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月小筑里,蝶夫人坐在竹板上,娇小白皙的的脚耸拉在湖水里……冰凉的湖水包裹着她的脚,凉意从脚心渐渐蔓延至全身。
已经过了子时,圆月在墨空中散发出一层浅薄的光晕。她就那样坐在那里,抬手将头上的发簪慢慢拔掉,顿时,一头如丝绸般的青丝倾泻而下,尾部铺散在竹板上……
神情间透着一抹哀婉的忧伤,她的身边摆放着一根紫竹笛,和她的身影同时置在月光下,竟是都透着落寞的孤寂。
“你就算如此,又能怎样?”低沉的声音透着嘲讽传来,不知何时,一个带着黑色垂纱斗笠的黑衣人站在了一侧。
蝶夫人微微皱了秀眉,妩媚的脸就算噙了怒意,却也勾魂摄魄。她缓缓偏头看向来人,声音冷冷道:“你真当我这赏月小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确实如此!”来人阴森的勾了下唇,淡然的在回廊上的美人靠上坐下,“欧阳景轩两年来不曾入过宫,这次竟然为了风玲珑的事情参加宫宴,真是让许多人都觉得诧异啊。”
蝶夫人突然一撩水,水珠顿时如同漫天的雨滑向来人,来人偏头躲过的同时,她已经起身,逶迤拖地的裙裾将她的脚掩住,“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知道的事情?”
来人轻笑一声,“嗯,就是想看看你什么反应……”他顿了下,接着道,“果然如我所料,一个人在这里独自情殇。”
“楚……”蝶夫人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后又咽了回去,她气恼的背过身,眸光落在因为她起身而被湖水染湿的竹笛上,眸光变得暗沉,“我的事情,无需你管。”
“你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不过最多当做消遣来看看罢了。”来人不顾蝶夫人的怒焰,径自道,“这次的秋猎,我会前往,你想办法跟过去。”
“我离不开赏月小筑。”蝶夫人冷冷道。
来人轻笑的起身,“只要你想,便是可以的……”他走了上前,从后面将蝶夫人拥住,双臂环在蝶夫人胸前的上围,尽显暧昧,只是,随之传出的声音却冰冷刺骨,“只要欧阳景轩无法入主东宫,他,便有可能是你的……而我的目的,自是也就达到。”
“你错了,”蝶夫人一动不动,仿佛无视了这样的暧昧,“欧阳景轩只要想要的东西,不管中间会发生什么,结局都是一样的。”
“哦?”来人轻笑,那样的笑落在耳朵里竟是渗人,“我无所谓,就怕你会后悔有这样的坚定。”又是一笑,他放开了蝶夫人,神情声音也恢复了正常,“我走了,我们围场见吧。”
话落,他又轻倪了眼蝶夫人,提气……两个纵跃,人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中。
蝶夫人双手猛然一攥,绝美的脸上全然是怒意。她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直到夜寒侵体方才回过神,“没有人可以教我如何做事!”轻嗤的自喃冷漠的传来,“我留在他的身边……不是为了你们任何人!”
欧阳景轩在床榻边上坐下,看着女子明明绝美却苍白失了血色的脸,凤眸微垂,拿过方才放下的瓷瓶打开,倒出里面的凝香丸淡然的喂进了女子的嘴里,随即,手掌凝聚了内力,贴在了女子的后背……直到药效顷刻间散开,女子脸上的痛苦之色散去。
“你早些休息……”欧阳景轩其实,深深的凝望了眼女子,就欲转身离开。
女子突然抓住了欧阳景轩的手腕,欧阳景轩的脚步戛然而止,他回头看着女子,淡淡道:“不要在出去了,让她发现了,总是不好的。”
“你知道,我无法控制……”女子面色惨淡,“除了病发时这片刻的清醒,平日里,我根本无法控制。”
沉默,不大的茅屋内被什么东西凝住,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息。
欧阳景轩暗暗沉叹,凤眸幽深不见底,“等寻了足够的药量,我便可以替你医治了。”
女子轻轻放开了欧阳景轩的手腕,垂眸道:“你走吧……”她撇过脸,“这样就好,清醒的时候,反而会更痛!”顿了顿,“为了你,我没有离开这个尘世,可是……就这样,景轩,你认为我还能撑下去多久?”
又是一阵沉默,女子鼻子酸涩,一双杏眸氤氲了薄薄的水雾。
她贪恋他的味道,却已经不想要结局……她,早已经配不上他!
“她,听说很美?”女子轻轻开口。
欧阳景轩应声,“嗯,仅次于你。”
“戈壁的明珠……一定是耀眼的吧。”
欧阳景轩脑海里闪过总是想要和他踏上一条船的风玲珑,眸光中噙了淡笑,“嗯!掠获了不少人的目光,才进府,便已经在云苍城出名了。”
“听福叔说,她是个奇女子……”
“还好!因人而异……”
“可,你娶了她!”
“她无外戚势力,不管嫁给谁,只会成为棋子,必死无疑!”欧阳景轩眸光看向前方,“一个没有外戚势力的皇子妃,终究会牺牲在争夺中……哪怕,是嫁给玉琮。”
“你是因为这个娶她?”
“是……”欧阳景轩眸光深邃,“是为了海宇!”
一问一答,二人好似说的别人的事情般,口气听上去平淡无奇。
“你走吧……”女子轻声道,“不要再来看我,不是赌气……只是,没见你一次,我就会想起不该想起的事情。”
欧阳景轩回头看着背对着他的女子,轻轻一叹,道:“如果这个是你所愿,我……如你所愿!”不再停留,他大步的离开了茅屋。
女子自嘲一笑,从绣枕下摸出一块玉佩,白色晶透的玉佩带着丝丝暖意,“景轩,我根本无法控制我自己……待到你登基之时,我便会离开。”
欧阳景轩出了茅屋后并没有离开,他耳朵轻动,屋内自喃的声音闯入耳里,顿时,俊颜上被什么东西笼罩。偏头看了眼茅屋,他大步离开……蓝梦蝶,你想要离开,也要我的同意!
福东海正在外面守着,看到欧阳景轩一脸沉郁的出来,上前道:“爷儿……姑娘她……”
欧阳景轩什么话也没有说,越过他就往寝居的方向走去。福东海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破屋,沉叹一声,将门锁了起来。
姑娘无法释怀当初的事情,爷儿的心就被姑娘锁着了,也许……只有等到万事回归原位的那刻,这道锁才能被解开,也许那时,姑娘也就可以释然了。
翌日。
原本明媚的天气突然有些阴沉沉的,湛蓝的天空被云翳遮掩,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透心凉的湿气。
风玲珑起了个大早,应该说从昨夜欧阳景轩来过后,她就几乎未曾入眠,娇美的脸上难掩少许的疲惫之色。
“主子今天脸色有些不好呢,”丫头拿过胭脂盒,“给主子打点儿胭脂吧?”
风玲珑轻点了下头,思绪总是无法集中。
梅子看着丫头给风玲珑梳着发髻,眸光又落到风玲珑脸上,暗暗蹙眉……方才晨起,她问丫头昨夜有没有发生什么,她说没有,可是,怎么看上去主子有些不对劲?
“走吧。”风玲珑待一切妥当后,起身往外走去。
外面洒扫的人见风玲珑出来,纷纷福身请安,她一脸淡然的带着丫头离开了枫临轩,只让梅子留了下来。二人脚步往府门口走去,因为时辰尚早,府院里来往的多是奴才。
突然,风玲珑脚步一滞,眸光落在前方……只见欧阳景轩一袭月白色长袍坐在凉亭里,一旁,身披翠绿色披风的琴姬正在给他沏茶,桌子上还放着一床古琴。
不知道琴姬给欧阳景轩说了什么,欧阳景轩嘴角挂着舒心的笑,那样的笑落在风玲珑的眼里,竟是讽刺的不得了……
“主子……”丫头的声音闷闷的,看了眼亭子里的两个人,抿了唇道,“轿子已经准备好了。”
“嗯。”风玲珑拉回视线,莲步盈盈的往府外走去。
欧阳景轩端着茶盏,眸光深邃的倪了眼风玲珑,菲薄的唇角勾了抹邪佞的笑意。
琴姬笑靥如花,媚眼如丝的看着欧阳景轩。这些日子,王爷多去兰姬的屋子,今日大早便来寻她一起用早膳,本来心里惴惴不安的情绪,顿时安定了几分。
一曲终罢,琴姬噙了娇羞的问道:“王爷,奴婢方才那是青云词可曾学到王爷三分?”
“何止三分……”欧阳景轩眸光深邃的凝着琴姬,“谁人不知,琴儿的琴技当属上乘,本王也是要甘拜下风的……”说着,他人便往琴姬倾去。
风玲珑要出府,必须要经过凉亭边的路,她看着欧阳景轩一副风流象,哪里有私下对她时的那股冷漠?暗暗冷嗤,她淡然的收回眸光,带着丫头出了府。
琴姬娇羞的等待着欧阳景轩有着下一步动作,但是,欧阳景轩却在离她三寸的地方停下。她故装羞涩的垂眸,“王爷,这是外面……”
“几日不见……”欧阳景轩微微蹙眉,“琴儿的脸色可不好。”说着,他坐直了身体,“小豆子……”
“爷儿!”
“吩咐厨房的嬷嬷,给琴姬送些炖品,好好养养。”
“是!”
琴姬听了,心里又喜又惊,喜的是欧阳景轩的关心,惊得是她肤色变差,会不会失了欧阳景轩的欢心。
“琴儿,”欧阳景轩突然变脸,“我不喜欢恃宠而骄的人,”看着琴姬一脸茫然,眼睛里更是噙了惊吓,他冷声道,“在本王的府里,心思如果在别的地方,本王自是不喜的。”
“王爷……奴婢……”
“本王最见不得心生外向的人……”欧阳景轩笑着道,只是,一双凤眸透着阴沉的气息。
琴姬的脸色顿变,她急忙起身跪倒在地,“王爷明鉴!奴婢哪里敢……敢生了外向。”
“没有自是好的。”欧阳景轩轻笑着,那样子哪有方才半点儿戾气。
琴姬心里惴惴不安的情绪涌上,娇媚的脸上透着惊吓后的苍白,她看着欧阳景轩,心里思忖着什么,直到他起身离开,都无法转过来。
“主子,是不是王爷知道了什么?”珊瑚扶起琴姬问道。
琴姬余惊未消的坐在石凳上,暗暗吞咽了下,强制压下心里的惊慌,“应该不会……皇家的人天生多疑,”她看向欧阳景轩消失的地方,缓缓道,“以后行事还是小心些好。”
珊瑚点头,怯懦的眸光看着琴姬的时候,闪过一丝异样。
风玲珑的轿子在箫悦楼门前停下,经过昨晚宫宴,她如今的风头可算是一波一波的,让人应接不暇。她刚刚进楼,里面的人便眸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一如既往,风玲珑淡漠的在小厮的引领下上了二楼,对于此,楼里的人臆测纷纷。能上得二楼的人,整个西苍恐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可是,近日,风玲珑已经接二连三的上去。
“王妃,公子稍后便到,请稍等片刻。”
风玲珑点点头,独自一人进了悬挂了画作书法的过道。
箫悦楼后院。
离墨不绾不束的衣袍墨发随风飞扬,他一脸沉郁的站在木芙蓉树下,风出来,扫落了蠲的白色花瓣,在风中飞旋的落在他的周身。
他的对面,站在霂尘,花瓣落在霂尘的肩头,少了几分粗狂,多了几分哀伤。
“你必须回去!”离墨的声音阴沉了几分。
霂尘温文尔雅的一笑,摇摇头道:“师兄,自我下山,师父便已经知晓……我不会回去。”
“就算是死,你也无所谓?”离墨的眸光越发的暗沉。
霂尘淡笑的摇头,一双被清澈包裹的眸子噙着坚定,“我必须要在她身边。”
“她对苍轩王有恩,”离墨冷漠的脸上阴云密布,“性命无碍。”
霂尘收了笑容,“她对前尘事情多不记得,大病之后,便一直在我身边,弃她独自一人,我做不到。”
“她心愿已了,景轩必会将她隔离朝堂争斗之外。”离墨轻叹一声,“你留在此,未必对她是好。”
霂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离墨,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我不敢让师兄为我破了规矩,但是,你我心知……如果苍轩王对东宫噙了必得之势,她便是不安全的。”苦涩一笑,“师兄为我,赠她三次,我却不敢再多要求……只希望能在暗处帮她,能够让她尽可能的置身事外。”
离墨轻叹一声,冷漠的眸光犀利的看着霂尘。同山中第一次初见,他眸光里便只有那颗明珠,所做一切,更只是为她……开始,他以为霂尘终会达成所愿,师父却一脸无奈,现在想来……倒也明白了师父的担忧。
“随你吧……”离墨淡漠道,“只盼你不要后悔才好。”说完,他转身往前楼走去。
他下山的时候,师父神色阴暗,似被什么煞气阻挡,他一时没有克制住,偷窥了他老人家的心思……竟是,如若霂尘和风玲珑如此纠葛下去,结果必死无疑。
微微蹙了剑眉,离墨暗叹一声,人已经闪进了楼内。他看着风玲珑站在那副画前,一身水粉色长裙外罩白纱,简单的发髻仅用一根梅花簪子固定,可就算如此,却也无法掩去她绝代风华的容姿。
“墨公子有礼。”风玲珑偏身微福后起身,“我来赴约。”
离墨走到近前,看着那仅仅完成了一半的画作,勾唇嗤笑了下,“王妃会‘水染乾坤’笔法,这幅画,已经没有必要在添了。”
风玲珑浅笑,对于离墨会如此说一点儿也不意外。
“不知道王妃能否告知,”离墨眸光深谙的凝着风玲珑,“此法是从何学来?”
风玲珑笑的淡然,看着离墨幽深不见底的眸光,她缓缓道,“墨公子已然知晓答案,又何必问我?”
“师父曾经下山,和一女孩结缘……原来是你!”
风玲珑依旧挂着浅笑,原本的疲惫在脂粉的掩盖下看不真切,她缓缓离开了画的跟前向内走去,人站在扶栏前,视线俯视而下,“开始我并不知道,也是看了这幅画后才知道老头嘴里那个一点儿都不好玩的徒弟是你。”她转身看着离墨,脸上有着一抹顽皮之色,“老头如今身体还健朗吗?”
“我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他了。”离墨淡漠道。十年前,师父去寻天降奇星的霂尘,巧遇了大病初愈的嗦嘎勒玲珑,因为投缘,便把新研究出来的作画手法教了给她。这个事情他是后来知道的,师父当时也不曾问及女孩儿姓名,只是知道,她是天降孤星,此生必定会黯然而亡。
因为此,不管如果,他都不愿意看到霂尘为她做什么……只因为,孤星犯煞,到头来他所做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
感觉到你们身上沉郁的戾气,风玲珑微微皱了秀眉,但是,却也不成多问,只是缓缓道:“如若墨公子不需续笔,那我就告辞了……”微微福身,她便转身离去。
离墨站在扶栏前看着风玲珑在众人的注视下带着丫头离开,冷漠如雕的脸上渐渐隐现了杀气,“魑魅、魍魉……送霂尘回山!”
奇星不能陨落在孤星身上,否则……便是七世的灭亡,无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