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瑰芳
乐于文字者,常怀悲天悯人之心,不经意间多揽了一份社会的责任。在人生的田野上,亦多了一副沉甸。我愿意女儿的人生旅途轻松快意,因而不想她与文字有更多的纠缠。可是,我越来越发现,文字,已经成了她情感天空的惊雷、闪电、暴雨、绯霞和暖阳。一切的变幻,都已离不开她纤指恋笔的酣畅。
由于女性的局限,抑或耳濡目染了警营中男性战友们的睿智和威武,我更愿意作为某个男子的母亲。当我勉强战胜死神,迎来差点哭不出声来的她时,失望极了!
某个盛夏的傍晚,她刚满周岁。我抱着她外出寻一丝凉意捕一点闲趣。她双手搂着我的脖子,蹶着小屁股,小渡船般厚实的小脚掌突然乱蹬起来:“红被几(子),红被几(子)。”我看她仰起的小脸,映了一层流光。顺着她的目光,天边,果然有着铺天盖地的红红的棉絮。之后,她常常惊呼空中白色的“脚(小)羊”“帽几(子)”。有时,随口说一句:“脚(小)羊兼(牵)着云儿酒(走)。”我偷窥到她非凡的想象力。
领略到她语言天赋的力量,是在她不满8周岁时,她的父亲批评她学画不专心,学书法半途而废,没有恒心,继而顺便“预测”她将来没什么出息的夏天的那个傍晚。彼时,我和郁闷的她在路边摊上买了个大西瓜抱回家,切开——她写了一首小诗(几句心里话):“……妈妈嫌它太生分/……不是西瓜不熟/只是采瓜人心太急。”《西瓜》的横空出世,让我喜不自禁!她不懂鲁迅,却有了文坛大家犀利笔锋的端倪。
我既惊恐又期望她未来也能写本《呐喊》之品,或者继承韬奋先生的衣钵,设个“言蹊奖”什么的。幸好,猛追高分的高考作文的金箍棒,引导了她的文风:以开头引人入胜,结尾令人回味,中间辞藻华丽,掀不起高潮,800字许为格局。这让我的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彻底踏实了。
一路走来,我成了她最好的挚友之一。我明白她飘忽、隐匿的文字中,一切的所指。这不仅仅是母女原本一体的缘故,因为我们都钟情于文学,所以,有了更深的情结和相互欣赏。我庆幸我不算成功的事业旅途,有她的相伴!如果还有一次人生,我定当首选她作为我的绕膝之乐。
我喜欢闯进她的空间,狂击她的时光轴,充当她的水军。当她的原创日志已经成为主页的主流后,我向她父女俩提出应该结集出版的奢望。这一主张从去年就遭到她的反对。她认为,全是她一时兴起一吐为快之物,谈不上文章,更不能亵渎书卷的圣光。
然而我认为,一个善于思考的人,无论她的足迹多么歪歪扭扭,都是值得父母为之停留的。倘若还有一些别样的风情,则可以为之镌刻了。
我的提议得到丈夫的认可和支持。于是,我悄然着手复制、粘贴、编辑。回想着她从小以笔代言的习惯,我企图找出她幼童时那么多令我捧腹令我瞠目结舌的奇谈妙语。可是,或许搬迁中遗落,或许家里的书籍报纸杂志等纸类物品太多,女儿小学和初中的日记几乎不见踪影。甚至连她11岁的正月初三情急之下跳出的,摆在奶奶灵堂的一首稚嫩的古体诗句也寻不见了。奶奶临终时,她躲在叔叔的书房里。奶奶撒手西去,儿孙哭成一团。她手里攥紧一团白纸,悄悄塞给我,让我不要声张。看着她的脸上沾着的泪滴,我抻开湿湿的纸团,居然是一首长律诗。记忆中,有“慈祖母危在旦夕/孝儿孙泪涌湿巾/众亲人声声呼唤/未能打动阎王心……爷爷奶奶六十七/风风雨雨真是奇”,后面是说奶奶去了也好,从此,再也没有病痛折磨,便可以和爷爷一道驾鹤漫游天际。那样的语言,出自孩子的手笔,感动了不少前来吊唁的亲友。
因为漠视了她和文字的脉动,所以遗失了珍贵的节律。
勉强零星找到她念初中时发表在《横峰报》和《上饶晚报》上的几篇散记《幸福似糖 甜到忧伤》、《校园散记》等,还有初中尚存的几篇日记,算作“豆蔻初绽”了。高中阶段,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倾情文字的她,倒是偷了点时光,划过了十几条灵动的痕迹,收录在“碧玉年华”中。上大学后,她一头扎进图书馆,一头乐陶陶地打理着自己的QQ空间。隔几日,便有一篇新的日志饕餮着伸长脖子饥渴难耐的我。“加笄之礼”则是步入成年的她,着“深衣”之色,在大学校园的且歌且行及渐渐明晰的人生序曲。至于科幻小说《战火时代》,则是大三上学期期末考试必须上交的动漫作品的剧本。她的创意,她和她的团队倾力合作,得到学院领导郭斌教授的肯定。在此收录进来,作为她20岁的心路之作的点睛之笔。当然,也暂时画上一个优美的休止符。
作为母亲,我蓦然惊觉,20年的时光,已然将小女从汗浸发丝的顽童,变幻到手不释卷的少女,直至青涩绿意间“乍暖还寒”的诗意佳人。我既惊喜于如此无憾的过度,又惶恐于不可知的未来。凡母亲,大概就是这般矛盾的交集体。
感谢龙友老师,在古琴袅袅香焚沁沁的创作室,释怀了一个在文学旅途蹒跚迈步的“男青年”(名字导致的误判)的不安。
感谢这位才华横溢的中国书法家协会最年轻的书法(画)家赐予的墨宝!及至引荐了著名的诗人、散文家李晓君先生。先生在拿到文稿的次日深夜,便以一名父亲对女儿的眷怜,欣然命笔,赐赠了让这位粗糙的作者足以磨砺石穿的金玉之词。
感谢苏万能先生,在倾心于上饶市教育事业的繁忙收获期,在散文集、诗集频频面世的创作高峰期,再次为言蹊驻足;为他十几年来垂爱有加的言蹊,再作鼓励和教诲。不胜感激!
这本《笔墨相拥》,与其说是散文集,不如说是她在寂静的原野搭建的一间间草棚,是她倚着这样的清香,飘散的青春絮语。
2013年7月6日
(作者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上饶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横峰县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