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在我生活了五年的世宗统治的朝代里,这里什么也没有过。也许有过民宅……景福宫的复原好像也是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了。好像是兴宣大院君的时候吧?我只记得是昌德宫先被复原的……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记忆了。听倒是听说过。是什么来着,光海君被废位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不合理的宫殿复原工程。嗯,我记得的就只有这些了。
“我还忘记了一件事,光海君就生活在这宫里的某个地方。”
尽管在同一座宫里生活,我也不能随便去跟他见面。因为这个时代是朝鲜时代。虽然我到现在才说这些话显得有点可笑。
“妈呀……妈呀!”
这时,我的耳边传来少女的惊叹声。我抬起头来,发现我刚才尾随着的,正在前面走着的一名宫女,好像倚着支架一样,凝视着院墙的那一边,脸蛋通红。我也自然地跟随着她的视线,望向了墙的那一边。我本来只是单纯地好奇而已。但是我也跟那个宫女一样,啪啦一下紧靠在了院墙上。
院墙那边的不远处有一个人,正是光海君。他好像陷入了沉思一般,在那里来回走着,踱来踱去。
月夜下的这个寒冷的夜晚。他明显不是为了赏月而出来的。因为他只是看着地上走着。但又不是为了确认地上有什么东西的样子。好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难道……他有什么烦恼吗?
他现在一个人在那里。即使这样我也没有勇气向他走过去,像前几个月一样放宽心向他说话了。不,简单地向他搭话,刚开始时本来就并不需要勇气吧?
再加上虽然现在他看起来是独自一人,但其实并不止他一个人在那里。因为在我的身旁,就有看起来像他的追随者一样的宫女在远处注视着他。我既然知道这些宫女们注视着他,就更不能向他靠近了。
“娘,娘娘!”
宫女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我,急忙地缩回了身子。这样看来,即使是保姆尚宫,我的衣着也是与一般尚宫相同。所以宫女看到这官服才会如此慌张。
“啊,没事。没关系。”
这名宫女的脸庞不是因为冷而变红,而是因为激动才变红的,我看到她这样子,示意她再看下去也无所谓,当我正打算装作没看见赶快走过去时。就在这时。
“那里是谁?”
这是光海君的声音。因为他的声音,不止是我,宫女也吓了一跳。我最先反应过来。因为灵敏的运动神经,我马上原地蹲了下来。看到我这个样子,那名宫女也跟着我将身子藏在了院墙之下。我们头对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
“发生了何事,殿下!”
这时,不远处传来武官的声音。好像是听到光海君的声音之后,世子的翊卫司过来了。
“那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下官去看一下!”
因为护卫军官的声音,头对着头藏着的我和宫女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我们两个谁也没有先说话,但在那个时候,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她和我沿着墙,弯着腰,以最快的速度从那个地方跑了出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们才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我们长吁了一口气。虽然我为了不被发现而跑到喘不过气来,但是宫女却好像平生第一次跑步一样,模样看起来十分痛苦。她好一会儿才让呼吸平顺下来,再一次和我对视。
“哈哈哈。”
“哈哈……”
我们没有说任何话,却同时因为想起刚刚一起逃跑的事情,而笑出声来。
“娘娘,您好像很擅长跑步啊?小人就算跑再多次,也绝对不能跑得像您刚刚那样快。”
“小宫女您也跑得不错嘛?”
“哎呦喂,不要叫我您啊。娘娘跟小人说平语就行了。”
但是让我单方面对她说平语的话,她和我看起来年龄差距也不大。
“你今年几岁了?”
“小人十八岁了。”
“比我小一岁呢。你随便称呼我吧。随便点。”
“小人怎么敢对尚宫娘娘……小人绝对不能那样。”
“不,没关系的。我刚开始的时候也不是尚宫啊。还有是保姆尚宫,我。”
“您是保姆尚宫的话……就是照顾定远君殿下的大儿子的娘娘吗?”
“对了。你知道得真清楚。”
“因为小人听说过,这次定远君殿下住所里的保姆尚宫娘娘是位年轻的娘娘。但没想到居然只比小人年长了一岁……哎呀真是,小人怎么犯了这种口误……请您原谅。”
“没关系。不对,想让我原谅你的话,就叫我景敏姐吧。”
“景敏姐?”
“是啊。还有你也讲平语吧。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我们俩的年龄也只差了一岁而已嘛。”
“真的吗?那么我以后就叫你‘景敏姐’了。景敏姐。”
看见她展颜一笑,我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这就对了妹妹。但是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的名字叫李美英。”
“你住在哪里?我们等到天亮了再见面唠嗑一下吧。”
“唠嗑?”
“啊,就是说,天亮了以后,再见面聊天的意思。”
“但是天亮了的话,我可能抽不开身。我工作的地方客人每天都源源不断,所以很忙。”
“客人源源不断?是客人到行宫里来吗?那么你是在殿下的殿阁里工作吗?”
“不是的。我是临海君殿下住所所属的下人。”
临海君就是光海君的哥哥。他现在也好像住在这个行宫里。
“临海君殿下的住所会有很多客人来吗?”
“再怎么说临海君殿下也是宗簿寺的都提调(官名)啊。王族旁系的人来得很多。”
宗簿寺是编制王室的族谱和管理宗亲的官厅。都提调是宗簿寺的最高官职。宣祖的时候,临海君担任宗簿寺的都提调。也因为如此,与身为都提调的他走得很近的宗亲们,在光海君即位以后,临海君一死在狱中,他们就全都被抓走,经历了不少苦难。
“但是临海君殿下的住所离这里近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何况是这么晚的时间里。”
因为我的话,她的脸红得像胡萝卜一样,说道:
“如果不是这个时间的话,就没有机会见到世子邸下呢。”
跟我预想的一样,她好像迷上了光海君。那个无趣的家伙在八年过去了之后,好像变成了宫里最受欢迎的人气男了啊?
“即便那样,这样冷的天里……”
“这点寒冷没关系的。事实上,几乎每天世子邸下都会到东宫殿的前院来呢。”
“几乎每天?冬天也是?”
“是的。好像殿下还因此患过伤风。但殿下还是几乎每天都出来。”
不顾伤风也要出来,难道是因为他有很令人郁闷的苦恼吗。这时,美英望向天空中升起的月亮对我说道:
“那么保姆尚宫娘娘。”
“我不是让你叫我景敏姐吗?”
“呼呼。好的景敏姐。那么白天有时间的话我会去找您的。”
“好的,美英。”
“嗯。”
最后,她也还是恭顺地拢着双手向我请安之后就走了。我决定下次再见到她的话,一定要教她挥手告别的礼仪。
***
第二天,倧儿的态度开始有了一些变化。大概是因为知道了他母亲来过了的事情。倧儿也许是因为知道母亲并不是为找自己而来,而故意来到又冷又窄的长廊,放声朗读起了文章。
定远君的住所和倧儿居住的地方之间只隔着一面墙。定远君的夫人,即连珠郡夫人具氏一定能听到乘风而来的儿子读书的声音,但她还是没有出现。
她倒不如用天气冷做借口,只待在住所里,这样就可以装作没有听见了啊。但是,她刚刚开始学步的小儿子,和小儿子上面的二儿子一起在住所前面愉快地散步。刚开始倧儿很渴望能参与到弟弟们之中,到妈妈的身边去。但是当她看到倧儿的一瞬间,就用非常冷淡的语气说道“现在不是该温习学问的时间吗?”,便将倧儿赶回了他的住所。连我也知道倧儿想念母亲的心情,比我年长四岁的夫人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结果倧儿坐在长廊上,孩子气地试图引起母亲的关心。于是他开始放声读起了文章。也许倧儿希望的是,母亲经过的时候,也会对他说上一句“吾儿读书的实力见长了啊。”他只是想听到一次这样的称赞罢了。
我十分理解倧儿这样的心情。所以即使天气很冷我也没有叫他进去,只是守在年幼的他身边,认真地扇着宫女们拿来的火盆的火。哪怕只是杯水车薪,我也尽量想让热气使小倧儿更暖和一些。但是具氏始终没有往倧儿住所的方向望上一眼。
太阳开始下山了,她好像为了哄白天兴奋地玩耍过的两个孩子而走进了房子里,具氏走进房子里消失了的一瞬间,倧儿也停止了读书。倧儿的鼻头冻红了,他一整天只是在长廊上读着文章,与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地沉默着。平时他夹杂着调皮劲的各种伶俐的模样,和耍一下特技什么的来逗人的心思也消失了。
倧儿直勾勾地望着具氏早早就熄了灯的住所,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进去吧。你该吃晚饭了。”
倧儿只是点了一下头,那天一整天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天晚上,倧儿睡着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定远君也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一整天待在行宫的哪个地方,他为了避开自己的夫人,将倧儿独自丢下的想法,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中。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倧儿有了感情,导致我一看到定远君就来气。
“一整天您到底去了哪里?”
我本应该先向他问安的,但是却先冒出了一句怒气冲冲的话。因为我的态度,定远君的神色也慌张了一下。那也是正常的。对所有人来说,我表面上都只是一个保姆尚宫而已,竟敢对王室成员发脾气。
“发生了何事?”
“当然有事了。倧儿今天一整天都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身为保姆尚宫的你不是和他在一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