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风玲珑此刻是什么心情,那她估计是如今场中嘴平静如水的一个……一个皇后之位再好,在尊贵,也不及那人的心。若他心不在,就算谁母仪天下又和她有何相干?
所有人屏气凝神,生怕将欧阳景轩等下的话错过。今日选秀,后宫空缺太多,皇上却没有选很多人当晚赐封。苏玥一曲,不但以罪臣之女的身份位居九嫔之内,甚至拔得头筹,在当日就能侍寝,这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如今皇上看着何沐箐仿佛有些为难,她的身份和穆郡王的后台,那九嫔是已经委屈她了。可四妃之位已满……那便独独剩下了皇后之位!
之前选秀开始,大家就已经臆测有没有可能何沐箐入主中宫……可那也只是想想,可如今即将要变成事实。有些之前就站在何沐箐后边的人暗暗窃喜,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今日为后,那便是福泽。
苏婉仪暗暗皱眉,可是,脸上却不显分毫的看着欧阳景轩说道:“皇上心喜宁阳县主,又要思量何才适合宁阳,这下还真是费思量了……”她的话是笑着半开玩笑的说着,却不但没有缓解此刻紧张的气氛,反而更加将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冷嫔轻倪了眼何沐箐后看向风玲珑,只见她面色平静无波,一双星眸更是半点儿涟漪都没有。仿佛此刻的事情,和她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是谁为后,是谁将她压着,都无所谓。
暗暗颦蹙了下眉,冷嫔不免越发对风玲珑疑惑起来……以前的她并不如表面那么冷。她心里有欧阳钧悎,就算明明知道他在利用她,可是她却只装着不懂。可是,他败了,虽然她从来没有奢求过他赢!可是,至此,她和他便成了路人。皇上不知道她是细作吗?她可不认为……可是,为什么还要将她收入宫中,并赐封嫔位,她就不得知了。只能说……君心难测!
可是,因为她如今心平静了,反而将宫里的很多事情看的明白……她一直不懂,明明皇上看着风玲珑有情,可为什么如今事事却都让人思量不透。
不同于冷嫔的冷然,从叶梦菡开始,一直到那些不过是新晋的嫔妃们,没有一个心不似提到嗓子眼的,也没有一个人希望皇上开口,那何沐箐就成了母仪天下之人的。
每个人的心绪百转千回,却只有欧阳晨枫内心一声叹息,欧阳泓钰微微蹙眉后,继续饮酒事不关己漠不关心。却也只有欧阳玉琮担忧的看了眼风玲珑,欧阳若琪几欲想要起身,却被白芷顾不得礼仪的拉住……
也只有霂尘,明明心伤,却也只能忍着。明明担忧,却也还是得忍着……而这些,都在他不经意的看了风玲珑那一眼的时候,化成了无限的沉痛。
欧阳若琪的视线不停的在何沐箐、欧阳景轩和风玲珑三个人身上来回游离着,她气恼的鼓了小脸,甩开白芷的钳制,去呼呼的看着前面小桌上的翡翠酒壶,恨不得砸到欧阳景轩身上,让他明白,三嫂才是皇后人选,三嫂才是!不是那个什么何沐箐!
不过须臾间,说来迟,可众人思绪不过片刻。
何沐箐表现的还算是得体大方,至少从头到尾,淡然处之,有着大家风范。也不曾因为欧阳景轩慵懒的言语希冀什么……因为,她是胸有成竹。不管是穆郡王府,还是她宁阳自身……她都有着母仪天下的资格。
“唉,还真是让人难啊……”欧阳景轩轻叹一声,随即说道,“宁阳,你还是第一个让朕为难的人……”
何沐箐微微一福,不卑不亢的说道:“皇上,臣女惶恐!”
“哈哈哈……”欧阳景轩显然对她的言语很开心,在众臣赔笑下笑了一会儿后,方才收敛了笑意的缓缓说道,“如今之位让朕为难……不过,到有个地方可以安置宁阳你,就怕你觉得委屈。”
“臣女不敢!”何沐箐没有起身,“只要能侍奉皇上左右,臣女已然心满意足!”她是秀女,不管有没有成妃,这皇宫都是出不去的。这话本没有错,可大家自然也知道,她言语不过柔和,却不是真的如此。
可是,欧阳景轩却当了真……只见他邪魅一笑,缓缓说道:“宁阳能如此想,朕自是开心的。”微微一顿,就在大家等待着迎接西苍国,永乐一年的新后时,他方才眸光幽深不见底的看着何沐箐说道,“宁阳便做朕的御前侍奉吧……可好?”
没有人知道要如何反应,甚至,忘记了此刻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
可是,身为主角的何沐箐却仿佛云淡风轻,只是浅笑的应声:“好!随侍皇上左右,是奴婢的福分!”
这样的结果大跌了所有人眼睛,一个个就算是何沐箐已然成为御前侍奉,却也反应不过来,尤其是穆郡王。他嘴角不停的抽搐着,就算不能是皇后,在他想来,何沐箐必然也是入了后宫为妃的人。明明她的才气是今日秀女里最好的,明明她的地位也是最好的……可是,这算什么,却当众成了宫女?还是顶着县主之名的宫女?
宫宴在何沐箐的“赐封”后便也算是划上了永乐一年选秀的终点,众人带着心思各异的心情和略显僵硬的神情在恭送了欧阳景轩和苏婉仪后纷纷也离开了揽月宫。秀女不管是已经册封的还是没有着落的,今日都已然不得出宫,等待着明日皇上的御笔下,各自的命运。
“姐姐……”兰妃微微皱眉的看着风玲珑,今日宫宴,虽然备受瞩目的是秀女,可是,多数人都明白,这也将是后宫重新洗牌,甚至重新站位的时刻来了。
风玲珑微不可见的轻轻摇了下头,只是缓缓说道:“时辰也晚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微微顿了下,她又说道,“明儿个新晋的嫔妃都要去末惜宫受礼,也不好晚了时辰。”
兰妃点点头,“是……”她微微一福,“臣妾告退!”
风玲珑点了头,随即跨着淡然的步子,双手微微交叠的置于腹部的往未央宫走去……那人的心,她越发不懂了。
寂静的夜,皎洁的月光将每个人行走的人的身影都拉的长长的,拉出一道道明明孤寂,却强装着最完美笑容的悲伤。
香兰园内,苏玥在宫女的服侍下依然沐浴完毕,因为是第一夜侍寝,内务府的人怕新晋的娘娘不能尽兴的服侍皇上,都会在沐浴的水中放上一些惑人的精油,不会让人失去本性,却也会较常日开放主动一些……
“主子,”绿萼将茶递给苏玥,“豆公公派人来说,皇上一炷香后就到。”
苏玥没有应声,只是浅浅啜了口茶,看着铜镜中模糊的自己的脸……妆容已然卸下,她没有让绿萼在给她铺妆,因为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容颜比帝都的任何女子差!
三千秀发已然放开,墨发犹如丝缎一般垂落在中衣上,白衣黑发……至此,她便是人上人,苏家也只有靠她来救!苏颐,我会让你明白,你当初的决定是多么愚蠢……
苏玥眸光微深,美眸轻眯了下,当初了眼底骇然凌厉的光芒。
“皇上驾到——”
适时,宫门口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
苏玥收回心绪拉回眸光起身,绿萼拿过一旁的殷红色的披风给她披上,主仆二人出了内寝在寝宫门口接驾……只见欧阳景轩那明黄色的身影愈来愈近,苏玥总在想,如果当初不是心系了欧阳靖寒,她怕也无法抵挡这人的魅力。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金安!”苏玥面露娇羞,语带笑意的轻轻福身,那因为刚刚沐浴了身体,更是在夜风轻拂下,散发出惑人的清香。
欧阳景轩浅笑的上前扶起苏玥,“朕还不曾见过玥儿不着妆容的样子,却想不到人比那月都娇美……”
苏玥微微垂眸,羞涩的说道:“皇上这样夸臣妾,就不怕臣妾太过开心,忘记了本份?!”
“哈哈……”欧阳景轩爽朗大笑的说道,“你这样说,到越发让朕开始疑惑,当初的苏玥和现在的苏玥,哪个才是真正的苏玥了。”
苏玥抬眸,媚眼如丝的看着欧阳景轩,不轻不重,不魅却惑,“哪个都是臣妾……人,本来就不是一面。皇上,”她勾唇而笑,容颜在月光于灯笼的映照下,尽显荣华,“您说,是吗?”
欧阳景轩微微一愣,随即开心的笑了起来,“嗯,玥儿说的在理……”说着话,他便牵着苏玥的手进了寝宫。
月光韶华,风月轻动。如此良辰美景下,那红纱帐暖的温香软榻,细语耳畔,温玉在怀……心思明明不在,却做着男女间最亲密事情的二人,此刻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的最后,彼此的心愿都是对方来完成的……
小豆子侍立在寝宫的门外,他有时候到讨厌起自己有武功的事情。有时候他总在想,什么时候也让福东海陪侍皇上,来感受一下他的苦恼。
以前在王府,虽然也有经历过,可是,到底知道爷儿是洁身自好,所谓的宠幸不过是让那些细作和细作后面的人相信他风流成性而喂了“幻情”所致。可如今……
小豆子沉叹一声。爷儿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人。所以爷儿和梅主子心意一通便一通到底……可是,谁能预防当初楚凌竟然会在梅主子身上下蛊?而且,噬心蛊不算还加了情蛊?!
如今弄的爷儿和梅主子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不可言……不能相思却要相思,也还真是应了巫婆那“一步相思”的蛊毒名字。一步,明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这样一个距离仅仅是……爷儿爱着梅主子,却再也不敢让他知道。
小豆子抬步在香兰园不大的院子里来回走动着,西厢住着曾经王府里过来,被封了贵人的一个姬妾。他也不记得是谁,印象中,从王府到皇宫,她总是能让人们遗忘她的存在。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后,寝宫的门开了……小豆子急忙上前,躬身道:“皇上,回寝宫还是……”
“回寝宫!”欧阳景轩淡然说道,随即转身看着依旧只着了中衣,脸色明显含着羞赧的苏玥,“你初次入宫,好好休息……”
苏玥身体还有着才经历过初次的酸痛,可是,她却丝毫没有表现的福身,含笑娇羞的说道:“臣妾恭送皇上……”
欧阳景轩走了,他并没有在香兰园留宿,不仅仅是因为祖规有定初进秀女皇上宠幸却不得留宿,也因为……他因为方才和苏玥交合之时,因为太过想念风玲珑,而触发了噬心蛊。
“噗——”
欧阳景轩方才进了寝宫,小豆子还没有跟进,他便已经忍不住内腹翻涌着的血气,一口鲜血冲破喉咙喷出!
小匣子看着欧阳景轩的样子一时间忘记了反应,他今日在内寝侍候,还没有来得及参拜,就见欧阳景轩如此,吓的只是瞪大了眼睛。
小豆子眸光陡然一愣,“皇上身边不需要嘴碎的奴才……”
小匣子吓的“噗通”一声就跪倒了在地上,“皇上饶命!”
欧阳景轩闭了眼睛,手紧紧的抓住上前来扶着他的小豆子的胳膊,渐渐用力……寂静的空间里,除了他粗重的呼吸,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骨节被外力刺激的骇然声音。
小匣子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就算没有看到,也能够想象到小豆子此刻的剧痛。可是,他不但没有听到小豆子哼一声,甚至就连怨气都没有感受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于小匣子来说,仿佛数个时辰一般……空气里除了微薄的血气,便再无其他。
“起来吧……”欧阳景轩略显了虚弱的声音传来。
小匣子依旧瑟瑟的起身,偷偷看了眼欧阳景轩,除了脸色苍白,皇上依旧是那个不用言语,就能让人觉得不敢直视的他……只是,皇上是怎么了?都吐血了却不传太医,听豆公公的意思,竟然是想要隐瞒。
百思不得其解的小匣子在小豆子一声“退下去”的声音里,喏喏的离开……只是,在关上门的那刻,他忍不住的看了眼内室的方向,难道……是因为如今局势不稳,皇上初登基,如果皇上身患重疾的事情一旦被他人知道,西苍便又会陷入混乱?
如此想着,小匣子心知关系到西苍的命运,自然也不敢将今日之事有半点儿透露……何况,他认定了皇上是主子,自然会忠心于皇上。
沉夜下的箫悦楼,不同于别的地方,这里仿佛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霂尘离墨正在对弈,以前多数是霂尘心思不安,可今日,霂尘本来是到离墨这里寻去静心的,可最后,几盘棋下来,不但没有静静心,反而越发的浮躁起来。
“师兄有心事?!”虽然是疑问,可霂尘却肯定的看着离墨。
离墨棱角分明的俊颜上依旧冷漠如斯,一双鹰眸轻倪了眼霂尘后,落下黑子。顿时,原本胶着的黑白棋顷刻间胜败顿显……
霂尘知道,离墨今天的心情不平静,故此他的棋路时而太过温和,时而太过霸道。其实,他一直不懂,为什么会有一个人不喜欢绾发束衣,也不明白,为什么离墨为什么那么喜欢墨色。不管任何人和他对弈,他从始至终都只会执黑子,从无例外。让他总觉得,明明一个淡漠的笑看天下事的人,仿佛总是被困在了无尽的黑暗中,无法脱身。
离墨起身,不绾不束的墨发和墨袍被风微微扬起,在墨夜下,越发让霂尘如此认为。
“时间越来越近,就算是修为再好……一个人也有被牵绊的人和事。”离墨的声音淡漠如清风拂过,却让人觉得压抑的喘息不了。
霂尘也起了身,“如此感性,到不像师兄了……”他笑了笑,透着嘲讽,却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嘲笑离墨这话。
离墨没有在说话,只是看着墨空那被云层覆盖的朦胧的圆月,幽幽开口:“不像我?呵呵……也许吧。”他收回眸光看向霂尘,“不过几日,便是你大婚……你如今却来我这里寻求抚慰,到不怕风玲珑难过。”
霂尘不说话了,师兄总是能将一些刺耳的话温和淡漠的说出来,却不晓得,这样越发刺人。今日宫宴,欧阳景轩身为皇上,虽然选秀避不可免,可偏偏要在这样的宫宴之上选……他真的看不懂他,欧阳景轩难道就不怕玲珑看着这些秀女,心伤吗?
离墨看着霂尘的样子,嗤冷一笑的冷漠说道:“你担心她伤心,难道……就不怕你这个样子,让阳烁公主伤心?!”
霂尘看向离墨,唇微不可见的动了下,竟是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选秀事了,宫中便开始忙碌欧阳若琪的大婚,她作为两朝皇帝都极为宠爱的公主,自然礼数规格都是最高的。
而在欧阳若琪大婚忙碌的空挡,欧阳景轩又发了一次火,只因为霞光郡粮仓的事情,欧阳靖寒办事不利,不仅仅没有抓到元凶,甚至还有意图放纵的倾向。本想大罚,可是,念及欧阳若琪大婚和马上新历年,欧阳景轩便只是罚了他两年的俸禄。
可这样亲的责罚顿时引来朝臣反对,欧阳景轩却力排众议,维持自己的决定,惹来众人纷纷臆测,他到底是仁心还是另有所图……如果说是仁心,朝臣担忧会养虎为患。如果是另有所图……众人却又想不通,如今的欧阳靖寒,还能让皇上图什么?!
而另一件值得提的事情就是何沐箐,在选秀翌日,欧阳景轩批示了秀女的去处,有入宫为妃的,也有成为大宫女,在宫中待够三年就可以离宫的。可是,不管别人的命运如何,何沐箐仿佛对自己的命运并不反感,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气愤异常。只是每天在御书房和大殿上侍候,竟是又清闲,又能真的做到随侍欧阳景轩左右。
穆郡王对欧阳景轩很生气,却也因为何沐箐的一句“万事有因有果,谁能知道谁最后才是笑着的?”的话,将这事也就作罢了……不过,就算对此生气,可他为人本就忠心,就算有怨气,自然也不会在朝堂上故意寻了欧阳景轩的绊子。
冷嫔看着欧阳景轩坐在小榻上看书,他偶尔回来,多数也不是让她如何,只是看看书,或者在窗前站立吹笛……让她总有种感觉,觉得皇上是因为她不爱说话,来她这里寻清静。
欧阳景轩也确实是来这里寻清静的……成为皇上,看似一国之君有着生杀大权,可是,只有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的人才知道,内心多么渴望安静。
“想问什么,就问吧……”欧阳景轩看也不看冷嫔一眼,翻了书页继续看,那感觉仿佛不是在和冷嫔说话,只是自言自语。
冷嫔看着欧阳景轩许久,方才开口说道:“臣妾只是想要问皇上……皇上明明知道臣妾是四皇,”她顿了下,“是欧阳钧悎的细作,为什么不处罚臣妾,还将臣妾安置在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