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要停止的感觉。
看到玉背后所刻的汉字,深深埋藏在心里的悲伤一下子重新涌出来。虽然当时很幸福,但是现在回想当时的每一个瞬间都让我感到了双倍的痛苦,而这些回忆就像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一样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这个……”
“是和田双玉,给你的。”
“元嫔金氏?这元嫔……是我?”
“嗯。但是,要是照你所说的,不想当元嫔了的话……”
耳边响起了珲的笑声。
“不可能……这真的太不可置信了……”
我没有去过朝鲜。
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和光海君李珲一起举行过加封大典,并且作为元嫔的自己从来就没有被载入过史册。明明我穿过时间之门,为了见到八岁时的自己而改变历史。再说光海君,我金景敏是一次也没见到过,他的人生总共也只有一次。
我混乱了。
而答案,我确信就在拥有这块玉的爸爸身上。
“景敏?”
随着咣当一声,爸爸进来了研究室,一见到我立即开心地笑起来。然而看着这样的爸爸,我却笑不出。
“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很久吗?研究室的门呢?智敏给你开的?”
“爸爸……”
爸爸听到我颤抖的声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担心地询问我。他走近我之后,看到了我手里拿着的那块玉。他略带惊讶的看了看玉,又将视线转回到我的脸上。以爸爸这样的态度,我判断爸爸对于这块玉肯定知道点什么,便开口说道:
“爸爸,这玉,为什么在爸爸你这儿呢?”
爸爸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我面前。然后从我手里小心地拿走了那块玉。爸爸也看了一会儿玉背面刻的“元嫔金氏”,抬起头看着我。
“好几月前的事了。以前你每天早上去学校都会迟到,还经常不吃饭,都成习惯了。但是你再怎么迟到,都会把我准备的早餐全部吃完。而那天,你还记得你吃完早餐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当然记得。
那天,从朝鲜回来后醒来的第一个早晨,我看到站在我面前笑着的爸爸,移不开眼睛。让人无法相信的那天早上的事,可能会成为我一生中难以忘记的记忆之一吧。
“你问我,光海君的后宫中……有没有元嫔这个人。”
“是。我说没有,你又问有没有元嫔金氏,我还是说没有。那天以后,你就再也没有说过关于光海君的任何一句话。不对,是话都干脆变少了。你变了很多,身上有一种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我以为是过了青春期所以看起来才这样。但是没过多久,我被任命负责文物复原的审核工作,这块玉就被送过来了。虽然当时想起你曾经说过的话……但是我又记起比这更早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更久以前的事?”
“是啊。你长大了可能忘记了,但是我还清楚地记得。是你八岁时候的事。有一天在你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朝鲜时代宫廷服装的女人。而且,那女人消失之前叫了我声‘爸爸’。”
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惊讶张开的嘴,因为我明白了此时爸爸所说的话的含义。
“你知道我现在说的是什么吧?”
我朝爸爸点了下头。看到我点头的样子,爸爸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家族的人身上有一种特别的能力,现在告诉你,但是你好像已经知晓了那种能力……不是吗?”
现在轮到我说话了。是该解答爸爸很久以前就开始困扰的这个问题了。
“我一直想跟您说。但我怕一跟您说了以后可能会失去您。所以没能开口。”
爸爸似乎完全理解我的心思。他略带悲伤地笑着说道:
“我随时随地做好了听的准备,因为你事先说过,不会发生我离开你这种事的,所以你说说看吧。”
我点了点头,开始说起了我的故事。
***
1632年仁祖十年。
今年是借由反正的名义将自己的伯父赶下王位,自己成为王的绫阳君李倧在位的第十年。李倧的母亲启运宫具氏在庆德宫(现庆熙宫)去世也已经有六年了。朝廷上因为绫阳君要将父亲定远君追崇(对死者追加封号)为王的问题,三天两头吵得不可开交。
事情是从六年前庆运宫具氏去世的时候开始的。
李倧想将自己的母亲以王妃之礼厚葬,但是大臣们却严重反对。因为他是赶走自己的叔叔登上的王位,要成为宣祖的继承人才被大臣们认可。因此李倧的父亲名义上应该是宣祖才是。李倧的生父定远君和生母具氏只是王族,应该得到作为王子和他的夫人所享有的待遇。
朝鲜是儒教国家。儒教认为名分跟性命一样重要。大臣们为这个问题争得你死我活。但是李倧也丝毫没有让步的想法。启运宫具氏的葬礼事件之后,他继续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生父定远君追崇为王。大臣们读懂了李倧的心思,更加激烈地反对。反对的大臣们主张,根据王统,李倧要成为宣祖的儿子,他赶走光海君的名义才能成立。赞成的大臣们则指责,要是按照王统,李倧就和他的生父定远君成为兄弟,有悖伦理。
实际上李倧,是在大臣们的支持下才促成了反正,才能成为王,因此对于大臣们的意见他没法置之不理,还经常放下身段。这个问题因为1624年的丁卯胡乱而被搁置,今年二月在设置了追崇都监这个官职后又重新浮出水面。这其实也是为了追崇他的生父定远君暗地里的操作。
“父王殿下。”
世子李溰进来了大殿。
王已经因为追崇都监的问题而焦头烂额,一脸阴郁。
“有什么事?”
听到这句冰冷的回答,世子吓得不敢呼吸,只打了个手势让内官过来。内官捧着一样东西呈到王的面前,放下一下,是一摞被火烧过的书籍。
“怎么被火烧过了?”
“这是关于八年前李适一乱,火焚废主(这里指光海君)时期承政院的记录。”
“所以?”
“父王最近不是下令让儿臣复原李适一乱时被烧毁的宗亲录吗?”
“是啊。”
“儿臣在经办此事时,为了整理出废主的族系,在查找史料的时候,发现了一让儿臣疑惧之处,因此特来向父王您请示。”
“说来听听。”
王似乎有些不耐烦,一只手扶着额头闭上双眼。世子看着王的眼色,翻开被火烧过的书,读起其中的某个部分。
“王在宴会上酒醉……”
“嚯!王在哪里?王!”
王生气地瞪着眼睛,世子的声音不禁低了一阶,重新读道:
“废主在宴会上酒醉……”
世子改称光海君以废主。王的鼻子长长冲了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听世子继续念道:
“他来到了处在紫微宫的荞花堂。”
当念到元嫔和荞花堂的那一瞬间,王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眼。世子看着父王的眼色,继续把未完的部分念完了。
“以后不要再记录有关紫微宫的任何事件。”
世子全部念完以后,放下了被火烧过的书册,向王问道:
“这里的紫微宫是指废主的生母紫薇堂吗?”
面对世子的询问,王深深地闭上的眼又睁开了,摇头道:
“不是。”
“那么是谁呢?”
世子的追问让王想起了自己的生母启运宫具氏在很久以前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在这为了追封生父定远君的问题而焦头烂额的情况下,这是他不太愿意回想的记忆。
“是一个没必要知道的女人。关于紫微宫的记录都只留在承政院日记里吧?”
“是的。妃嫔的例子不记录在实录中,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那么将那烧坏的的承政院日记全都处理干净。新制作的宗亲录里也不要出现紫薇宫的名字。”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在世子的不断追问下,王咬牙切齿道:
“世子你作为一个男人,话太多了。”
世子这才匆忙行礼,退出了大殿。世子一离开,王就传唤了掌握着追崇图鉴(朝鲜时期追封王号或者妃号的机关)都提调(管理这个机关的官职)的领议政(朝鲜时期最高的中央官职)尹昉。
今年已经七十岁的领议政尹昉入大殿晋见。
王让跟随领议政一起进来的士官都退下,单独接见了领议政。这样的情形让年过七旬的领议政有些紧张。王先以仁慈的语气仔细询问了追封定远君的事情是否顺利,领议政作了形式上的回答。而后,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这样说道:
“战乱中定远大院君有了一门后室。”
“啊?虽然小人担任着追崇图鉴都提调,也一次也没有听说过有关他的事情。”
“寡人也是在小时候听启运宫说过。听说金氏是带姓的下人。”
“那么小人去深入打听后,记录到定远大院君的谱系里。”
“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调查一下。”
“是,请您指示。”
“绫丰都正,就是以前因病逝世的寡人的弟弟。”
“是,殿下。”
“那孩子就是金氏带姓下人所生的。”
“是吗?”
虽然听说过定远君曾纳下人为妾,但是听到了启运宫所生的小儿子绫丰都正事实上是启运宫的下人所生,领议政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领议政再次向王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启运宫为何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正如所说的那样,战乱时期没有说出来。战乱中,在宫里纳下人为妾就已经很不利了,如果再把绫丰都正的事情大白于天下的话,定远大院君还有什么颜面呢?”
“虽然是那样……”
“但是在追崇图鉴里,把下人金氏记录在定远大院君的谱系里也无妨,只要记录她是绫丰都正的生母就行了,不要提及她的下人身份。”
虽然追崇图鉴原则上追封定远君为王有着它的意义和作用,另一方面,会同时记录定远君的政绩,以及掩盖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