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带了某种魔力的磁性,慢慢将松弛神经的信息传达到冰依的大脑。她开始觉得头很昏沉,四肢无力,除了掌心被灼热的物体吸附住,其他部位都使不上一分力气。
在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兰迪斯念咒的声音。这些咒语与她从前听到的都不同,她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听过。只觉得兰迪斯在最后好像念了一句:“……我神圣的花神啊,请您尽情绽放吧!”然后便晕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便是烈日当空。兰迪斯伸手在冰依头顶打了一个银色的圈,手一甩,银圈套上她的脑袋,随即消失。
兰迪斯轻轻叹了口气,心道:总算是完成一半了。将外释的法力收敛重新聚集到胸口,觉得身体有些疲累,但还能忍受。他深吸了一口气,打算休息片刻后,完成剩下的一半。
垂下的眼蓦然映入一双白皙的手,纤长的十指,玫瑰红的指尖,还有骨架极小的手腕。兰迪斯嘴角不自觉得勾勒出一个笑容,冰凉的手早已被他的体温熨热,恍忽间他竟有种与她血肉相连的错觉。
目光顺着她的手慢慢上移,落在她脸上。被打湿的头发已经大半干了,却因为被风吹乱而披散了一背。长长的睫毛遮盖了有着奴隶色泽的眼睛,兰迪斯再次想起她那明亮的瞳色,竟不再觉得厌恶,反而隐隐有让她睁开的渴望。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很可笑。奴隶的颜色,他怎么会渴望呢?怎么会觉得温暖呢?
兰迪斯又深深凝视着这张不算出色的脸,平和宁静,没有一丝波澜起伏,仿佛她只是睡着,而全无梦境。既有种抚慰人心的恬静,却也有令人恐慌的死寂。
兰迪斯微微皱眉,忽然又觉得这个人离自己很远,方才血脉相连的温馨只是错觉。他移动目光,扫过她小巧的鼻,光滑的脸,最后落在嫣红的唇上。
“扑通——扑通——扑通——”兰迪斯感觉自己忽然无法遏制自己如雷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响他体内的欲望,震醒他心底的情愫。
他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而滚烫,连带的唇也灼热柔软。那双贴在他胸口的手,忽然像是撩动着他心房的羽毛般,让他焦躁而渴望。
兰迪斯猛地伸出手,带着薄茧的热烫手掌顺着宽大的袖口钻进去,轻轻抚摸女子柔滑温腻的肌肤。他只觉浑身一颤,手掌变得更热,随后紧紧抓住那微凉的纤细手臂,身体如着魔般缓缓前倾,向着那两片嫣红的柔软覆了上去……
“砰————!!”一声巨响在房中爆裂。
大殿中原本该紧闭,且重重封锁的门,就在此时被一股大力,狠狠撞了开来。
Act 13.阴错阳差
辰时刚过,祈然和步杀就已来到了鹰王兰迪斯的府邸前。
守门的侍卫刚刚换班,还打着哈欠泪眼迷离,哈欠打到一半时,看到一身蓝白锦服的男子单手负后走到自己面前,让人无法直视的脸上还挂着温和高贵的笑容,顿时看傻了。
祈然依旧是单手负后施施然地从那守卫面前走过去,脸上的笑容亲切却疏理,态度既不让人觉得高傲,又忍不住敬畏。
步杀一身黑衣,气息融化在空气中,有若无,无若有。冷漠的表情,更是视周遭一切于无物。
两个守卫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从自己身边走过,竟连拦也未拦一下。直到院中迎客的贝壳风铃自动叮叮当当响起,两人才猛然醒觉,连连收起脸上的惊艳和惊叹,匆匆赶过去。
年长的守卫几步站到祈然面前,正要喝斥,目光一触及他蔚蓝的眼眸,却顿时吓出了一背冷汗。心中暗道,听说卡路陛下的长子多伦殿下不过二十岁上下年纪,却风流倜傥,美貌直逼亚瑟大人,莫非就是眼前此人?
他心中已有了计较,只觉这人越看越像传说中的皇子。一边在心中庆幸着自己还好没得罪他,一边恭敬地道:“殿……这位公子,请问到我鹰王府,所谓何事?”
祈然笑道:“我找鹰王兰迪斯。”
守卫眼角偷看,只觉这笑容端的高深莫测,这气魄更是高贵逼人,哪敢再做什么揣测,连忙躬身道:“殿下有要事正在星芒殿中,还请公子在正厅中稍待片刻。午时过后,小的即刻请殿下出来相见。”
守卫说到星芒殿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北方。祈然默默记住他视线所汇之点,又沉思了片刻,才道:“也好,你带路吧。”
祈然被两个小厮领导正厅中,又有侍女端了茶果点心上来。但凡见到他的侍女统统脸红心跳,有些甚至一时发怔把果盘摔在地上,连连跪地谢罪。
步杀对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只是静坐着运起灵觉暗中探查这房屋附近。屋外明的有六个侍卫,暗的却有十来人隐藏在暗中监视这屋子。探到五里开外,突然觉得灵觉受阻,似是这院中有什么东西干扰了自己一般。
步杀微微挑眉,墨玉般的眼中亮起一道异芒。巫术吗?他闭起眼,内息在体内运转十二周天,然后慢慢拧成螺旋状汇聚至双掌。直至左手掌心犹如冰块般寒冷,右手掌心则如烈火般灼热。
他嘴角微微勾起,双眼骤然睁开来,星芒如火焰般闪烁跳跃。他双手狠狠一握,又全力张开,就在这一刹那,掌中的真气竟如离弦的箭般汹涌着催吐了出去!
“叮叮叮——当当当——”鹰王府邸中四处都响起了悦耳的风铃声。
紧随而来的还有几个人在屋子四面八方的呻吟惊疑声,以及有什么人从高处滚落砸下来的“扑通”声。
屋里的人丝毫没受到任何威迫和影响,可还是被外头的动静吓了一大跳。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看外面,又看看屋内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的两人。各个脸色都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不知为何竟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战栗感。
祈然抿着茶瞥了依旧冷漠如故的步一眼,心中暗道:奇怪!我怎么没从凌乱的记忆中发现,步也爱恶作剧了呢?
祈然放下茶杯,眼望向身旁脸色青白的侍女,微笑道:“鹰王此刻在做什么?”
祈然那一个问句,连个称呼也没有,从头到尾都据傲又无礼。可不知怎么,那小姑娘被他三分真七分假的笑容一晃,顿时连祖宗十八代都忘了,红着脸吱呜道:“鹰……鹰王大人正在为人除咒。”
除咒?祈然心中默默计较一番,又换了个更温和的笑容道:“除的是何咒?为何人除?”
小姑娘哪抵挡得了这种诱惑,“啊——”地一声,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奴……奴婢不知是何人,只……只知是个女子。听……听说是中了离魂术。”
祈然手一抖,杯盖掉落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温热的茶泼洒出来,溅在他手上。
祈然看向步杀,两人眼里均闪过恍然与震惊,随即眼神在空中默默做了交汇,默契自然流转。无须任何言语,眨眼的瞬间,两人竟同时从位置上消失了踪影。屋里屋外的众人刚回过神来想要惊叫,却发现自己居然被定在了原地既发不出声,也无法动弹。
祈然与步杀两人的武功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此时运气全力施展轻功穿行在鹰王府中,旁人更是连他们的影子也瞧不见。
不片刻,两人已到了北面的星芒殿前。祈然刚要踏上台阶,才迈出一步,忽然有一股强大地如要压碎他五脏六腑的杀气扑面而来。
他猛地后退几步,喘息略急。步杀走到他身边道:“没事吧?”
祈然摇头,心中很是急躁,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这屋外大概布了个类似奇门盾甲的阵,利用数理之变,相互牵引,再加上他们所谓的巫术,能将人迫在阵法之外或困于阵中。想破去它不难,却需要时间。”最后一句话祈然没说出口,那就是,他等不了,也没耐心等这破阵的时间。
在这种事上,步杀从不不祈然的判断存疑。是以闻言,他也只是淡淡地,以无所谓的态度问:“毁了它?”
祈然眉峰轻敛,随手取出血箫,点头道:“毁了它。”
这两人,一问一答,简单得像平日的嘘寒问暖。仿佛毁了这个雅鲁帝国中数一数二的巫阵,只不过是他们愿与不愿的选择罢了。却不知,这样的话传出去,会是怎样的骇人听闻。
汲血出鞘,血箫横空,摧拉枯朽的刀光剑气犹如蛟龙腾飞,鹰翔九天般,冲着巍峨的星芒殿呼啸而去。耳边唯有风声,空气撕裂声,和强劲的气势碰撞声。
片刻后,一切归于宁静,身边的树还在轻轻摇晃,烈日照得树影黑而短,摇晃起来还有几分笨拙。什么,都似乎没有改变。
祈然收回血箫走上台阶,他的手刚扶上门把,脑中却响起那侍女说的话。心中暗道:若此刻鹰王正在为冰依施救,自己可不能坏了事。
于是推门的动作变得轻若无声,门慢慢开了一条缝隙,他往里望去,视线飘忽着移动,最后落在大殿的最中央。
此时此刻,刚好是那上身赤裸的男子抱住身前娇小的女子,倾身吻下去的时候;此时此刻,祈然的目光恰好落在女子宽大的法袍上,然后慢慢上移,一张恬静地闭着眼的清秀脸庞映入自己眼中;此时此刻,毫无所觉的女子闭着眼,被搂入一个强健炽热的怀抱中,滚烫的唇朝着她轻轻落下……
站在一旁的步杀,也看到了屋里的情景。他握住汲血刀柄的手微微一紧,掌心如燃烧般开始发烫。他瞥了祈然一眼,手劲略松,脑中闪过一句:祈,要疯了。
仿佛就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耳边只听“砰——”一声巨响,星芒殿坚固的木门竟整个碎裂倒塌下去。“轰隆隆”打着旋儿,在空中扬起一片尘埃。
祈然一身蓝白锦衣如神诋般穿梭在木屑尘埃间,整张俊脸却阴沉得紧绷着,没有一丝温度。蔚蓝的眼眸此刻亮起点点赤红的暗芒,犹如黑夜中蛇类的眼睛,冰冷而冷酷。
他只走了三步,三步已从门口来到六芒阵前。第四步脸不变身不晃的穿过六象交错的外围,风雨吹乱他的衣,打湿了他的发。
第五步时,额发前还滴着水的祈然已来到兰迪斯和冰依之间。他在兰迪斯还没回神时,伸手一捞将软绵绵的冰依拖到怀里,水滴从他的发丝淌下,划过他蓝中映红的眼,冰冷勾起的嘴角,竟如地狱修罗般绝艳而恐怖。
兰迪斯心中一惊,本能得正要念咒攻击,忽觉眼前一阵手影幻化,还没来得及分辩,竟是胸口一阵闷痛,已“砰——”得一声,跌了出去。
祈然根本不看飞出去的人一眼,只将怀里的人打横抱住,随后伸手一遍遍擦揭她的唇。直到那嫣红的唇肿起,泛出血丝,怀里的人又因疼痛轻轻皱眉挣扎,他才松开手,缓缓低头,吻住那柔软的唇。
“别碰她!!”兰迪斯吐出一口血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一抬头却看见祈然在吻冰依。他只觉胸口一阵火烧火燎般,猛地窜起来暴怒地吼,“你是何人?!敢碰本王的未婚妻!!”
恋恋不舍地离开柔软的唇,怀中的女子本是平和死寂的脸上竟慢慢绽放出柔和的笑容,不自觉的往他怀里靠了靠。祈然心中顿觉柔软,原本的愤怒早已为重逢的温柔喜悦所代替,正满心欢喜着,兰迪斯的话却如新一轮火种般漫天洒了过来。
祈然脸色蓦然一沉,猛地抬起头来,冷冷地一字一句问:“你说谁是谁的未婚妻?!”
兰迪斯被他那冷酷如恶魔般的眼神盯得心惊,却越发不想示弱,手下暗暗捏起咒决冷声道:“你怀里的女子是本王待要迎娶的未婚妻,你又是何人?敢到鹰王府撒野?!”
祈然只觉他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冰冷的怒气一点点在心底凝结然后泛滥上来。
步杀看到了他水蓝眼眸中冻结的杀气,心中一惊,知道此刻记忆不全的祈然已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残忍杀意。若不阻止,他便是大开杀戒也很有可能。
不过,我为什么要阻止?步杀转了个念,又想,他们死活与我何干?却忽听祈然道:“照顾好她。”随即眼前一花,冰依已稳稳落在他手中。
步杀低头看到冰依熟睡的脸,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正要醒来。他轻轻一叹,暗道:虽然无关,可若祈大开杀戒,冰依定会生气的。
祈然唇角带笑,手握血箫,朝着面无表情的兰迪斯一步步走去。
步杀脑中转了几个念头,却还是除了用武力阻止,无他法可想。心头一横,正要抽出汲血刀,忽然怀里的人挣动了一下。
冰依紧皱着眉头,长而卷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来。
她的眼中映入黑发黑眸的步杀,微凉的手指轻托了发疼的脑袋,虚弱地道:“步杀,什么时辰了?”
步杀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冰依又道:“封后大典开始了吗?卫聆风派人来催了?”
乌拉拉——乌拉拉——乌拉拉——
祈然猛地收回血箫转过身来,看着眉头微蹙,脸带疑惑的少女,傻了。
被一双琥珀色明亮眼睛盯着,还有只小手在他眼前轻轻晃着的步杀,彻底傻了。
Act 14.誓约与使命
步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脱口问道:“为何问这些?”
“为何?”冰依歪着头,奇怪地看着他,“步杀你今天讲话真奇怪。”顿了顿她脸上露出几抹痛几抹恨,冷冷道,“今日是各国使臣留在祁国的最后一天,傅君莫,尹子恒,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们!”
步杀一愣,记忆涌来,仿佛有只手捏着他的心脏搅了一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冰依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空旷的大殿,“我昨晚难道不是睡在落影宫吗?”
“冰依……”祈然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
可这轻若罔闻的声音,却让冰依浑身剧颤,她慢慢回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蔚蓝眼眸,清朗俊秀的男子,喃喃地吐出颤音:“祈……然……”
祈然仿如着了魔般,一步步向她走去,纷乱的记忆在他脑中像千军万马踏过一般。
冰依双手在发抖,嘴唇在发抖,连眼神也在发抖,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我是不是在做梦?步杀,为……为什么我好像看到了祈然?步杀!”
步杀扶着她,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良久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为从前的悲苦,为如今的幸福,也为广阔充满挑战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