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浚没有回答。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闷,就追问许浚:
“他只是感染风寒而已,是因为淋了雨才恶化的吧?”
许浚开口说道:
“下官诊脉的结果是,他感染的并不是风寒。”
“不是风寒?”
“一开始为绫丰都正诊脉的医员其实误诊了。下官诊脉的结果是,绫丰都正患的不是风寒,而是风疾。他在淋雨之前病情就已经恶化,恐怕很难医治了。”
“你是说他在没淋雨就难以医治了?不可能的!不,您让他快点好起来吧。请您治好他吧。”
我真的很想保持冷静,忍住眼泪,但是我做不到。在许浚说出佲儿患的是不治之症的那一刻起,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许浚依旧低着头。许浚虽然年老隐退了,但他在内医院培养年轻的医官,是公认的很有实力的医员。我很清楚,如果连他都说治不好的话,那么整个内医院,甚至是整个朝鲜都没有人能够救佲儿了。
“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了。”
倧儿听到许浚和我说佲儿不会痊愈的话后,最终大声哭喊道:
“佲儿!佲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佲儿!快起来!呜呜!”
但佲儿只是急促地喘着气,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我看着佲儿和倧儿,身子一下子就瘫软了下来。我完全接受不了许浚说的话。也接受不了佲儿可能会死的事实。这时,我听到了房间里面医女们聊天的话。
“郡夫人是不是还跪在偏殿前面啊?我们得赶紧禀报才行。”
“不是说定远君大人还在义禁府的监狱里吗?现在可不能禀报。”
听到医女们说的这些话,好像佲儿的生死既成了定局一样,我的心就像被勒住一样,肩膀也失去了力气。我回过神后,继续纠缠着这里唯一能救活佲儿的许浚。
“许医官肯定会有办法的。请您救救佲儿,求您了!请您救救佲儿。”
因为我的急切哀求,许浚苦恼了一会儿,说道:
“有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做起来很危险,需要定远君的同意才可以做。”
定远君现在被关在义禁府里。现在根本就没有征得定远君同意的时间。
“定远君现在在义禁府。哪里还有去义禁府征得定远君同意的时间啊?我同意。我同意了,所以请您快救救佲儿!”
许浚看了我一眼,又继续低着头。
“就算不能得到定远君的同意,至少也要得到殿下的同意才行。”
佲儿是宗亲。宗亲。拿着王子的命随便做手术,在朝鲜时代是要治以重罪的。所以许浚才说如果没有王的同意,他不能随便进行危险的手术。就在我因为许浚坚决的态度而心里焦急不安的时候。
“大妃娘娘驾到。”
门打开后,大妃金氏走了进来。因为大妃娘娘的到来,房间里所有人的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地上。
大妃走进了房里,往周围看了一眼,又和我对视了片刻。接着她把视线转移到了佲儿身上,对许浚说道:
“许医官。我同意。”
听到大妃的命令,许浚抬起了头。大妃又向许浚命令道:
“我说我同意了,快救救绫丰都正吧。”
许浚收到大妃的明确指令,重重地点了点头,叩拜过后,把精通针灸的许任叫到了身边。
“从现在开始你按着我的指示,在绫丰都正的各个穴位下针。”
“是。
许任提着针盒走到佲儿的旁边,从针盒里拿出了针。这时,大妃朝着和自己一起过来的文尚宫下命令:
“你赶快去偏殿把郡夫人带过来。儿子都病危了还这么固执,你就说是我的严令,让她马上过来。”
“是,大妃娘娘。”
接到了命令的文尚宫急忙走了出去。云芝出现在文尚宫后面。她急忙走到我旁边坐下,对我窃窃私语道:
“与其让大妃娘娘遣派尚宫来,倒不如让她亲自来一趟更好。”
我明白了原来被我命令去庆运宫的云芝是和大妃一起回来的。
大妃走到我旁边坐了下来。她一脸严慎地看着正在给佲儿下针的许任。
许任按照许浚的指示,开始沉着地给佲儿下针,房间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许任的手上。因此在许任下针的时候,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佲儿突然好像停止了呼吸,又急促喘气,最后呼吸平顺了下来。许浚看到这个情况后,让许任退到身后,然后再次给佲儿诊脉。
“绫丰都正怎么样了?”
对于大妃的提问,许浚恭顺地答道:
“我们已经压住了他的气血暂时防止了风疾。现在我们要开始用药治疗,如果药力有效发挥的话,他还是有机会被救活的。”
“绫丰都正能痊愈吗?”
“我不能向您保证,但今天是一个转折的关头。”
“我知道了。辛苦了。”
大妃好像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给了许浚一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把目不转睛地看着佲儿的我晾在一边,朝着旁边的云芝说道:
“云尚宫你把元嫔带到荞花堂吧。”
一听到这句话,我就对大妃说道:
“臣妾要留在这里。要留在绫丰都正身边。”
“元嫔。这里是内医院。你不知道后宫的人是不可以随便出入这个地方的吗?”
“可是现在佲儿还没醒……”
我说了佲儿还没有醒这句话后,才发现周围的视线都聚拢在我身上。我从他们眼里读出了惊讶。佲儿明明是定远君和具氏的儿子。虽然他们和我是亲族,但我为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佲儿这样积极,难免会让他们感到奇怪。
而且因为我,还有王室最年长的大妃出现在内医院,医官和医女们感到非常的有压力。在他们在治疗佲儿的时候,我却帮不上任何忙。
“元嫔。”
大妃又喊了我一次。
我无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就算是为了佲儿,我知道我也应该让出一点空间。这时我耳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娘……”
为了弄清楚那是谁发出的声音,我转过了头。佲儿正费力睁着眼睛看我。原来我刚刚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其他什么声音,而是从佲儿嘴里发出来的。
“娘……娘……”
周围的人都因为佲儿发出的声音而惊讶不已,但最惊讶的还是我。我没有站起来离开,而是走到佲儿身边坐了下来。佲儿脸朝着我,慢慢举起一只瘦弱的手伸到我面前。我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的手。
“佲儿?”
我叫了一声佲儿,他也看着我微微一笑。虽然那是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但我觉得它和那个佲儿每次到荞花堂看见我就露出的灿烂笑容毫无区别。
看着脸色不再苍白,朝我露出笑容的佲儿,我眼里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喜悦,流下了盈盈热泪。虽然我一直相信佲儿总有一天会说话的,但我完全没想到佲儿居然在这个时候会说话。
难道是许任的针灸术治好了佲儿的嗓音吗?还是因为风疾让差点丢掉性命的孩子重新又恢复了嗓音?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想和他分享喜悦的人。那个人就是李珲。我知道是时候告诉他佲儿是他儿子的事实了。
“请你守护在绫丰都正身边。一有消息马上向我禀告。”
我嘱咐云芝要守在佲儿身边后,小心翼翼地放下了佲儿的手。佲儿慌张地看着放下了他手的我。我朝佲儿挤出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后,转过了身子。走出房间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佲儿。佲儿仍然躺在床上,一副全然不知我为什么要走的表情,继续注视着我。
我又来到了偏殿,看到具氏和两个儿子不在之后安心了不少。应该是文尚宫听从了大妃的命令把他们带去了内医院。但我心里还是充满了不安。如果具氏不是听从了大妃的命令,而是有其他事离开了的话,也有可能是因为定远君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一看见我走进来,介屎就绷着脸看着我。我向她问道:
“大妃殿的文尚宫来过吗?”
“来过。文尚宫尊从大妃娘娘的命令把郡夫人和两个儿子带走了。”
知道不是定远君有事后,我松了一口气,凝视着偏殿。偏殿东边的炕房里还点着火。我知道李珲在那里,对介屎说道:
“我要见殿下。”
介屎好像理所当然的样子,站出来反对道:
“不可能。我是不会向殿下禀报的。”
我想是不是应该使点什么招数才能见到李珲呢。虽然佲儿能说话了,但是因为风疾身体状况还不是很好。我觉得是时候让李珲知道真相,与佲儿见面了。
“让开。”
“谁也不能违抗殿下的命令……”
介屎看着我后面,词尾含糊不清地闭上了嘴。我转过头顺着介屎的视线望去。崔内官正急急忙忙地过来。崔内官一看到我就恭敬地行了礼。
“元嫔娘娘。”
看到这样一如既往对我恭顺的崔内官,我就想能不能请他带我进去见李珲。
“我要见殿下。”
因为我的这句话,崔内官难堪地与介屎对视着。他们知道不能违背殿下谁也不见的命令。
崔内官与介屎对视了一会儿,便往偏殿东边点着火的炕房走去。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我说道:
“走吧。”
“尚膳令监!”
虽然介屎说了非敬语,但比她职位还高的崔内官只是微微点头制止了她。
我走在黑暗沉寂的偏殿过道上,终于在偏殿东边的炕房前停住了脚步。崔内官站在炕房前,朝关着的门禀报:
“殿下,元嫔娘娘来了。”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为了开门,抓住门把的两名至密内人好像很惊慌的样子,不知所措地瞟了瞟我的眼色。崔内官又开口说道:
“殿下,元嫔娘娘来了。”
叫了两声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崔内官也开始看我的眼色。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抓着门把的内人们低声说道:
“开门。”
面对面站着的两个至密内人相互使了眼色,默默地打开了门。
我一踏进门槛,内人们就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