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冰依擦了擦眼泪,甩开他的手怒道,“你怎么跟个幽灵似的阴魂不散啊,都说了晚上会帮你们传话的。”
法兰对他的怒骂充耳不闻,只是极度认真地抓起她的手,然后,将她受伤的手指含到了自己口中。
冰依只觉指尖被冰冷滑腻的口腔温柔包围,浑身顿时一个激灵,彻底傻了。以至于,连身后那四道炽热愤怒,恨不得将她们烧化的视线也没有察觉到。
法兰用舌头舔了一会,才松开她的手指,冷冷道:“留着你的命。要死,也等救活了伊莎贝拉才许死!”
冰依茫茫然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茫茫然地找出钥匙,开门,关门……忽然——
一只手挡住了即将关住的门,熟悉的身影从门缝间闪进来,高大的影子顿时笼罩住她全身。
滔天的怒火和妒火从那个身躯中熊熊散发出来。
“咔嗒——”冰依听到,门在她面前,利落锁住的声音。
三楼的走道上,卡嘉眼看着祈然抛下自己闯入屋中,却一动也没有动一下。她愤恨不甘的双眼,只是紧紧盯着对面冷漠望着她的法兰。
“你说过你不会干涉我做任何事!法兰,你记不记得,你说过的!”卡嘉握紧了双拳,却无法抑制自己声嘶力竭中透出来的悲愤,“为什么要阻止我?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一个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的女人,她到底……哪里值得你救她啦?”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法兰淡淡地看着她,没有怒气,没有杀意,可就是那份看着空气般的虚无,才让卡嘉心痛到抓狂。
自己做了那么多事,爱他也好,恨他也好,助他也好,杀他也好,在他眼里都没有一点意义。他看自己的目光,就像看着古堡里的一个花瓶般,永远冷酷无情。
“为什么?”卡嘉拼命睁大眼睛,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落泪,“法兰,为什么把我变成了吸血鬼,却对我不闻不问?我在这个古堡中陪了你三百年,三百年啊!如果你根本就不爱我,根本就不想要我,当初为什么不让我死,当初你为什么要救我?!!”
法兰抬起头望着素白的天花板,终于避开了她倔强而充满痛苦的眼睛,缓缓道:“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哪一天你想解脱了,还是可以来找我。”
“我不——!”卡嘉愤怒地嘶吼了一声,眼泪疯狂地涌出她的眼眶,“到了今天,我为什么还要死?如果死了,那我这三百年来承受的苦算什么?法兰,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也一定会替齐右报仇。在我完成心愿以前,我绝对不会死!”
法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对上卡嘉执着的美丽面庞:“随你的便吧。不过,狙杀齐右的人是谁,你真的不清楚吗?卡嘉,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不要动那几个人,否则,无论是你还是齐左,我都不会放过。”
粗噶的声音冷漠的回荡在三楼走道间,就如一把把利刃毫不留情地挽着卡嘉胸口:“你该知道,对我们吸血鬼来说,死并不是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Tale 14.妥协的是谁
有一个人,上帝给了他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容貌、财富、智慧、魅力、健康。上帝让他无所不能,无坚可摧,却偏偏挖走了他心的一角。
因为拥有太多,男人变得无心;因为能力太强,男人开始无情;因为心缺失了一角,男人永远觉得心空荡荡地孤独寂寞。
于是,当有一天,男人找到了缺失的一角,他的眼睛,他的心就会被蒙蔽。从此,除了那一角,他再也看不见其它的东西。
这是幸,抑或不幸?
冰依怔怔地站在原地,受伤的那枚手指,还以僵直地状态停在胸前。
对面的人,低头看着她,冰雪般冷漠无情的脸上,却有一双燃烧着炽热火焰的眼睛。
冰依定了定神,抬起头嘲讽地笑道:“怎么,现在就想把银票和休书给我吗?”
她摊开手,伸到他面前:“拿来吧。”
祈然眼中火光一跳,猛然抓起她的手将那只受过伤的食指含进自己口中。
“痛~~”冰依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这个混蛋,居然用咬的。
她狠狠甩着自己的手,想要从他口中脱离出来,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放开我!不是你说要给休书的吗?要跟你结百年之好的女人还在外面呢?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随着“啵”一声暧昧的声响,手指终于从他温暖的口腔中脱离出来,冰依看着食指上一圈深深的牙印,大声道:“休书呢?!”
祈然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声音缓慢而冰冷:“冰依,我说过,你要是敢爬墙。我一定会杀了那个男人,然后永远囚禁你。你不信吗?”
冰依看着那副认真严肃的绝世容颜,气得浑身发抖:“那么你呢?你当着我的面和卡嘉调情,我说你敢爬墙,我就阉了你,你他妈的信不信?”
“我信。”祈然忽地笑了笑,随后郑重地执起她的手,柔声道,“冰依,不要在我们吵架的时候去找亲近别的男人,你明知道,我有多在意。”
冰依怒道:“那你还在我们吵架的时候跟卡嘉调情,难道我不会……”
她的声音忽然一顿,祈然温柔而专注的目光让她混沌的脑袋忽然无比清明。
祈然轻声道:“如今,你该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苦了。”
冰依呆症了许久,回想着方才酸苦而绞痛的心情,确实非常非常不好受。
但转瞬间,她忽然想起了问题的症结,她们吵架根本不是为此。
她猛地甩开那双温热的手,退后几步:“不,祈然,你还是在逃避,你根本就不想思考和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不是?所以才用这种手段让我吃醋嫉妒,然后迫我就范?”
祈然走前几步,眉宇间隐隐开始出现暴躁:“你到底在生气些什么?我在你体内种下同心生死蛊,只是希望在你遇到生命危险时能保住你一线生机;我不能容许你比我先死,不想你离我而去……这些话,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冰依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这个男人脑里心里究竟装着什么,为什么他的思维永远都跟别人不同。她伸开双臂,衣袖轻轻拂动:“祈然,你好好看看,我现在浑身上下哪里有病有痛,所谓的生命垂危时刻离我有多远?而你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很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发生的猜想,而伤害自己的身体,瞒着我在我体内种下蛊卵,你认为我会高兴吗?我能高兴吗?”
冰依放下双手,抬头看着他,眼神说不出的哀伤:“祈然,你让我分不清,你这样做到底是真的担忧,还是只想更好的掌控我!我甚至无法辨别,你对我掌控,到底是因为爱我,还是只为……占有的欲望。”
冰依说完这句话,已觉得浑身虚脱,几乎坐倒在地。其实,这真的是埋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的质疑,埋得很深很严,却偏偏像一根刺般,会不时地戳出来扎她一下。
她说出这句话,原本是准备好承受祈然滔天怒火的。可奇怪的是,祈然居然很平静,他沉默地低着头,长发垂落胸前。然而这种沉默,却让她没来由地身体发冷。
他缓缓地问:“这些,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冰依一愣:“知道什么?”
“我专横霸道,我冷酷无情,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恶魔,这些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平淡冷漠的声音缓慢而低沉的从那两片薄而性感的唇中吐出来,“即便知道,你还是选择嫁给我,你说因为你爱我……对我来说,这句话就是我的全部。所以我为了你学着温柔,学着变回以前的我,哪怕我对从前的那个萧祈然有多不屑一顾,可是你喜欢。我答应让你出海,答应让你救人,答应让你冒险,哪怕我有多提心吊胆。你总说你有自保的能力,你总说让我不要禁锢你,不要剥夺你的思想,所以我再不安也给你自由。”
“我用尽了我全部的心血去宠你爱你守护你,可你回报我的是什么?”祈然猛地抬起头来,突如其来狠狠地瞪着她,“一具尸体!一具躺在我怀中冰冷毫无生机的尸体!!你这样就叫有自保的能力?在你质疑我的感情以前,你有没有扪心自问过,你给过我信心吗?给过我放手让你自由的勇气吗?你这样就说爱我到至死不渝?!”
冰依被祈然苍白的面色和阴鸷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身体竟止不住地开始颤抖:“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承认我让你担心了,可是,那真的是意外。祈然,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祈然无比嘲讽地冷笑了一声,缓步向她走去:“对你来说是过去了,可对我来说,却是夜夜惊醒的噩梦。好,你要自由,我给你;你要冒险,我也陪着你;哪怕你要属于自己的天空,我也可以纵容你。可你能保证,从今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冰依被问得哑口无言,未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测,要她如何保证?
是的,她曾经让他如此伤心,如此绝望,所以他才没有了再度承受失去的勇气,所以才会做出跟她同生共死的决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是因为太爱她的缘故。
她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爱的如痴如狂,爱的疯魔,却仍然选择嫁给他。所以,就更应该体谅他,而不是同他吵架。
道理明明很清楚,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很不对劲?为什么她无法反驳他的话,却觉得这样做是错的?
那么究竟,错的是谁?
冰依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用手撑住头,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祈然,你有你的理由,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为这样的同生共死和相互依附而开心。祈然,我好累,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的婚姻是否根本就是个错误?”
话一出口,冰寒的杀气和压力就翻江倒海式的涌来。
冰依猛地一惊,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失去了控制般疯狂乱窜,若非手紧紧扶在桌沿,她几乎因恐惧和惊骇而跌倒在地上。
祈然一步步缓慢地朝她走来,清俊雅致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可那双堪比蓝天的眼眸,却酝酿着凛冽狂乱的冰雪风暴。
冰依原本是觉得害怕的,可是那眼中无情的森冷,甚至杀气,却一点点逼出了她体内的倔强和愤怒。她为什么要觉得害怕?她为什么要退缩?
她根本就没有说错,他们的婚姻有问题就是有问题,哪怕他愤怒到要杀了她,问题还是存在!
祈然站立在她面前,低下头,一字一句地问:“那么你想要什么?一纸……休书?”
冰依咬牙顶受着凌厉的气势,抬起头恨恨地道:“你想给,我自然会收!”
胁迫,禁锢,掌控……然后才是宠爱和守护,这样的婚姻,会没有问题?
与其有朝一日眼看着它被戳的千疮百孔,还不如现在就彻底崩坏掉!
然后,这样决然想着的冰依,看到祈然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鹅管笔,又随手铺了张雪白的纸。他明明是第一次拿起鹅管笔,第一次用鹅管笔写字,可是几个字后,白纸上却出现了清隽脱俗的字体。
冰依睁大了眼睛,瞧着那白纸上乌黑的墨迹,却只能看到: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这几个字。
冰依想着:这古堡里的纸和墨,为何白的如此白,黑的如此黑,刺痛她的眼睛。
当祈然将薄薄的纸丢到她面前时,她脑中只反反复复了一句话:为何他连写休书也可以如此冷静,如此冷静……
“这样,该如你所愿了……”祈然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无论如何也听不清楚。
冰依缓缓地伸手拿起那张纸,抬头上硕大的“休书”二字,就像两张狰狞的脸在不断嘲笑她。
他竟然真的写了,祈然他居然真的写了休书给她。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结婚时的誓言:我承诺生生世世,对你忠心到底。眼睛却看到他丢下休书后,无情地转身离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冰依拿着那张休书,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床前。她对着那白纸黑字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轻轻咬着下唇,然后一边流泪,一边却发笑:“其实,我应该让他签离婚协议书的,一式两份,再去律师公证处公证,这样才是合法的离婚。还有冰朔的抚养权,我们也没谈妥……”
她止不住地笑,眼泪却汹涌地落下来:“萧祈然,给这样一张纸,到底算什么意思啊?”
“咔嗒——”门锁忽然发出一阵声响。
冰依一惊,还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水,就看见那熟悉得让她又爱又恨的身影走了进来。
“咔嗒——”声响,门重新被锁住。
冰依怔怔地看着他,心跳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一下撞击着胸口。他又回来了,回来干什么?
冰依摊出没有握纸的手,笑道:“你回来,是因为忘了给我那十万两吗?”
祈然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靠近她,近到与她脚尖抵着脚尖了,身体还在继续前倾。冰依本能的用手撑住床,往后退去:“你干什么?”
祈然还是不答话。两个人,一个退,一个进。沉默地对峙,屋里只有冰依不稳的呼吸声,直到,祈然几乎半压在她身上,从她手中抽走了那张纸。
冰依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将纸捏在手中,然后慢慢地揉成一团。
“水冰依,我写这张休书给你,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他握住纸团的手指轻轻一动,白色的粉末就从他指缝中一点一点漏出来,洒在洁白的床单上,“休书这种东西,你要,我可以写一千一万张给你。可是,哪怕你拿了千万张休书,你也永远是我萧祈然的妻子!这一辈子,你做梦也别想从我身边逃开。”
他在……说什么?冰依瞪大了眼,微张了嘴,连呼吸也无法正常进行。他说,你永远是我萧祈然的妻子。
前一刻,他还给了她五雷轰顶般的打击。
这一刻,却又生生将打击变成了重磅炸弹,投在她耳边。
究竟什么才是真的?是化为粉末的休书,还是那双燃烧着炙热火焰的眼睛?
滚烫的吻落下来,封住她微张的嘴,舌头无处可躲,被他纠缠住深深吮吸。刺痛、迷离、晕眩,甚至沉沦的渴望……一下下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