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玲珑静静的站在箫悦楼二楼的窗前,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摊贩的叫卖声在耳边划过,绝美的面容上透着一抹从未有过的沉重。
六载的怨恨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可笑,虽然不曾经由那人证实,虽然只是她的揣测和离墨的臆测,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让她如何面对?
风玲珑微微动了下星眸,缓缓转身朝着一旁的栏栅处走去……她垂眸而下,箫悦楼里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各种各样的赌局层出不穷……而先前赌她将会离离墨而去的赌局虽然依然下注的人寥寥无几,可却是箫悦楼自开办以来,这个赌局的赌金确实最高的。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赌局是楚凌设下的……楚凌已然猜到了她的身份,只是,她想不到的是五年前兜兜转转了这么多的事情。
嘴角滑过一抹自嘲的笑意,风玲珑轻轻抿了唇瓣……如果,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沅儿是她的孩子,怕是他也知道。这么多日子的相处,他时而流露出来的依恋和不舍……
风玲珑的心猛然被刺痛了起来,她不是一个好娘亲,她不但不记得他,甚至,她总是在提醒着自己抗拒他!
“他的心很小,小的仅仅能装下一个人……”楚凌的话不停的在耳边和脑海里萦绕着,风玲珑沉痛的闭上了眼睛,置于云袖中的手也渐渐攥了起来,指甲陷入肉里都不自知。
“姑娘……”芸儿端了点心上来,见风玲珑浑身都散发出悲戚,不由得痴楞楞的唤了声。
风玲珑缓缓收敛了身上的戾气,微微抿了下唇的缓缓睁开眼睛。已然变的平静的视线落在楼下的人群身上,缓缓微动,最后视线落在前方的楼梯……
曾经,她带着丫头前来,那人在这里等着,只是淡淡一句“如果我说我是专门来等你的,你信吗?”
他说,沅儿是皇后所处……
他还说,皇后是他深爱的人……
凤鸾宫一直空置,未央宫,梅贵妃……其实,所有的一切都那样的明白,可她却偏偏什么都看不透。
缓缓转身,风玲珑的心情沉重而复杂,“我累了……”她轻移莲步,下了楼往后院走去。
穿过院落,视线和正在吹箫的离墨对到一处,二人视线在空中纠葛在一起,是情是源还是无奈,没有人可以理的清楚。
也许,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千年的差距……而是,明明你在面前,却无法感受我的心。
风玲珑缓缓收回视线,不疾不徐的步子透着一抹沉重的回了寝居。
已然许久不见的依米花开的依旧娇艳,那七彩的花瓣缭乱了她的视线,更加扰乱了她的心。风玲珑躺在床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有些事情纵然醒来依旧会忘记,可她想要寻个明白……
“姐姐,你很久都不来看我了。”木儿见风玲珑来了,微微嘟了嘴,那样子娇俏又委屈。
风玲珑静静看着木儿,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龙阳宫的时候不会梦到木儿,开始她本以为那边因为是真命天子的居所,可事后想想,却又觉得诡谲……
“姐姐,你在想什么?”木儿开心的奔了上前,眨巴了下眼睛看着风玲珑。
风玲珑有些歉疚的说道:“木儿,我想探知一下千年前的事情……”如果她没有猜错,梦中梦里的场景,包括从小到大,她一直做梦的那梅花漫天白雪皑皑的天地,有可能也和千年前有关。
木儿一听,摇摇头,“姐姐,你看不到了……”
“为什么?”风玲珑不解。
木儿依旧摇摇头,撇了嘴说道:“嗯……好像是天君的灵力已经开始恢复了,之前的梦境的结界自然也就要关闭了啊。”她歪着脑袋,嘴角有些不情愿的说道,“不仅仅如此,有可能结界随时也看不到木儿了……”
“怎么会这样?”风玲珑上前握住了木儿的手,颦蹙了秀眉。
木儿垂头,“天君灵力恢复了,主君的灵力却消失了……主君已经架构不起结界,所以,此消彼长下,我们也就会消失。”她说着,突然抬头,眼角含笑的说道,“不过没有关系啊……等主君灵力恢复,我们就不可以不被困在姐姐的梦境里了。”
木儿后面说了些什么风玲珑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的不能自已……天君的灵力恢复?天君是谁?还有……木儿嘴里的主君是谁?
“木儿,天君和主君都是谁?”风玲珑星眸微凛的看着木儿问道,“他们都是谁?”
“天君就是天君啊……主君,主君就是主君啊……”木儿一脸茫然的看着风玲珑,仿佛对于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很奇怪。
风玲珑眉心皱紧了不少,她静静的看着木儿,知晓这次怕是已经问不出什么了。缓缓转身,在云雾缭绕的梅林里缓缓踱着步子,风轻轻吹拂,微微扬了裙裾和发带飘动着……
木儿跟在风玲珑的后面,摁着她的脚印一步一步的走着。突然,风玲珑停了下来,她吓了一跳,差点儿收不住势头的摔倒。
“主君和天君他们都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袍?”风玲珑问道。梦境中,总有一白一黑的身影在纠葛着,那白色身影一剑从她背后刺穿到前面,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的同时,她倒在了那墨袍男子的怀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清过两个人的样貌,虽然最后从梦中梦中知晓那墨袍的男子有可能是离墨,却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木儿想也没有想的回答道:“主君喜欢穿墨色的袍子,从我幻化开始,我就没有见他变过……和主君不同,天君喜欢穿白色的……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还是姐姐给我说的呢!”
“我给你说的?”风玲珑星眸微动,面色有些凝结起来。
“嗯,对啊……”木儿点点头,“姐姐以前很开心,可自从去了天界回来后,就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姐姐就是让我编蚱蜢,说编够了就能见到你……果然,姐姐从来没有骗我。”
风玲珑听着木儿的话,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无法接受这样的言语……如果真是这样,那离墨便是木儿嘴里的主君,那天君是谁?
“唔……”风玲珑痛呼了声,眉心瞬间蹙紧,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床帏上的纱幔,急促的呼吸着。
“猜到了?”淡淡的声音响起,透着一抹深远的无奈。
风玲珑偏头看去,就见离墨立在窗前,背对着她,那背影萧索的让人心疼。缓缓坐了起来,看看站在不远处,一脸忐忑的芸儿,她下了床榻,静静的看着离墨的背影。
不同于以往,她这次的梦清晰可见,包括木儿说的,还有她揣测的……
“你是木儿口中的主君!”风玲珑凛眸,“那天君是谁?”
离墨没有开口,只是缓缓转身看着风玲珑,冷峻如雕的脸上渐渐龟裂开沉痛,“一个你也许曾经爱过的人……”是啊,也许……她的心思,他没有看懂,天君也没有看懂,不是吗?
风玲珑猛然紧皱了秀眉,一脸的疑惑和不可置信……如今已经够乱了,为何还夹杂了这么多的不可思议?如果只有今生,是不是她只需在欧阳景轩和离墨身上纠葛?可如果牵扯了前世,里面难道还要在加进来一个天君吗?
“天君到底是谁?”风玲珑心底已经有了一个声音,可是却抗拒着……
离墨看着风玲珑,在她凌厉的眼神下,在芸儿一脸茫然下,他缓缓的,艰难的说道:“楚凌!”
风玲珑只觉得腿脚一软,险些栽倒在床榻上。她闭了下眼睛,沉痛的心翻江倒海的涌动着……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
如果是楚凌……她不敢想下去,她更加无法面对这一切。
“为什么会这样……”风玲珑有些绝望的扶着床帏,她微微喘着气儿,无法接受这样诡谲的事情。
离墨看着风玲珑的样子,心疼的想要将她揽入怀里……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可偏偏是如此。如果这天地间只能有一人照顾她,那他只能放手……也断然不能让她和楚凌在一起。
经过轮回道的天君,已经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挚爱玲儿,愿意为她提剑而战,为她禁锢了精元的天君了。
“这也是为何我不愿意让你以身犯险的缘故……”离墨神情间的痛苦更深,“他不仅仅是楚凌,欧阳景轩对付不了,如今的我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风玲珑也已经明白。梦中木儿的话清晰的隐现在脑海里,离墨如今的灵力不复存在了。
“公子,夜扰和陆少云到了。”适时,外面传来明日的声音,打破了此刻凝重的僵局。
离墨应了声,看着风玲珑说道:“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就算不能护她周全,可护她离开躲避一时,他和欧阳景轩也许还是有机会的。
风玲珑闭了眼睛摇摇头,“如果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那么,就由我来结束!”
曾经和气,木棉花树下,白衣的女子也曾如此淡淡的说道:如果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那么,就由我来结束?!
离墨嘴角一抹苦涩,世事轮回终究逃不开定数……
夜麟国和日昭国被楚凌的人分别攻击,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在这边纠葛这楚凌的同时,他竟然还能分身乏术的让两国不得安生。
夜麟国就算了,夜扰已然猜到他那个一向对他很好,甚至世事无争的大哥夜晗在和楚凌里应外合,那日昭国呢?
到底是大家小觑了楚凌这么多年来,韬光养晦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势力。
“这次不曾帮到你……”夜扰看着风玲珑,夜光倾泻而下,笼罩了二人一层无法言语的哀愁。
风玲珑摇摇头,虽然这段时间她在宫中,可外面的事情还是了解的……夜扰和陆少云消耗了多少楚凌的势力,争取机会让离墨和欧阳景轩布置她明白。
“谢谢你……”风玲珑由衷说道,不仅仅是对六年前,也是对如今。
夜扰淡淡一笑,桃花眼轻挑了个邪魅的弧度,妖冶的脸上有着一抹苦涩的缓缓说道,“你知道……我从来想要的就不是你的谢。”
犹记得夜麟国皇宫,没有别人,只有他和她的日子……他网罗天下间好玩有趣的东西,就那样看着她在想念欧阳景轩的空挡,对他展露一丝笑容,也极为的满足。
幽幽的笛声缓缓传来,风玲珑静静的吹着……一如当初。
夜扰嘴角渐渐噙了笑,妖冶的脸上也渐渐变得释然……世间得一知己,足矣!
一曲终罢,风玲珑缓缓放下竹笛偏身看向夜扰,静静的说道:“负你三年……又三年,夜扰,你恨过,怨过吗?”
夜扰含笑的摇摇头,“沧澜郡外便说过,从不悔,也不愿……至少,你给我这样一个希望,这样……便好!”
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得到善终,至少他想过,念国,奢侈过……这样就是好的。
风玲珑的鼻间有些发酸,星眸渐渐氤氲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想约他来生,却知不行。千年前的事情她不完全知道,却也明白是她欠下的债……已然还不清,又如何为他许下承诺?!
今生看不透,负了那人……不知来生是不是能还,她又如何能为他许下任何诺言?!
夜扰走了,披星戴月的离开了云苍城……一场三君对唔楚凌的战争看似无疾而终,可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楚凌经由这次虽然表面看上去并无大碍,实则却已经伤了元气。
风玲珑看着渐渐凋谢的依米花,微微凝眸静静的看着……夜扰离开,依米花谢。他曾说,依米花一生只开一次,也只为一人绽放……
涩然悄悄滑过心扉,风玲珑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夜扰留给她最后的沉重,
夜影西斜,万般俱籁。
楚凌目光充血的看着前方,俊雅的容颜渐渐透出一股戾气。
“主上……”风云看着楚凌如此,微微凝眸轻唤了声。
楚凌眸光微眯,顿时射出两道骇然的精光的看着前方,嘴角透着一抹诡谲的笑意的缓缓说道:“看来……欧阳景轩和离墨是打算动手了……”
风云不解,“主上的意思是……”他见楚凌已然恢复正常,不由得暗暗啧啧称奇。
楚凌冷嗤的勾了勾嘴角后转身,“通知他们,拖住欧阳景轩……”离墨,本君倒要看看,千年后,玲儿的归宿到底在你还是在我?!
楚凌身子微旋,人然后一跃而起的出了小院,消失在了风云的面前……
月色如钩,月影下一抹身影飞快的掠过,直直的朝着箫悦楼而去……突然,他微微凝气,飘身落在屋檐上,看着前方负手而立,几乎和墨空融合到一起的声影,嘴角透了一抹冷嗤。
离墨缓缓转手,夜风月影下,犹如谪仙一般清风道骨,却又好似魔鬼,准备随时侵吞人世间的一切……
“天君,好久不见!”离墨淡淡开口,鹰眸微凛之际,墨瞳变的幽深不见底。
楚凌冷嗤一声,“千年……对人界的时间来说,却是很久。”他嘴角微微勾了抹淡淡的笑意,透着嘲讽。
“看来……”离墨眉角微勾了抹冷然,“……天君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三五成了。”
“只是一成,应该对你来说都是致命的。”楚凌冷然应对。
离墨默然,“如今……确实!”
“放心,”楚凌微微挑眉,“我和你的事情,早晚会有所解决……”他眸光陡然一凛,“当初我为她自甘堕入轮回道……如今你为她甘愿散尽灵力,你我,倒也为此扯平了。”
离墨微微勾了唇角,透出一抹冷然的笑意,眸光更是嘲讽的看着楚凌缓缓说道:“天君,你错了……”
楚凌面色暗沉。
“以前我不懂,至少如今我懂了……可你始终却都不明白。”离墨眸光微微透着一抹讽刺,“天君,看着如今的你,我倒是有些看到了千年前的我。”
楚凌听了,面色越发的沉。
“你我纵有对玲儿赴死的心,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是不是他想要的。或者……”离墨说着,面露了一抹自嘲,“或者我们从来忘记了,对她,不应该是占有……而是,放手!”
楚凌冷嗤一声,“离墨,你认为你说这话我就会放手吗?笑话……我和玲儿当初天界本已成了定局,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的再次介入,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吗?”
离墨摇摇头,却不是正规楚凌的话,而是对他执着的可笑,“所以,当初我也错了……”这个世间,不论贵贱,不问亲疏。真正从开始之初就为玲儿着想的,从来只有欧阳景轩一个。
他明白的太晚,纵有多少的原因,也不及一次的放纵……终究有了如今的一切。
欧阳景轩开始那句话便是对的……喜欢的,不一定非要在身边。有时候,伤害反而对她更好……
他,始终是看的最明白的!
这次,他和天君不知道谁能走到最后,亦或者最后同归于尽……将玲儿交给欧阳景轩,他放心。就和欧阳景轩明白,将玲儿讲给他,欧阳景轩也放心一般。
楚凌没有见过这样的离墨,千年前没有,千年后如今的人界也没有……他微微眯缝了视线,想要看穿他,可惜,他太过冷然。
“回去吧……”离墨淡淡的说道,随即转身,“你现在想要踏进箫悦楼见到玲儿,那是不可能的,我也不会让你见到。”
楚凌嘴角微微抽搐,一抹利光射向离墨的背影……他今天再次就是为了等他!箫悦楼的后院虽然只是奇门遁甲阵,可是去有离墨身边的魑魅和魍魉架设的结界……就是因为如此,所有至今只要离墨不允许的,都没有人能够进入后院。
他灵力纵然稍有恢复,可偏偏……不能冒险!
“你认为玲儿会一辈子躲在箫悦楼里?”楚凌冷嗤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