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睁开了眼睛。打开轿子的窗门。
顺着轿子的窗门往外看,我看到一个巨大的正六面体形状的黑曜石静静地躺在马车上。在汉城很少能见到这么大的石头。所以百姓们都涌在这条狭窄的路上观看,造成了堵塞。
装载着石头的马车和我搭乘的轿子是往同一个方向。不管怎么样,装载着这么大颗石头的马车堵在这条路上,轿子也不能轻易过去,所以兵士好像在发怒。
牵着马车的役夫们急忙给坐在轿子里的我让了路,我从窗边看到那块石头正慢慢地往前移动。我愣愣地注视着那块石头,突然发现石头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某些东西,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景敏啊,你知道天象列次分野之图吗?”
看到石头上刻着的东西,我想起了爸爸曾经说过的话。那块石头就是天象列次分野之图刻石。
“虽然平凡人只是把它看成是一个刻石天文图,但对于我们这些时间旅行者来说却不一样。包含着高句丽天文图的天象列次分野之图刻石可以越过生命时间的制约,成为可以自由支配时间的门和钥匙。”
“时间的门和钥匙……”我心里念叨着。
通过时间倒流和爸爸相见,从他那里听说了天文图刻石。我脑海里又浮现出很久之前,爸爸想通过这个天文图的门和已经死去的妈妈相见的模样。而那个天文图现在就在我眼前。
“宝香啊。”
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声音,但好像因为外面骚乱声音太大,宝香没有听到我的叫唤。装载着天文图的马车被推到旁边,直到我的轿子被抬出混杂的街市,宝香才发现轿子的窗开了。
宝香朝着轿子上开了窗的一侧恭敬地低了低头,我艰难地说道:
“你去打听一下那个石头要搬到哪里去。”
“您是说那个马车上载着的石头吗?”
“对。”
“好的。娘娘。”
宝香接到了我的命令,马上转身往刚才看见刻石的路跑去。这时我才闭上眼睛,把身子倚靠在轿子的墙壁上。
“好累……”
难道是因为流产身体没有恢复吗?还是因为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我总是莫名其妙就觉得不舒服。而且身子很容易感到累。虽然我能在珲面前勉强地笑一笑,但其他时候就好像出生后一次都没有笑过一样根本没有过笑容。我甚至连怎么笑都想不起来了。
我又想起小时候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记忆里,我那露出灿烂笑容的模样,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很久以前,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好像是在回忆几十年前的事情。那是一段很模糊的记忆,就像是一段我想要清晰地记起却又离得越来越远的记忆。
“元嫔娘娘。”
不知什么时候宝香已经回来,她叫唤着我。因为太累,我刚才闭了一会儿眼睛,现在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了。
“元嫔娘娘?您哪儿不舒服吗?”
宝香担心地问道,这时我才睁开了眼睛。
“我没有不舒服。对了,叫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打听到了。法宫(即景福宫)被烧毁后,那块石头就被扔在那里了,现在把它转移到昌德宫钦天阁。”
我点了点头向宝香示意我知道了后,就关上了轿子的窗门。宝香还在窗外徘徊着,没有往前走。我猜她可能是因为看到我这副疲劳的样子而在担心着。
对所有事情都感到厌烦的我又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闭了眼睛,刚才我脑海里想起有关爸爸的记忆一下子又浮现在眼前。
“在我们进行时间旅行的地方,会不会也有一样的限制呢?听说天文图的门可以越过那个限制。”
“限制?现在还能改变什么吗?如果能改变,会变得不一样吗?”
或许就是因为我太贪心才造就了现在这种情况。现在我遭遇的痛苦全都是我过去选择的结果。就算能重返过去,得到改变的机会,我也不知道该从何改变。
爸爸的死?
佲儿的的死?
如果只是返回那段已经过去的痛苦时光,只会让我感到烦心。如果不把它当做烦心事,回到那段时光只会让我感到痛苦。
“为什么要告诉我天文图的事情?”
“因为我觉得你或许会在天文图铭刻时间的门打开时经历一些事情。如果你和‘时间’作斗争,在斗争里失败就会遇上危险……”
“也许爸爸所说的危险已经消失了。我现在只能好好感受剩下的时间。”
“已经到了。”
宝香在窗外说道。
荞花堂位于后院。所以轿子在离后院最近的门边停下了。出入后宫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事情,甚至会在朝廷上造成骚乱。所以我带永昌大君出宫的时候,就是通过后院的门把他带出去的。
-吱吱吱吱。
耳边传来打开宫门的声音,我想到马上就能舒服地躺在荞花堂里好好休息,安心地舒了一口气。这时。
“殿下!”
因为听到宝香有些惊愕的声音,我在轿子里竖起了耳朵。现在还是正午。不是珲能随意来后院和荞花堂的时间。因为是王,他的日程往往是被规定好的。但宝香嘴里叫出的名字分明就是珲。
“元嫔在里面吗?”
接着我听到了珲的声音。
因为现在我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所以我还很难猜测出他目前的心情状态如何。但我很清楚他找来这里的理由只有两个。第一,就是我未经他的许可便私自前往庆运宫;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的话,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那就是因为永昌大君。因为我曾说过,我会对这件事负责,我要把永昌大君带回在庆运宫的太妃身边。
“回殿下的话,元嫔娘娘确实在里面。”
面对珲的提问,宝香问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了。
我感觉到珲此刻的脸色应该很不好,所以我准备叫人帮我打开轿子门。可就在这时,紧闭着的轿子门被人慢慢地打开了,并且站在门前的人正是穿着龙袍的珲。在他的身后,依旧像平时一样站着崔内官还有大殿的众多随从。
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跟平时一样。我坐在轿子里头,一边抬头仰视着他一边无力地眨着眼睛。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后开始慢慢地走近轿子前面。看到他这样,我立刻说道:
“殿下……”
我本想叫他珲,但意识到周围还有众人看着,所以我还是叫了他殿下。
珲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知道他是想在我下轿子的时候扶我一把,但现在这里除了我们还聚集了很多人。在别的年代里这样的行为不算什么,但至少在朝鲜,君主做出这样的行动,是会遭到下人们的非议的。因此我对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让宝香来……”
但我还没说完,珲就又把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所以十分惊慌。就在这一瞬间,他用伸进轿子里的两只手一把抱住我,把我抱出了轿子外。
“殿下!”
这次不仅是我十分惊慌,周围的所有人也都十分诧异。
“殿下!”
也许是觉得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众人面前一国之君做出这样的行动有失体面,年轻的宫女们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声悲鸣。尚宫们不停地扭着头,面面相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内官们也是一样。尽管周围如此混乱,但珲依旧还是像轿子打开时的那样面无表情。
“我可以自己走的。”
我在珲怀里小声说到。
但珲看也不看我一眼,就继续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就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确定你自己可以走得动吗?”
我这才觉察到,珲应该已经听说了庆运宫里发生的事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连定远君的事也知道了。我怕他会突然提及定远君之事,所以立刻把话题转移到大君身上:
“大君之事是臣妾一个人武断的决定,与其他人无关。”
“无所谓了,本来看到和太妃分开后终日以泪洗面的大君,寡人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殿下是不是在生臣妾的气呢?”
他依旧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无视周围众人的目光,抱着我往前走,看到他这副模样,我的心情感觉越来越沉重了。
“殿下,周围还有很多下人看着呢,还是由小人护送元嫔娘娘回宫吧。”
崔内官走上前来小声地劝说到。听到他这么说,珲转过头看着他,简短但却十分严厉地说道:
“不要再跟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后,一直紧随在珲身后的崔内官立刻停下了脚步,并拦住了那些想要绕过自己继续跟着殿下的下人们。现在珲抱着我一直往前走,后面没有再跟着任何人。
但珲并没有直接带我回荞花堂。
他把我带到了位于昌德宫后院众多亭子中的一个亭子里,这里就算是平时也人迹罕至。在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珲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到了亭子里,自己也在我身旁坐下。
我们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珲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山峰。我看着他的脸庞,忽然发现他滚烫的脸颊上流下了一滴汗珠。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到我的笑声后,珲这才扭头看向我。我静静地看着他那面目表情的脸庞,然后一边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汗珠,一边问道:
“很重吧?”
听到我的话后,他的眼神开始有些动摇,但脸上的表情始终毫无变化。看到他始终愁眉不展的脸庞后,我收起笑容再次问道:
“殿下,臣妾是不是真的很重呢?”
这时,珲的嘴角才流露出一丝笑意。在确认他并不是生我的气后,我撇着嘴说道:
“这下宫里又要流传出一个传闻了,一个很不好的传闻。”
“什么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