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着瓷瓶渐渐挨到风玲珑的唇边,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太医们自然是希望章太医拿来的药有用,而兰妃和冬雪、丫头就单纯多了,只是希冀着不会出意外……可是,章太医却心渐渐的拧到了一起。
“娘娘不流血了……”送药的小太监猛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风玲珑手指上果然不再向外溢血,而是渐渐凝固成了血珠子不再滑落,顿时心情放松下来,更是暗暗吁了口气。
章太医拎着的心也放到了胸膛,他在众太医一脸佩服的神情下上前检查了一番,确定了血没有继续流的时候,方才说道:“血已经止住了,娘娘的身体因为流血过多而虚弱……微臣给娘娘开几副补血养气的药。”
风玲珑点点头,心思不在,只是想着梅子已经出去大半个时辰了却人没有回来……不知道是因为没有见到那人还在等着,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医女给风玲珑包扎好后,众太医和医女在忙碌了半夜后退出了未央宫,顿时还凝重的寝宫微微舒缓了下气息……适时,玉如匆匆的走了回来。
“梅子呢?”兰妃率先问道。
玉如唇角翕动了下,十分为难拧了眉心看了眼风玲珑,方才喏喏说道:“主子,梅子姐姐被皇上……”她不由自主的又看了眼神情虚弱的风玲珑,“……被皇上关进内务府的管泗监了。”
“什么?”兰妃惊疑一声,反射性的看向风玲珑。
从流血开始,风玲珑就很安静,就和她平时一般,让人仿佛感觉不到她,可是却又能深深的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那股迫人心扉的压力,就好似皇上给人的感觉一样。
风玲珑没有说话,甚至表情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主子……”丫头着急的唤了声,她和梅子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二人吵吵闹闹的快十年,那份感情自然不是别人能够比拟的。
冬雪也凝着眉头,眼含担忧的看着风玲珑。
可是,风玲珑从玉如说了话,直直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而到最后,也只是淡淡说道:“时辰不早了,妹妹早些回去休息吧……”她顿了下,看向丫头和冬雪,“你们也下去吧,本宫累了。”
兰妃还想要说什么,可看到风玲珑一副虚弱的样子,到底没有开口的微福了身,“臣妾告退!”
待兰妃和玉如离开后,已然过了亥时三刻。丫头和冬雪就算此刻有再多的担忧也是无法,这个时间,皇上在琴嫔宫里,主子为了梅子去内务府要人也不现实。
“下去吧,今天不用值夜了。”风玲珑声音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
丫头开口想要说话,却被冬雪拉住。只听冬雪说道:“奴婢在外间候着……主子要是有个什么需要唤奴婢一声就好。”话落,她便给丫头使了个眼色后,去熄了烛火,拿到夜间照明的夜明珠上面覆盖着的薄纱,方才和丫头一同推出了内室。
“主子心中自有算计,”冬雪回头看了眼内室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主子一晚上都很沉默,你没有发现……主子仿佛陷入什么思绪里,一直出不来吗?”
丫头心思本就单纯一根线,只顾着担心风玲珑的血止不住,哪里还能顾的了那么多?
“唉,总觉得什么事情回来后都变了一样……”冬雪耸拉了肩膀,看着丫头一脸的愁苦的说道,“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值夜,主子有个什么需要了,我也方便些。”
丫头被冬雪身上弥漫出来的气息也扰了心思大乱,加上梅子的事情,她哪里有心情睡觉?可是,都在这里,扰了主子安宁也不好,她只能悻悻然的转身离开。
广袤的墨空寂静的就连鸟虫都没有了声音,方才还因为太医院的人行色匆匆而扰了安宁,下一刻,已然安静的仿佛整个皇城都陷入了死寂当中。
离墨身影飘然落在未央宫中央的那刻桂花树后,墨色的袍子和树影融合到了一起。他眸光落在寝宫的位置,微微蹙了剑眉……明明有了异状,可是……永乐宫却丝毫没有异样。待了片刻后,莫名其妙的来了未央宫……他仿佛对风玲珑越来越敢兴趣了?
眸光一深,离墨冷然的收回眸光微微提起,一个旋身离开了未央宫,回了箫悦楼。
“师兄大晚上的是去哪儿了?”
离墨刚刚跨步进了后院,优雅淡然的声音缓缓传来……只见木棉花树下,霂尘一袭水蓝色长袍,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壶温着的茶,和一盘棋,眸光噙着说不出的复杂的看着离墨。
离墨走了上前,在他对面坐下,扫了眼棋盘后,拿过黑子在一边片偶之地落下,淡淡问道:“我尊重你的决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最后的结果?”
霂尘十分的平静,落下白子后淡淡说道:“失了家国……”他冰冷的抬眸,俨然不似当初一般温润,“我……还需要考虑什么?”
离墨轻倪了他一眼,紧跟着落下黑子,淡漠的说道:“师父当年一语,转折九天……风玲珑天生的孤星,注定她一世孤独。”他抬眸看向霂尘,“如果不是她……会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霂尘微微垂眸,看着原本的珍珑棋局已经被离墨一子解开,不由得莞尔一笑,“再难的局势,师兄都能一子定输赢……”他抬眸,眸光深深的看着离墨缓缓说道,“是不是她,这个结局……欧阳景轩都脱不了干系,不是?”
离墨沉默了,有些事情其实谁是谁非也说不清楚……而他也自然不能插手如今大陆上的局势。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就如霂尘说的,就算没有风玲珑,尧乎尔的结局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欧阳景轩将事情揽到他的身上?
让霂尘留着恨意,让风玲珑早晚有一天知道而和他决裂……真的好吗?
离墨鹰眸微微深了下,看着霂尘缓缓说道:“那阳烁公主呢?”他见霂尘脸色微变,继而问道,“霂尘,这不是你的性子……你就真的可以一直继续下去?为了一个女子,伤害另外一个女子?”
霂尘拿着棋子的手微微一僵,随即落下,方才缓缓说道:“如果非要有人牺牲……我只会牺牲我自己。”
“哦?你就能确保?”离墨冷嗤一声,“托鄂什霂尘,你自己都不确定,又如何能保的他人?”
霂尘抬眸,认真的看着离墨问道:“师兄不谈情,不懂情……霂尘敢问师兄,我娶若琪对她来说是好,还是不好?”微微一顿,“我为玲珑牺牲自己,就真的不能为若琪牺牲?无关情爱,却也想要让她快乐一生……至少,以后我和欧阳景轩之间的种种,我们谁也不会想要告诉她。”
离墨没有说话了,一句“不谈情,不懂情”将他钉住,他是不谈情吗?他又真的不懂情吗?
霂尘见离墨没有动,淡淡说道:“师兄,这局就算你有回天的能力,败局已定!”话落,他起了身就欲离去,走了没有几步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说道,“这次的事情,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离墨偏身看着霂尘,他的角度,正好看到他圆润的侧颜透着连日来的沧桑,“这是你等我的目的?!”
“嗯。”霂尘应了声,微微偏头对上离墨深邃的审视眸光,“她,我相保!仇……我也想报……”他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眸光渐渐涣散出来一道痛楚,“师父和师兄都是世外高人……霂尘到底没有学到你们半分傲骨。”话落,嘴角渐渐染上了一抹若有似无的自嘲笑意,随即,他不作停留的跨步,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箫悦楼。
霂尘出了箫悦楼后,径自回了锦绣坊。
驼叔给霂尘沏了茶后放到他一旁的小几上,方才问道:“尧乎尔的事情真的要封锁吗?”
“嗯。”霂尘淡漠的应了声,啜了口茶后说道,“皇上虽然言语里一直引导我认为是他所谓,可是,我还是不认同……”微微一顿,他放下杯盏看向驼叔,“要地方楚凌。”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知道尧乎尔的情况,可是,却也藏掖着,是为了什么?
驼叔应了声后说道:“恐怕没有把办法掩盖太久……”就算梅贵妃深处深宫,可是,如果有心人想要做什么,就算你必不出户,恐怕早晚有一天也是会传入她的耳朵的。
“尽快吧……”霂尘凝着眉,“少了师兄插手,也会相对容易些……”他沉思了下,方才说道,“就怕楚凌从中捣鬼。”还有,这一切是真的,真的是欧阳景轩。
驼叔看着霂尘沉思的样子,心里也猜到了个大概他在想什么……他有些不明白,经过被皇上软禁一事,为什么东家会如此执着的认为,皇上是故意在引导他?
夜已深,深的就连守夜的太监宫女都趁机打着盹儿。
风玲珑看着欧阳景轩,欧阳景轩看着风玲珑,二人仿佛不过在数个时辰之内,就变得彼此陌生。
欧阳景轩到底放心不下风玲珑,在梅子被带走后,竟是给琴嫔喂了“幻情”……这样的举动,他和小豆子都明白,事态有可能会不受控制。
但是,她血流不止,是因为体内情蛊蠢蠢欲动,是因为噬心蛊残留的蛊毒在血气外泄的时候四处乱窜而引起的,就算他在给琴嫔为了药后,让小豆子将他的血覆盖在了止血的药汤里,却还是担忧她。
小豆子回报,太医都离开了未央宫……那说明她的血止住了。可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过来看看她,看看她好不好……只是,他没有想到,她没有睡,一直在等他!
她知道他会来……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他一定会来!
“你还是来了……”风玲珑轻轻开口,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无奈。
她屏退了所有人,最后冬雪自作主张的在外面守夜,可她知道,就算是梅子……只要这人不愿,他来也是发现不了的。
其实,她那会儿在想……他不来最好。那样,她也有借口告诉自己,有些事情不能执着于过去,毕竟,有什么东西是一尘不变的呢?
可是,他来了,就这样站在那里……身穿白色长袍,是他做王爷的时候,贯穿的颜色,以至于在夜麟国的数日里,她被他潜移默化的也渐渐的喜欢上了这个颜色。
欧阳景轩轻叹一声,跨步上前在榻上坐下。眸光微垂的落在风玲珑被包扎了的手上,沉声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风玲珑反射性的看了眼手指说道:“是梅子大惊小怪了……不过是方才和兰妹妹一同抚琴,不消息被琴弦拉伤了手指而已……去寻了皇上,也是大惊小怪了。”
听她口气,欧阳景轩眸光微深了下,疑问道:“你在质疑朕?”
风玲珑浅笑,看不出生气还是无奈,“不……臣妾只是想要请求皇上,放了梅子。”梅子为人冷淡,可是,她却比任何人都要重感情。自然,很多事情看的也比别人要更清晰一点儿……
“夜半扰了朕的性质……”欧阳景轩凤眸轻挑了个冷然的弧度,“就这样求情,如何给宫里奴才一个警示?”
“嗯,也对!”风玲珑没有反驳,“皇上说的在理,倒是臣妾为难皇上了。”
欧阳景轩微不可见的蹙了下剑眉……风玲珑是个聪慧的人,她从来不会去要自己得不到或者做不到的,但是,如果她一旦有把握,就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就比如此刻……她一句胸有成竹的“你还是来了”后,便是宫闱里看似熟悉却最陌生的礼仪称呼。她在赌,赌他到底心里有没有她……
“既然你也如此说了,那就如此办吧。”欧阳景轩不知道自己以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他计划好一切,可是,每次落到风玲珑的身上,计划仿佛都不如变化来的快。
明明还有时间,却因为她这次的受伤,噬心蛊的残毒使得情蛊又加快苏醒了一分……他,原来奢侈的机会和偷得的半点儿和她相处的机会都越来越少。
风玲珑星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欧阳景轩,她不自觉的轻抿了下唇,仿佛没有想到欧阳景轩会这样回答。顿时,心中那排江倒海的失落感将她整个心扉都笼罩的空落落的……
风玲珑嘴角勾了抹淡笑,透着嘲讽的问道:“如果臣妾希望皇上破例呢?”
“玲珑,”欧阳景轩一声轻唤,没有了往日的柔情,倒像是有着几分生疏,“这不是你……”
那怎样才是我?
风玲珑垂眸自嘲的笑了下,没有再说话。原本在弹十面埋伏的时候心绪就混乱不堪,后来血止不住,开始还好,后面心扉处那窒息的快要不能呼吸的痛楚更是让她心烦意乱……而这样的心烦意乱,在梅子想要去找他的时候更加的加剧。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妒?她在那刻竟然希望梅子能将他叫来……呵呵,这便受不了吗?原来,交付了感情的时候,真的只是想要拥有,不管他的任何一切。
可他呢?
如今他是君,他是西苍的君……他后宫佳丽将会三千,可他的心又将会分成多少?
这时,欧阳景轩猛然蹙眉,严重滑过一抹骇然的光芒的正欲说话,就见风玲珑突然“唔”了一声,顿时,一口鲜血冲破喉咙涌出了口腔。
欧阳景轩脸色顿变,但也只是稍纵即逝的掩饰殆尽。他突然探手,“啪啪”两声滑过,点住了风玲珑的穴位,试图护住她的心脉……方才她神情,分明是太过于纠结在他的身上,以至于今晚被噬心蛊残毒勾起的情蛊而侵蚀造成的。
“这伤口刚刚止住血,你是想着要让自己吐血?”欧阳景轩冷声轻咦,一双狭长的凤眸透着冷寒的看着风玲珑。适时,他那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了风玲珑的皓腕,把脉过后方才说道,“你体内的蛇毒如今越发不稳,如果你再不爱惜你自己的身体,谁也不会爱惜。”
风玲珑想要问他,你呢?
可最后只是化作唇角微微翕动,什么话也没有问出来。
欧阳景轩生怕她心里想着,等下又触动了情蛊,便开口问道:“你有话就说,朕这大半夜的来看你,你便要一直和朕在这里置气儿?”
风玲珑看着欧阳景轩,看了好久,久到仿佛她成了木人儿,一动不动。就这样,她一直凝视着欧阳景轩,想要从他的脸上或者那双深邃如海的凤眸里看到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失望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为什么还如同当初王府一样……”风玲珑直切正题,“难道皇上喜欢上了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还是……”她抿了下唇,“还是,臣妾和你,无法见光?”
这样的话太过伤人,不仅仅是对风玲珑,也是对欧阳景轩……
欧阳景轩只觉得内腹那翻涌着的剧痛仿佛顷刻间就要将他侵蚀,可是,他脸色却没有表现分毫,只是一双凤眸轻眯了下,紧紧的凝着风玲珑。
她的眼睛清澈而晶亮,犹如墨空真的繁星,明明给人指引,却又因为太远,让人求之不得。而就算这样一双仿佛什么时候都是话儿的眼睛,让他此刻恨不得什么都不顾,只想要和她有着片刻的拥有。哪怕……下一刻,不管是她,还是他……会死!
可是,到底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他不想她死……哪怕,她恨他一辈子,甚至……永远!哪怕那样也好……他只要她活着,好好的活着!
宁愿彼此痛苦的活着……这样就好!
“你想多了……”欧阳景轩薄唇轻启的缓缓说道。
风玲珑自嘲的勾了勾唇角的同时垂了眸,厚厚的睫羽将眼底瞬间泛滥出来的痛楚和悲伤迅速的掩盖殆尽,“是吗?”她轻咦了声,接着问道,“那今日……皇上从琴嫔那边过来,是起驾过来的,还是用了方法过来的?”她掩去了眸底深处的情绪抬眸,犀利的眸光紧紧的盯着欧阳景轩。
可是,欧阳景轩也是个情绪掩藏的高手,甚至比风玲珑还要厉害……不过在风玲珑垂眸的瞬间,他也已经将所有的情绪掩藏一空。
欧阳景轩没有开口说话,风玲珑嘴角的自嘲又深了一分的问道:“上一次……”她抿了唇,神色复杂的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停顿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做心理建设,又好像是在整理着思绪的同时整理话语,“上一次,皇上来的时候,是起驾,还是毫无人知嗯?”
欧阳景轩看着风玲珑脸上渐渐快要挂不住的情绪,心如刀绞。可是,他只能忍着,哪怕此刻他背后已经冷汗密布,甚至下一刻他就有可能撑不下去……
“玲珑,你到底想要问什么?”欧阳景轩的话依旧平静,只是透着一抹无奈。
风玲珑笑了笑,挑了星眸说道:“我想要什么……”她仿佛自喃的说了句后,方才认真说道,“我不过只是想要一个明确……景轩,你明明懂?!”
是!他懂……就是因为他懂,所以他看着她的痛楚,他会更痛!
“玲珑,如今在宫里……有些事情,你也该懂!”欧阳景轩几乎不敢去看风玲珑的眼睛,那双都是话儿的眼睛,将他打的溃不成军。
风玲珑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什么,一向细心认真的她却没有看到欧阳景轩眸光里的微微闪躲,只是缓缓说道:“因为在宫里……不是更加不应该吗?如果那晚我有了你的子嗣呢?没有记录……就算有你皇上的金口玉言,我的孩子依旧会成为天下人的诟病!”她句句慷锵,但是,不过瞬间,她的脸色就化成了悲戚,“不,不会有子嗣……对吗?”她紧紧的盯着欧阳景轩,想要一个答案,“一盅汤膳……是进补,也是防御,是吗?”
“没有!”欧阳景轩竟是难得慌乱的在风玲珑一落了话就急忙否定,“玲珑,你我怎么可能会没有子嗣?”
风玲珑轻笑,就在欧阳景轩还不能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她突然上前在他脖颈出,轻轻说道:“那……我想要一个子嗣,你肯吗?”
轻柔的声音却透着一丝冷绝的意思,带着吐气如兰的热气铺洒在欧阳景轩的脖颈处,苏苏麻麻的……可是,二人之间的气氛却渐渐凝住。
“景轩,肯吗?”风玲珑再次问道,用了全身的力气在逼自己和欧阳景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