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伴随着我和世子嫔的沉默中落下,珲去他母亲的墓前了,冒着这样的大雨。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不懂他的想法,可是我的心却很痛。
他现在应该是很累,累的时候最想去的地方正是逝世母亲的墓前,对他来说,在这宫里应该没有人能给他安慰,宫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安抚他受伤的心。
“去扬州的话,天亮前不是赶不回来吗。”
如果有车的话,半天就以足够到达,可是现在是朝鲜时代。即使是有辆车从天上掉下来,这个连一条高速公路都没有的朝鲜时代,想要在一天之内往返扬州也是不可能的。
“下着雨就更加不可能了。”
世子嫔一脸淡然,听了我话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看着这样的我说:
“从都城去扬州的路上有个叫中浪川的地方,下雨的话,水很容易就涨上来,人是很难过去的。如果是像今天的这场雨的话,邸下在中浪川就得停下。”
奇怪,连世子嫔都知道要在雨天去扬州是不可能的事,珲没有理由会不知道啊。
“也许他只是想任性一下吧。倭乱时把混乱处理妥当,将分朝一事得以实现的邸下,对他来说,这个行宫就如同是一个狭小的牢笼吧……”
“牢笼。”
我很赞同世子嫔满是猜测的话语,珲以前和我说过,说王宫是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对他来说,王宫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
大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沿着我坐的轿子的轿顶滑落下来。
不远处传来的雷声惊到了给我抬轿子的轿夫,轿子晃得很厉害,我正冒雨赶往扬州。
在世子嫔的帮助下,我一出王宫就坐上在外等候着我的轿子出了四大门,这时已经是四大门关门的时间了,所以接到世子嫔命令的朴尚宫和我一起同行。
我以为朴尚宫还是个小宫女的时候就在王宫里生活呢,一问才知道原来她是世子嫔从娘家带过来的。她对都城和附近的地势都很熟悉,披了件雨衣就走在轿夫前面带路。
出了都城经过朴达岭的时候,我透过轿子上的一个很小的缝看向外面。外面和都城里挤得满满当当的民居不同,有很多的林地和树木,几乎看不到民居。就这样走了一会儿,轿子突然停了。
在轿子里只看到两边的风景,看不到前面,所以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目的地。我想要询问朴尚宫轿子为什么停下,于是打开了轿子的窗,可是飘进来的雨水让我不得不关上窗。和离开行宫时相比,雨虽然变小了,但是还是不能轻易打开窗子。最后,我只能关上窗子,想要叫朴尚宫。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吱吱嘎嘎,像是打开了小门的声音。我暂时打消想要叫朴尚宫的念头,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声音上。
“定远君大人。”
我听到了朴尚宫称呼定远君的声音,我明白了开门进来的人就是定远君。世子嫔说她也会让定远君过来,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定远君在的话,珲也会在吧。
“这不是东宫的朴尚宫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定远君的声音穿过雨中离我的轿子越来越近。
“我是奉了嫔宫娘娘的命令来的。”
“嫔宫娘娘的命令?现在坐在轿子里的是嫔宫娘娘吗?”
定远君用惊喜的声音追问,可是朴尚宫马上回答他说不是。
“不是的,轿子里的不是嫔宫娘娘。”
我觉得我是时候出去了,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定远君心里有点苦涩。可是我们两个人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相同的,为了珲。如果他也是这样想的话,见到从轿子里出来的我就不会觉得太惊讶了。
我敲敲轿子的门,表示我要出去,轿子的门开了,是站在轿子旁边的轿夫帮我打开的。门虽然开了,可是因为轿子外的大雨,我没能马上出去。轿子前面正好有一间茅草屋,倾盆而下的大雨让周围变得漆黑一片,可是茅草屋里的灯是亮着的,光散出门外,把周围都照亮了。
定远君就站在那里,刚才他可能是在屋里,所以只是随意披了件雨衣站在那里,看到我后,惊奇得眼睛都瞪大了。
我和他对视一会儿,视线转而落在轿子周围,因为我觉得珲就在这附近,可是没有看见他。为了找珲,要从轿子里出来才行,想到这里我一脚踩在轿子外面的地上。就在这时,定远君朝我走过来,什么也没说把自己的雨衣脱下给我披上。
走到轿子外面的我看着什么也没有披着淋着雨的定远君。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一瞬间的惆怅。多亏了他戴着的帽子,雨水才没有淋在他脸上,看着雨水沿着他的脸部线条滑下,我才后知后觉地惊叫:
“雨!”
可是他转而看向朴尚宫,说:
“你回去告诉崔内官说邸下在这里,把他带过来。”
“是,大人。”
说完,定远君就朝着茅草屋走去,在屋檐下避雨。朴尚宫留下我和轿夫们一起走了,我走到在屋檐下的定远君身边。
背对着茅草屋,看到了被雨水打湿的垂柳和被树木掩盖的印有酒馆两个字的布条。我看着早已知道这里是酒馆的定远君,和他的视线相撞。我想看看这里到底是哪里,打量着周围。我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这是去扬州的路吗?”
他的视线让我觉得有负担,我问出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可是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转了转眼珠子,一如既往地看着我。最后我看向唯一亮着灯的房间,又冲他问道:
“邸下也在这里吗?”
“是的。”
第二次的问话换来了他的回答,我正想看看珲是不是在亮着灯的房间里,看向定远君的时候,他看着我先开口了:
“进去吧,邸下就在里面。”
“只有他一个人吗?”
“不能泄露邸下的身份,我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这样啊。”
有了定远君肯定的回答,我没有犹豫就朝房间走去,抓着门把手。门发出了我在轿子里时就听到的声响,在我到之前,定远君肯定也在这个房里。那么说,珲肯定也在这里了。
门比较矮,所以我要稍微低下头才能走进去,幸运的是房里的高度不像门这么矮,我可以直起腰来。可是却很窄,只能容得下三个成年人。
珲就在这里。
珲背对着坐在酒桌旁边,桌上放着的一盏烛光就是照亮这个房间的唯一的光亮。
珲也是穿着长袍,但是没有戴帽子,他的帽子挂在房间的一旁。
“琈。”
我打量着四周时,珲听到了动静,也不看我,叫着定远君。
“这个方文酒酒香浓郁醇厚,味道很不错。快过来喝一杯,今天这酒不是世子给你的,是哥哥给你的。”
“珲……”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醉意,我有点担心地叫着他的名字。不停地喝着酒的珲手一顿,把酒杯放下,回头看,发现是我,一脸惊讶的表情。
“景敏……”
我直直朝他走过去。他一副惊讶的表情,像是要把我望穿,不住的盯着我看。大概不敢相信我会出现在这里吧。
“你怎么来了?”
看着这样的他,我很心疼。十年来他一直坚守着自己的位置和本分,他一直认为,比起自己的资质,真正让他站上这个位置的原因是因为父王宣祖对自己的宠爱和信任。
可是一切都变了,宣祖新立的王后金氏生了个公主,几年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如果只看结果,我当然知道珲最后成了朝鲜的君主,可是我也知道,后人评价说如果宣祖活得久一点的话,王位可能就会落在嫡子永昌大君的手里。从这点来看,以后珲受到宣祖的冷待也是从现在开始的。此后的数年里,他必须要抗争,不是和别人,而是和自己的父亲。
“去了东宫没有看见你,所以问了之后就来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看着我脸上的笑容,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微笑。
“找到这里来了?
“不光是这里,我还会找到扬州去。”
我不小心就把扬州给说出来了,他想去母亲的墓前也只是世子嫔和周围人的猜测而已,以前他觉得累的时候就会去母亲的墓前。珲还以为我不知道他想要去他母亲的墓前呢,可是现在我却全都说出来了。
在我的笑容的感染下,他嘴角露出的微笑现在瞬间变得有点悲凉。
“你知道?”
我纠结了一会,回答道:
“当然了,扬州以后再去,现在先回宫,大家都很担心你,世子嫔娘娘,定远君大人……还有我。”
他抓住我垂下的双手,拉着我。
“看来我让大家担心了,就连你也……”
他现在最大的烦恼会是什么呢?能否成王,他以后的人生会如何,如果把他会成为君主以及之后的一些事情告诉他,他的心里会好受一点的话,我真想马上告诉他。
“珲,你会成为王的,会成为朝鲜的王。所以,别伤心,不要伤心,珲。不要为这种小事伤心。”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泪水,因为不能告诉他以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我心里憋得慌,眼泪就更多地涌了出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是约好了吗,你累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不吭就跑来这里?”
心里太过伤心,我的音量也不自觉提高,大声说道,不知道看到我这样会不会以为我在生气。看着他,我无法笑得出来,想要擦干流下的泪水,我转身背对着他,就在这时,他抱住我,被他抱在怀里的我,抹着眼泪。
“对不起。”
“切,你还知道对不起我啊?以后别再这样了,知道吗?”
他把我抱得更紧了,以此来回答了我。我觉得他的举动已经充分回答了我的问题,一只手抚了抚他宽厚的背。
“好了,回去吧,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