,言言在驶向未来的路上一次次摔倒,可她又一次次勇敢地站起来了。外婆,言言正在用自己的努力赢得陌生人的尊重。外婆,你要保重身体,你要小外孙女用第一个月工资给你买糖的。
一梦一牵挂,一梦一温暖。朝花难拾,可不付出将是零回报。我亦坚信,无论长多大,无论走多远,总会有一位很慈祥、很温和的老人寄我以绵绵缠缠的惦念,并为远归的孩子敞开一扇回家的大门。
心中有爱,天涯即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