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圈子总是捧高踩低的,杨雪愤愤不平,就拿柳溪川来说,不觉得她演技有多好,只不过红得早,吹捧的人多,营销买的广,大家也就跟风认可了。今天还有人拿演技打自己脸,无非是自己不够红,就这么现实。
回了公司,她坐在吴澜办公室出神,眼睛紧盯着茶几上喝功夫茶的套件,吴澜经常在这儿附庸风雅待客,她恨得想砸了又不敢,心里天人交战着。
同是演员、比她早入行的雨霏姐在她签公司前就提醒过,公司不是战友而是敌人。后来吴澜的言行都验证了这个真理,她自己资源差、团队弱,搞不定片约,却总拿“艺人演技不够”为借口搪塞,成事不足还打击人。
吴澜忙完公司事务安排,回办公室见她闷闷不乐,宽慰道:“其实也没什么,一个翻拍电影未必就能复制成功,韩国片翻拍水土不服的多着呢。”
“不是说过‘看准是好项目才会让我去试戏’吗?”
“班底评估是很好,但就像努力不一定会成功,谁也不能断言什么能火什么不能火。电影的圈粉能力本来就不如剧,何况还是个女二。我的意思是不用太放在心上。”
“那怎么又能断言不会火呢?别人都说我撑死只是个演网剧的料,如果能演个电影,哪怕不能火对我发展也很有益啊。”
吴澜心想,给过你电视剧资源,活生活被你拖垮成网播,能怪谁。不过小年轻心理脆弱,她不好说。
“谁说你只是个演网剧的料?”
“雨霏姐说外面对我的评价就这样。与其再接网剧,不如搭上电影圈赶紧洗了这标签。”
“李雨霏?”吴澜一听就火冒三丈,“你什么脑子?她和你就差一岁,差不多的条件,可以说是直接竞争对手了,你干嘛听她说三道四?她当然希望你推了网剧,你推了她接戏的希望不就大了吗?”
杨雪不吱声,还是觉得公司比姐妹更坏一点,所谓奸商,要知道她们可是明摆着把自己当商品赚钱的。
“公司不希望我演电影吗?”
“怎么可能不希望?”
“那为什么有品牌植入资源之类的事,提都不提呢?提一下总没什么损失吧?”
吴澜叹了口气,试镜都没过、根本没到提条件的阶段,这都是老生常谈,她却总是听不懂。菜场买菜那么简单的道理,追着根本没看上苹果、只想买香蕉的顾客跑出三里地,推销苹果如何打折,成功概率低,最后事成了代价也更大。
“你就这么想演电影?”
杨雪猛地点点头,她确实长得可爱,看着机灵,一双大眼睛显得很乖。
吴澜自我安慰,她有进取心不是坏事,这电影这角色本来就要求青春靓丽很适合她,本色出演也不会差到哪儿去。韩国原版电影里这个角色就招人怜爱,捧红了演员。日后运作个女配奖项,代言也能上一个台阶,就当提前投入吧。
“那你就把握好机会,认认真真读剧本。我可告诉你,你不是男一女一,在片场等的时间比拍的时间长,拍电影就是这样,要耐得住寂寞。”
趁着角色还没百分百敲定,吴澜跟制片谈了带三个快销品牌植入、免费提供两个拍摄场地和一个培训学校的免费群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成功挤掉了江盈。
杨雪接了角色高兴得就差在市中心放烟花,请全公司喝奶茶还不够,录综艺时又请了全体工作人员。
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只过了两天,鱼丽的剧生变,官宣了江盈进组演女二。
杨雪心里不是滋味,但很快自我调节好了,一个剧的女二,还是给柳溪川做配,抢就抢吧,还嫌看不上呢。自己抢了她电影,她抢个烂剧,也算礼尚往来。
吴澜心情却像天塌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费这么大劲,最后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她本打算借杨雪进组塞两个公司新人去做特邀,练练演技混个眼熟,把后备军培养起来,这计划也泡汤了。
杨雪得偿所愿看起了剧本,安静消停了几天。
吴澜越来越坐不住,离开机日期还有十天,通知推迟开机二十天,拖则生变,她预感不好。和当时鱼丽的合同拖延相似的状况,起初几天双方联络很积极,微信总是秒回,过了几天对方就总是白天未接电话到深夜才回复,推说开会。延期开机的原因制片还语焉不详,说不出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在她的一再追问下,制片才透了点口风,有个资方资金没按时到位。
台资,吴澜惊醒过来,YXC和台资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眼下没掌握什么切实证据,但她忍不住怀疑,这是易辙下的套——
先找个资金紧缺的电影盘子认下投资,引诱杨雪上钩把江盈换出来抢她的剧,江盈全约在视频平台,能达成平台和鱼丽更好的合作,鱼丽何乐而不为?最后釜底抽薪把电影搁凉了,对他们来说,三方都是赢。
吴澜顾不上愤恨,立刻跑去向视频平台哭穷卖惨,软磨硬泡把杨雪塞进了一个即将开机的男频ip改编网剧,这才避免了“挂空挡”。
这结果离杨雪的预期差太远了。
“我不去!我才不演女三!我出道第一部戏就已经是女一了,现在去演女三,粉丝都会觉得我过气!”
吴澜心力交瘁扶着额:“S级大制作,顶流男主,知足吧,总比在家抠脚强?在家抠脚才会过气。再说了,男频的改编,女一女二女三戏份本来就差不多,你这个角色活泼干练会武功,比那俩娇滴滴的讨喜,只要观众喜欢,你就是女一。”
“会武功?我不要吊威亚,而且我也不喜欢古装,宫斗剧还能勉强,整天飞来飞去的我演不了。”
“吃点苦吧大小姐。这剧营销也好做,可以跟顶流炒CP,人气绝对飞升。”
“YXC的艺人,能让我炒CP吗?”
“YXC怎么了?柳溪川不也被你‘绑着炒’吗?”
杨雪一时语塞,静心想想她说得是事实,天天绑着柳溪川炒,炒多了给人印象成了势均力敌的对家,吴澜也就干得好这炒作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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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播发行暂时搞不定,不过围魏救赵把搅事的杨雪清了出去,也算阶段性成功。易辙缓过劲来,一身轻松去找溪川。
阴雨绵绵的天,他自己开车,高架上又堵,竟不觉得烦躁。
除了偶尔的工作,溪川不太出门,人际关系简单,条件也不允许她到公共场合抛头露面。隔十天也好,半个月也好,再见她觉不出差异,她总是老样子,在家读读剧本看看电影,捣鼓些垃圾食品,整个人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易辙是发自内心地畅快,倚着沙发靠背露出笑:“吃饭了吗?”
“嗯。”
溪川并非与世隔绝,知道这少见的笑缘何而起。自己剧的女二换了人,杨雪成了其他剧女三,都是公开消息。如果不是他的手笔,只能说命运分外厚待他吧。
他可是从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手里接班顶级企业的人,绝对算不上光明磊落,可卧薪尝胆,也可不择手段。但他没在溪川面前隐藏过这一面,遇上重大抉择甚至找她做军师,从以前到现在。
彼此有真心吗?肯定有。
只不过一个商人,一个演员,也许一个不知道自己在算,一个不知道自己在演。
“走吧,换衣服出门,别闷在家。”
“去哪儿?”
“兜风。”他意气风发。
溪川不好败他兴致,回卧室找了件大衣套上就出了门。
已经过了晚高峰的时间点,出去的路况比进来的路况好得多,他一直把车往郊区海边开,她在副驾上专注地看高楼与行人往后疾驰。
刚上车时车里放的是她以前唱的歌,猜他来的路上听过,她让关掉就关掉了。
静谧的空间中,不聊聊天似乎不妥。
“就快进组了,准备得怎么样?”他问。
“你也知道,重要的不是准备能力,而是补救能力。真理就是,剧组一定会出事。”
易辙笑起来:“这我同意。之前颁奖典礼你让李闻达下不来台,他出了名的记仇,拍戏的时候可能会找你麻烦。”
“我还怕麻烦太少。”
“不少了,B组导演是陈谅,印象里也总被你针对。”易辙知道陈谅是她姐夫,把两人纠葛笼统地归结为家庭矛盾,就算亲眼目睹打起来也懒得管,不发表任何评论,但预防针总归要打,名导演名演员在剧组打得鸡飞狗跳影响不好。
“B组的戏,不需要我去吧。”
“一般来说是不需要。可李闻达的组,B组不止外景散景配角群演。他酗酒,年纪又大,起得晚收工早,进度跟不上,经常把戏甩给B组。最近五六年的戏都这样。”
“给统筹塞个大红包,最好别排我去,我可不想在片场看见导演和女演员调情。”溪川略带刻薄地说。
易辙无奈地笑:“他还不至于那么不专业。”
渣男总是帮渣男说话的,溪川没了兴致共同吐槽,玩起了手机。
易辙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这可以理解,以他的身家轻易结婚离婚,容易扯出重大经济纠纷。即使事先说好不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他也不缺女朋友。
溪川见过一个跟他分手。堵在公司地下车库门口,控诉他不接电话屏蔽微信却有闲发朋友圈,听女方的意思并不想真分手,控诉是为了让他悔改。他却反而跑得更快,道歉的话说了,绝情的话也说了,表面诚恳,对女孩的眼泪无动于衷。
他不是那种钢铁直男,很懂女人,平时说的话送的礼物都深入人心。到了分手却能冷漠得像个机械仪器,其中反差格外让人受不了。
在溪川看来,他和陈谅的区别,不过是温暖派渣男和恶劣派渣男,表现形式不同,本质一丘之貉。
下了车她靠在车前盖上,冬夜的海风吹得人有点冷。
易辙帮她从后座拿了条毯子裹着:“别又感冒了。刚过来路上看见下坡那边有卖热饮的小店,要不要去喝一点?”
溪川的高跟鞋走在沙滩上不太稳,被他顺势牵住,身边没第三个人在场,她也不好生硬地推开他。
“我猜以吴澜的做派,一定要造势让杨雪和郭俊炒CP,没关系么?”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的艺人。”
“……”这说得什么话?不是你的艺人,是你公司的艺人啊。
主干道上频繁驶过运输货车,暖黄的车灯把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投在海滩上。
本来走得缓慢而安静,她突然回头望一眼,他也停下来回望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听见奇怪的哨声,不知是不是幻觉。
“别回头看。”他说,“珍惜这次机会,一鼓作气上了这个台阶,以后能轻松点。”
“我想吃那种烤台湾香肠。”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
“……”易辙无语,知道这是嫌他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