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们在宫里安插自己的亲信自朝鲜王朝以来就是常有的事,所以也没什么值得奇怪了。但是如果说云尚宫和逆谋之事有牵连的话……那宫里就无法坐视不管了。”
“那是要把云尚宫送出宫去吗?”
“送出宫?那样的话出宫的云尚宫不会把事情闹得更大吗?”
中殿不知道将一个什么东西推到了我面前。
是一个小袋子。我留心地察看着,伸出了手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在我的手还没触到那袋子之前,中殿就朝我说道:
“这是砒霜。”
我停住了要去拿那袋子的手,惊讶地看着中殿。
砒霜在朝鲜时期不就是经常用作毒药的吗?我被中殿将这样的东西递给我的事实吓到了。
“为什么拿砒霜过来?”
“必需得杀了云尚宫。”
“中殿娘娘!”
我觉得绝对不可以那样,大声地喊道,但是看到中殿的表情变得很冰冷。和我平时认识的她完全不同的表情。中殿就是用那样的表情将害人的毒药推过来,并且说着”得杀了云尚宫”那样的话。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为那样可怕的人了?
“因为是你的人,所以交给你来处理了。但是你好像下不了手啊。”
中殿再次将装着砒霜的袋子拿了起来。我向着那样的中殿说道:
“中殿娘娘,即使云芝是与逆谋有关的人家里的女眷,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也不是她本人策划的逆谋,怎么可以将她杀了呢?”
“逆谋还有分大小的吗?据大司宪所说,牵扯到云尚宫的逆谋罪可是非常的严重。就算不像大司宪猜测的那样是逆贼的女眷,但在本宫看来,光凭她是逆贼家的奴婢这点就可以将她杀死。但是如果大司宪认真追究起云尚宫这件事来的话,不仅是把云尚宫送给你的大妃娘娘有罪,而且推荐她的定远君也会被牵连,而且就连你也会难逃一劫。难道你真的希望引起朝政混乱吗?再说了如果殿下疼爱的弟弟定远君和你纠缠在一起的话,那殿下应该多痛心啊?”
我开始好奇起大司宪说的牵扯到云芝的逆谋事件了。因为我觉得如果大司宪追究云芝的事情在朝廷会引发狱事的话,那就应该会是一个我知道的历史事件。
“大司宪所说的牵扯到云尚宫的逆谋是怎么样的一件逆谋之事?”
听了我的疑问,中殿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周,除了我们俩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的荞花堂,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
“就是和郑汝立有关的逆谋之事。”
“郑汝立?”我在心底里念道。
我似乎想起了郑汝立是谁了。
己丑狱事,从现在说起,那是二十三年前在朝鲜被称之为“郑汝立狱事”的事件。郑汝立正是被打上了那件事主谋的烙印。我没用花多长时间便想起了他是谁。
虽然朝鲜王朝有过无数引起叛乱的谋反者,但是郑汝立却与众多逆贼有着明显的不同点。在历史上,他被怀疑有逆谋的嫌疑之后,还未被抓到就自杀了。他自杀之后,朝鲜就销毁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录。因此历史上几乎没留下关于他的任何的资料。
据仅有的资料显示,他是个刚正率直的人,他在主上面前对自己的主张直言不讳,并且毫无隐瞒。刚开始他因为与录用自己的老师栗谷李珥的政治倾向不同,便由西人转向成了东人。
郑汝立也知道主上不喜欢自己,但他对此毫不在意,辞去了自己的官职返乡而去了。之后他就将追随自己的人,组织成了大同契(大同契:郑汝立组织起来的团体的名称),苦习武艺,走在了剿灭倭寇的前列。
他那样的行为被诬陷为谋反,刚好让讨厌他的宣祖确定了他谋反的嫌疑。一时间成为了逆贼的郑汝立被缉拿归案,他的家人和亲戚们也在经受严刑拷打之后被处决了。
虽然逃离到晋安竹岛的郑汝立在那个地方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但他的死并没有让一切就此停止。一直衍变成狱事的此次事件导致超过一千的东人含冤而死,同时这次狱事也导致西人和东人完全决裂。
“大司宪说郑汝立的狱事与云尚宫有关吗?”
“不仅仅只是有关那么简单。大司宪说云尚宫就是郑汝立的女儿,郑云英。”
“云芝就是郑汝立的女儿吗?”我在心里疑惑着。
我抬起来头,直直地看着中殿。
虽然己丑狱事是二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但我知道,在朝鲜,“郑汝立”这三个字依然是提都不能提的危险字眼。我将很久以前云芝对我说的事情与郑汝立的事件联系了起来:
“其实小人是全州邑城某个班家的独生女,得到了父母和哥哥们的很多宠爱。但是家人被卷进谋反的事件里,全家遭受了灭门之灾,幸好小人伪装成了乳娘的女儿活了下来,成为了私奴。”
郑汝立的故乡是全州,那样说来云芝真的是郑汝立的女儿吗?
郑汝立曾主张“天下没有既定的主人”,“谁都能将仁智之士侍奉成君主”等,他的这些理论并没有成为时代的先驱,反而一直到朝鲜王朝灭亡,人们连提及他的名字,都会以逆谋之罪论处。而给郑汝立冠以逆贼之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珲的父亲宣祖。
就连我所在的未来,也几乎没有关于郑汝立的历史资料,因此也没有关于他的准确评价。不管郑汝立是真谋反还是假谋反,珲都无法推翻自己父亲已下的判决。后代也不能对此事妄下评论。
“如果云芝真的就是郑汝立的女儿,那么她绝对会是死路一条的。”我在心里担心地嘀咕道。
但据我所了解的历史,在光海君生活的时代并没有出现过郑汝立的女儿。如果郑汝立的女儿还活着,即使这件事不会衍变成为狱事,也很有可能会被记载进王朝的实录中,成为一件著名的事件。那么说来,即便是云芝出现了,一介女流之辈也不会惹出什么大事,这事情就会默默地结束吗?
“元嫔。”
中殿再次叫了我一声。
“云尚宫是否是郑汝立的女儿,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存在势必会在宫里引起轩然大波。并且,不光是你,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此事而蒙受冤屈,这也是一个大问题。”
定远君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为了坚守节操而寻求帮助的云芝,如今他的善举却成为了射向他自己的利箭。
按珲所说,现在维护晋陵君的事情已经使得定远君被怀疑有逆谋的嫌疑,如果过去夺走多条性命的郑汝立狱事再被牵扯进来,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此事又会牵连到大妃娘娘。难道几年后发生的癸丑狱事就是与云芝相关的吗?总之我所知道的历史里面并没有关于云芝的记载。
我非常的混乱。
“该怎么办呢?这件事由你来处理好像会很难,就把云尚宫交给我吧,我来处理。”
现在中殿所说的“处理”,分明就是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云芝杀害。我绝对不能让云芝丢失性命!
“我不能那么做!绝对不能将云尚宫杀害!云尚宫是小人的人。小人会负起这个责任的。求您救救……云尚宫吧,中殿娘娘。”
“你在说什么?元嫔?”
中殿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虽说云尚宫是大妃娘娘送给你的,但事实上她是定远君送给你的。你怎么能如此包庇这种人呢?据本宫所知,云尚宫分明是定远君的人。”
“中殿娘娘说的,云尚宫是定远君送来的人的确没错。但小人相信云尚宫对我的忠心。从我还是宫女的时候开始,云尚宫就与我同甘共苦,她对我绝对是忠心耿耿啊,中殿娘娘。”
中殿似乎对我说的话,表示很不可思议,她发出了几声短促的笑声。她那短促的笑声竟然使我回想起很久以前仁嫔那尖利的笑声,尽管这是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之下的笑。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竟说是从你做宫女的时候开始……成为了班家的养女爬上了嫔妃的位子上之后你还在怀念过去做宫女的时光吗?如果这样事事都要照顾你当宫女时候的同伴们,那么死在济州的你竟然还活着这个事实,便会传遍整个行宫了。”
中殿很郁闷地看着一心维护云芝的我,然后站了起来。
我低着头陷入了沉思,竟然忘了要跟着起身,给准备离开荞花堂的中殿行礼。
云芝和美英,十几年来,她们两人都是我在陌生的朝鲜非常重要的人。如果说珲是我爱的人,那么她们两人就是我的家人,是我至亲的朋友。然而我却没能守护住美英,失去美英这件事情已经让我感到日益悲痛,现在竟然要我将云芝赶上死路!我绝对不能那么做。
我回想起美英在雨中的尸身,不禁泪眼朦胧,但紧接着云芝又将身处危险之中的现实让我再也忍受不了,眼泪就这样决堤了。
中殿似乎一直默默看着这样的我,当我的眼泪落下时她突然轻声说道:
“如果早知道云尚宫的出身是这样的,那么早在处理临海君的宫女时,就该一起将她处理了。”
中殿的话让我备受打击,瞬间忘记了自己还在哭泣这一事实。
“临海君的宫女?”
我凭直觉就知道中殿所说的“临海君的宫女”就是指美英。
中殿竟然用“处理“这个词来说曾经因为临海君的狱事而自杀的美英。我对那样的话实在是无法理解。如果按我理解的意思来解释的话,那似乎美英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中殿杀害的。
想到刚刚拿出砒霜,想要制造出云芝自杀的假象的中殿的行为,以及她刚刚所说的话……瞬间,我就将这两者联系了起来。
“难道……”我心里怀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