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深夜时分吗?我好像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声。我正在守护着由于准备匆忙而十分寒碜的哥哥的灵堂,世子邸下就找来了,而且还聊到了一个女子。”
他暂时停下了脚步,看着穿着长衫的我。我知道了那个女子正是我。定远君重新迈开了步子,继续说道:
“当时邸下可能是想安慰因为哥哥去世而痛哭的年幼的弟弟才说了这个故事。但是我却沉浸在这个故事里而忘记了哭泣。那个故事的内容就是,在我这辈子都从未见过的地方生活着一个女子。我因为那故事而暂时忘记了失去哥哥的悲伤。再加上我是一个丢弃都城,逃亡到义州的凄惨的王子,那故事对我来说可以说是希望……”
定远君十年前就在故事里听说了我的存在,并且说我对他来说是希望。那么我对珲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呢?他看到了像梦一样,轻易就会被忘记的让他惊讶的未来,那么生活在未来的我对他而言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随着岁月的流逝,你不再是故事里的女子,我真切地感觉到你就生活在我眼前。所以那天在猎场你和风一起出现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他说的故事并不是我想听的。
“为什么对我说谎了?”
他这次完全地转过了身,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不希望你和世子邸下相见。”
“为什么?”
“真的是不知道才问的吗?”
他反问道。
“不知道,所以请告诉我。为什么不希望我和世子邸下相见。”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因为我知道如果你再次和邸下相见的话,你将会成为邸下的女人。”
听了定远君的话,我认为他是不了解我和珲的关系,所以那样误会了。当然,在朝鲜时期,男女间成为朋友那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我觉得我和珲是可以成为朋友的。珲是目睹了我曾在与朝鲜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生活过的人。再加上他是可以让我叫他名字的人,所以我认为他会把我当作例外,把我当朋友看待。因此我自信地对定远君说道:
“你误会了。”
“误会?”
“嗯。你误会了。我不会成为邸下的女人。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是我和邸下就像是朋友一样。”
“朋友?”
定远君冷笑着反问道。但是在定远君那样的态度之下,我反而更加坚定地看着他。我喜欢珲。虽然喜欢,但是不是像定远君想的那种喜欢。因此除了朋友这词语,我想不出能更恰当地表达我们现在的关系的词了。
“嗯,朋友。我认为这是最能表达我和邸下的关系的词了。”
“你还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你说我不知道什么?”
“男女是绝对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他的话以朝鲜时期的思考方式来说是对的。但是他对我带有现代式思考方式的主张是绝对无法理解的。我紧紧地抿着嘴,因为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都无法消除定远君的误会。也不知道定远君能否看懂我的心思,他只是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即使你说的是对的,但是如果男人心里没有那个女人,他就不会和那个女人成为朋友。”
尽管定远君坚定地那样说了,我还是没有改变我的想法。
***
冬天真正地来了,都城连续下了一周的雪。
一下雪,气温就下降,每次呼气的时候,眼前都会蒙上一层雾气。每到这种天气,总会有一两个宫女装作和我熟的样子,走进我所在的退膳间。其中有几名宫女以和我是同盟的身份自居,十分不愿意呆在寒冷的外边。我觉得也没必要非得赶走她们,于是就算在不用准备食物时候,也在灶炉里生起了火。
进出退膳间的养和堂宫女们越来越多,美英就得受委屈了。美英常常来找我闲聊,但她知道养和堂的宫女们总是一窝蜂地来退膳间,她就不再来了。因为美英是临海君宫殿的宫女,所以她进出养和堂的话,就会招来很多不友善的目光。
慢慢地美英在夜晚来我住所访问的次数就变多了。因此我和美英,云芝三人就成为了非常亲近的朋友。
“听说明天世子邸下会来行宫。”
我竖起耳朵听着美英传达的令人高兴的消息。
“真的?”
“嗯。这次不是要举行黄柑制(注释:济州岛进贡新摘的柑橘当天在成均馆举行的庆典)吗?但是听说因为邸下感染了伤寒,所以就让世子邸下代替出席了。”
美英对能够见到珲这件事也是相当的兴奋。我也是一样,即使现在我还不能堂堂正正地告诉美英和云芝我和珲的关系。
“黄柑是什么样子的?”
云芝静静地听着我和美英的对话,突然问道。听了她的话我非常惊讶。
“没有见过黄柑吗?”
“嗯,听说是黄色的,长得像柿子?”
“嗯,所以叫黄柑。也可以叫橘子。”
接着美英马上插嘴说道:
“所以黄柑制也可以叫橘子制吧?”
“是的。”
“景敏姐以前做保姆尚宫的时候也能常常吃到黄柑,但是现在就很难吃到了吧?啊~想吃黄柑,甜甜的味道。”
美英咽着口水,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传染了,害得我也很想吃橘子。但是这里是朝鲜时代,橘子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东西,我现在也很清楚这点。好像正因为这样,我才忍不住吞咽着口水,十分地想吃橘子。
但是这样想来,不是有珲在吗?他明天会来行宫。橘子也会进贡给作为世子的他。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就可以问珲要橘子了。
第二天,珲到达了行宫。
珲一般都是几个月来一两次都城(汉阳),并且还是在国家有重大活动的时候,因此有关他的一丁点消息都会在整个行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例如,“现在世子邸下正在拜见主上殿下”,“世子邸下用了御膳”,“世子邸下在东宫殿就寝”,等等。
在退膳间里面完全无法知晓的消息也能通过养和堂宫女们的嘴巴,穿越严寒,涌向退膳间。
我期待能见到他,但是明天的黄柑制一结束,他就要在当天回到健元陵(朝鲜太祖的陵墓)。因为作为懿仁王后的丧主,他必须要守护魂殿(君主或者王妃国葬之后的三年期间摆放神位供后人侍奉的宫殿)。
原来他向我约定好要回来的日子是正月初一那一天。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期待在这种突发的情况下见到他。但尽管那样,一想到自己能够远远地看到他,哪怕是一眼,我还是激动得不得了。这种一想起某个人就双颊发烫、心跳飞快的感觉,对我而言是第一次。
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雪。
看着飘落的白色雪花,我想珲可能会来找我也不一定,就像我们重逢的那天一样。然而美英的到来打碎了我的期待。
“雪下得好大啊,外面长廊上一定会堆满雪的。”
虽然美英冒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只为了来见我一面,但我并不是那么高兴,因为事实上我打心眼里更期待珲的到来,虽然这么想会有点对不起美英。然而堂堂一国世子冒着鹅毛大雪只为来见我短暂一面,这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只得这么自我安慰。
“呼~这里真的好暖和啊,看来云芝是好好生了火才离开的呢,但是云芝说自己要休息到什么时候来着?”
“说是明后天会来。”
“大儿子因为伤寒病得很严重吧?”
“好像是的。”
不断搓着双手的美英,将手伸进了铺在暖炕上的被褥里面。
“景敏姐也要小心伤寒啊,听说还有得了伤寒死掉的人呢。”
我突然想到美英几乎每天都会经过东宫殿。今天珲来到了行宫,美英会不会也抱着能见他一面的想法经过东宫殿呢,我这么想着,对美英问道:
“你今天来的路上经过东宫殿了吗?”
美英的脸蛋马上变得红扑扑的。
“是,经过了。“
“见到了他吗?”
我这里说的“他”当然是指珲。
“没有。”
美英摇着头接着说道。
“已经熄灯了,宫女们都在门外守着。可能从健元陵赶过来太累了,很早就就寝了。”
看上去美英并没有很失落,似乎觉得世子李珲能和自己呆在同一个行宫里面,就已经很满足了。
“美英啊,雪那么大就别回去了,在这里睡了再走吧?”
“我也想这样,但好像不行,雪下得那么大,明早肯定有很多事要做,早上养和堂也会很忙的吧?景敏姐也该早点睡觉,我就早点回去好了。”
美英掀开盖着自己一半身子的被褥,站了起来。
“明天也会来吗?”
“雪那么大,似乎有点困难呢。不过云芝回来的那天傍晚我会过来的,那时候我们畅快地……,那个什么来着?聊……”
“聊天?”
“是的,那个聊天,我们就聊天。”
“好的,知道了,路上小心啊。”
“知道了,景敏姐。”
美英一打开门,寒风就夹杂着雪花涌进了屋子。我送美英走到门外,美英怕我感冒,一直催促我进屋,而我则更担心那样在风雪里跑来跑去的美英会感冒。
静静地看着在大雪中渐渐远离的美英的背影,我不禁咳嗽了几声,想起美英说还有因为感冒而死掉的人,就不禁笑了起来,就在那时,
“景敏啊。”
我吓了一跳,转过身,珲正笑着站在那里。天哪,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生怕被在这宫里值班四处走动的宫女们看见,万一美英落下什么东西回来取的话又该怎么办?美英可是见过珲的人啊。
“你怎么会来?”
感到十分意外的我,虽然嘴上问他这么冷怎么会来,但我心里却不那样想。毫无预兆就降临的大雪让我手脚冰凉,但我的心却温暖起来。
这真是件奇怪的事,仅凭着珲来到了我的住所这一件事,我的心就能变得温暖。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