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年,晋灵公想杀赵宣孟,在房中伏兵等宣孟到来。灵公假意请宣孟饮酒。宣孟已有所知,酒喝到一半便借故而出。灵公令房中之兵赶快去追杀。
一个人追得很快,先到"了宣孟跟前,说:"喂,您快上车逃吧!我愿为你去死。"
宣孟说:"你叫什么?"
那人一边往回跑一边回答说:"问名字干什么?我就是桑树下那个饿倒的人!"
他返回去迎向追兵搏斗而死,宣孟由此得以活命。
这就是书上所说的"恩德无小"。宣孟施恩于一人,犹能使自身活命,何况施恩于万人呢!君主怎可不致力于爱惜贤士呢?贤士是难于认知的,只有广寻才行;广寻,才不致遗漏。
孟尝君从前在薛国之际,正赶上楚国人进攻。这时候,淳于髡做为齐国大使去楚国。在他回国途经薛国时,孟尝君令人以礼相待,并亲到郊外送他,对他说:"楚国正在攻打薛,先生不为此而有所忧,我可能没机会再侍奉您了。"
淳于髡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淳回到齐国,禀报完毕,齐王说:"到楚国都见到了什么?"
淳于髡说:"楚国很贪,薛也自不量力。
齐王问:"这是什么意思?"
淳于髡说:"薛自不量力,而为先王立了宗庙。楚国贪而攻薛,薛的宗庙必定危险。所以说薛自不量力,楚国很贪。"
齐王脸色一下子变了,说:"哎呀!先王的宗庙在那里!"于是急忙发兵救薛,由此,薛才得以保全。
跪在地上请求,坐拜说情,即使能有所得也不会厚重。所以善于劝说的人,知道如何摆清形势,讲述主张,并能够看到别人危急,就像自己也处在危难之中,如此这般怎么还用得着费尽口舌乞求呢?那样做,则太笨拙了。劝说而不被接受,责任不单在对方,也在劝说者自己。顺风而呼.声不加疾:际高而望,目不加明善说者若巧士,因人之力以自为力,因其来而与来,因其往而与往,不设形象。与生与长,则言之与响;与盛与衰,以之所归。力虽多,材虽劲,以制其命。顺风而呼,声不加疾也;际高而望,目不加明也。所因便也。
惠盎见宋康王,康王蹀足謦款,疾言日:"寡人之所说者,勇有力也,不说为仁义者。客将何以教寡人?"
惠盎对日:"臣有道于此:使人虽勇,刺之不入;虽有力,击之弗中。大王独无意邪?"使人本无其志也。大王独无意邪?"
王日:"善!此寡人之所愿也。"
惠盎日:"夫无其志也,未有爱利之心也。臣有道于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欢然皆欲爱利之。此其贤于勇有力也,居四累之上。大王独无意邪?"
王日:"此寡人之所欲得。"
惠盎对日:"孔、墨是也。孔丘、墨翟,无地为君,无官为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颈举踵,而愿安利之。今大王,万乘之主也,诚有其志,则四境之内皆得其利矣,其贤于孔、墨也远矣。"宋王无以应。
惠盎趋而出,宋王谓左右日:"辩矣!客之以说服寡人也。"
康王,俗主也,而心犹可服,因矣。因则贫贱可以胜富贵矣,小弱可以制强大矣。
田赞衣补衣而见荆王,荆王日:"先生之衣,何其恶也!"
田赞对日:"衣又有恶于此者也。"
荆王日:"可得而闻乎?"
对日:"甲恶于此。"
壬日:"何谓也?"对日:"冬日则寒,夏日则暑,衣无恶乎甲者。赞也贫,故衣恶也。今大王万乘之主也,富贵无敌,而好衣民以甲,臣弗得也。意者为其义邪?甲之事,兵之事也,刈人之颈,刳人之腹,隳人之城郭,刑人之父子也。其名又甚不荣。意者为其实邪?苟虑害人,人亦必虑害之;苟虑危人,人亦必虑危之。其实人则甚不安。之二者,臣为大王无取焉。"荆王无以应。
管子得于鲁,鲁束缚而槛之,使役人载而送之齐,皆讴歌而引。管子恐鲁之止而杀己也,欲速至齐,因谓役人日:"我为汝唱,汝为我和。"其所唱适宜走,役人不倦,而取道甚速。
管子可谓能因矣。役人得其所欲,己亦得其所欲,以此术也。
[译文]善于劝说的人就像巧匠,能借别人的力量为自己的力量,顺着来势而来,随着去势而去,不露形迹,随着对方的出现与发展而行动,如同说话与回声的关系;随着对方兴盛与衰微而变化,由此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对方力量再大,能力再强,也能将他的命运控制在手。
顺风而呼,声音没有加大,也能传得很远;登高而望,眼睛没有增加什么,可是能把四周都看得很清楚。这是因为有所凭借。
惠盎拜见宋康王,康王不耐烦地又跺脚又咳嗽,大声说:"寡人喜欢的是勇武有力者,不喜欢什么仁义道德者。你要对我说点什么呢?"
惠盎回答说:"臣有这样的办法:别人虽勇武,却不能刺着您;虽有力,却不能击中您。大王您不想听听吗?"
康王说:"好!这是我想听的。
惠盎说:"虽刺不着您,击不中您,但这还是让您受到了凌辱。我有这样的办法:别人虽勇武却不敢刺您,虽有力却不敢击您。大王您不想听听吗?"
康王说:"好!这是我想知道的。"
惠盎说:"虽不敢刺,不敢击,并不是没有这种企图啊。我有这样的办法:可以让别人根本就没有这种念头。大王您不想听听吗?"
康王说:"好!这是我所希望的。"
惠盎说:"虽没有这种念头,却还没有爱您利于您的心。我有这样的办法:使天下的男女没有不乐于爱您利于您的,这种结果胜过勇武有力,居于上述四种情况之上。大王您不想听听吗?"
康王说:"这是我想得到的。"
惠盎说:"孔丘、墨翟就是这样。孔丘、墨翟,他们没有领土,却能像君主一样至高无上;他们没有官职,却能像长官一样受到尊敬。天下男女没有不时时翘盼着他们,希望他们平安顺利的。如今大王乃万乘之主,如果真有这样的志向,那么四境之内就都能得到您的好处了,您的贤德也将使孔丘、墨翟企而不及了。"康王无话可答。
惠盎快步走了出去,康王对身边的人说:"善辩啊!这个人用他的理论说服我了。
康王是个平庸的君主,他的心都可以说服,这是惠盎能因势利导啊。能因势利导,则贫贱者可以胜过富贵者,弱小者可以制服强大者。
田赞身穿打着补丁的衣服去见楚王,楚王说:"先生的衣服怎么这样破旧?"
田赞回答说:"衣服还有比这更破旧的呢!"
楚王说:"可以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吗?"
田赞说:"铠甲就比我这身衣服更坏。"
楚王说:"怎么这么说呢?"
田赞说:"冬天穿上则冷,夏天穿上则热,衣服没有比铠甲更坏的了。我是穷人,所以穿的衣服破旧。现在大王您是万乘之主,富贵无比,却喜欢拿铠甲让民众当衣服穿,我很不赞成。您这样做是为了仁义?铠甲,是用于战争,是砍人的脖子、挖人的肚子、毁人家的城池、杀人家的父子用的啊。那名声又非常不好。或许这是为了得到实利,可是谋害别人,别人也必会谋害自己;想把别人置于死地,别人也会想把你置于死地。其实到头来谁也不会安生。此二者,我认为大王不应该去做。"楚王无话回答。
管仲被捉于鲁国,鲁国国君下令把他捆起来装在囚笼里,并派人用车载着他把他送往齐国。差役全都唱着歌拉车。管仲担心鲁吏半路停下杀死自己,想尽快到达齐国,于是就对差役们说:"我给你们唱,你们为我和。"他唱的节拍正适合快行,差役因此不觉疲倦,因而行进得很快。
管仲可以说是会因势利导。差役的欲望得到了满足,管仲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是由于用了这个方法啊。治身与治国.一理之术凡人主必审分,然后治可以至,奸伪邪辟之途可以息,恶气苛疾无自至。
夫治身与治国,一理之术也。今以众地者,公作则迟,有所匿其力也;分地则速,无所匿迟也。主亦有地,臣主同地,则臣有所匿其邪矣,主无所避其累矣。
凡为善难任善易。奚以知之?
人与骥俱走,则人不胜骥矣。居于车上而任骥,则骥不胜人矣。
人主好治人官之事,则是与骥俱走也,必多所不及矣。夫人主亦有居事无去车,则众善皆尽力竭能矣,谄谀皮贼巧佞之人无所窜其奸矣,坚穷廉直忠敦之士毕竟劝骋鹜矣。
人主之车,所以乘物也。察乘物之理则四极可有。不知乘物而自怙恃,夺其智能,多其教诏,而好自以;若此则百官恫扰,少长相越,万邪并起,权威分移,不可以卒不可以教,此亡国之风也。
王良之所以使马者,约审之以控其辔,而四马莫敢不尽力。有道之主其所以使群臣者亦有辔。其辔何如?正名审分是治之辔也。故按其实而审其名以求其情,听其言而察其类,无使放悖。夫名多不当其实而事多不当其用者,故人主不可以不审名分也。不审名分,是恶壅而愈塞也。壅塞之任不在臣下在于人主。
尧舜之臣不独义,汤禹之臣不独忠,得其数也;桀纣之臣不独鄙,幽厉之臣不独辟,失其理也。
今有人于此,求牛则名马,求马则名牛,所求必不得矣;而因用威怒,有司必诽怨矣,牛马必扰乱矣。百官众有司也,万物群牛马也。不正其名不分其职,而数用刑罚,乱莫大焉。
夫说以智通而实以过悦,誉以高贤而充以卑下,赞以洁白而随以污德,任以公法而处以贪枉,用以勇敢而堙以罢怯,此五者,皆以牛为马,以马为牛,名不正也。
故名人主忧劳勤苦,而官职烦乱悖逆矣。国之亡也,名之伤也,从此生矣。白之顾益黑求之愈不得者,其此义邪!
故至治之务,在于正名。名正则入主不忧劳矣。问而不诏,知而不为,和而不矜,成而不处。止者不行,行者不止。因形
而任之,不制于物,无肯为使。清静以公,神通乎六合,德耀乎海外,意观乎无穷,誉流乎无止,此之谓定性于大湫。
故得道忘人,乃大得人也,夫其非道也;知德忘知,乃大得知也,夫其非德也。至知不几,静乃明几也,夫其不明也。大明不小事,假乃理事也,夫其不假也;莫人不能,全乃备能也,犬其不全也。
是故于全乎去能,于假乎去事,于知乎去几,所知者妙矣。若此则能顺其天,意气得游乎寂寞之宇矣。形性得安乎自然之所矣。[译文]凡是君主,一定要明确君臣各自的职责,这样国家才能实现安定,奸伪邪恶的渠道才能堵塞,不良的风气才不至于形成。修身与治国,其道理是一样的。
现在很多土地,由于是共同耕作所以收效很差,这是因为人们有所藏匿力气;如果把地分给个人耕作,收效就会理劫亡命,其枉不常,此所苦三也;或有长吏数易守宰,兼佐为政,阿私所亲,枉克所恨,逼切为行,偏颇不承法制,更因赋敛傍课采利,送故待新,夤缘征发,诈伪储备,以成家产。此所苦四也;或有县官慕功,赏罚之际,利人之事,买卖之费,多所裁量,专其价数,民失其职,此所苦五也。凡此五事,民之五害,有如此者,不可不黜。
[译文]所谓考黜之政就是升迁那些治绩良好的官吏,罢黜那些治绩不好行为不端者。
英明的君主,应当是心地光明,明辨善恶,用人不看出身,唯才是举,对于贪婪之辈无能之士果断裁除,这样,才能使贤士汇集,国泰民安。
而迁善黜恶首先要做到了解人民疾苦。人民通常身受五种痛苦:
贪官污吏假公济私,乘权作奸,对上蒙骗朝廷,在下欺压百姓。此为一苦。
犯重大过错者,却只课以轻微惩罚,无罪者却蒙冤受刑甚至杀身丧命;或者犯重罪者而得宽大,强者受到支持,弱者倍受欺凌。此为二苦。
官吏放纵罪恶,残害告状之人,销毁证据,掩盖真相草菅人命。此为三苦。
官吏狐假虎威,结党营私,擅自更改赋税,处处借机饱纳私囊。此为四苦。
官吏贪功,虚报开支,贪占公款与民争利。此为五苦。如上五事,乃民之五害,对这种官吏一定要依法治罪。赏罚之政谓赏善罚恶赏罚之政谓赏善罚恶也。赏以兴功罚以禁奸,赏不可不平,罚不可不均。赏赐知其所施,则勇士知其所死;刑罚知其所加,则邪恶知其所畏。故赏不可虚施,罚不可妄加,赏虚施则劳臣怨,罚妄加则直士恨,是以羊羹有不均之害,楚王有信谗之败。夫将专持生杀之威,必生可杀,必杀可生,忿怒不详赏罚不明教令不常以私为公,此国之五危也。赏罚不明,教令有不从。必杀可生,众奸不禁;必生可杀,士卒散亡;忿怒不详,威武不行;赏罚不明,下不劝功;政教不当,法令不从;以私为公,人有二心。故众奸不禁则不可久,士卒散亡其众必寡。
[译文】所谓赏罚之政,就是奖善罚恶。奖赏是为了激励人们去建立功业,惩罚是为了禁绝人们为恶。赏不可不公平,罚不可亲疏有别。要让人们知道怎么才能得到赏赐,则勇士也就会知死而无畏;要让人们知道触犯了什么要受到惩罚,则不轨之徒也不敢轻意妄为。所以赏不可虚设,罚不可妄加。赏虚设,不能兑现,有功之臣就会不满;罚妄加,不分善恶,刚正直言之士就会因无端受罚而产生怨恨。春秋时,就有因羊羹分配不均而造成内乱、楚王因听信谗言妄罚直臣而导致败亡的实例。一军之主帅把持着生杀大权,该杀的不杀,不该杀的却杀,忿怒不详,赏明,法令常改,假公济私,这样必会给国家带来危害。赏罚不明,下面的人就会对你的命令有所不从;该杀的不杀,邪恶势力就不会得到压制;不该杀的杀了,人心就会散乱,众叛亲离;忿怒不详,就不可能产生威慑力量;赏罚不明,就不能激励人去争立功勋;政教不当,法令就不能得到贯彻;假公济私,下面的人必会产生二心。所以,邪恶势力得不到压制,国家就不会长久;众叛亲离,跟随你的人必定会越来越少。这是因为人们无法藏匿力气。君主治国也是这样,君臣一块管理,则臣就有机会寻私舞弊,而君主则又无法避开负担。凡事亲自去做就会困难,任用别人去做就会容易。怎么知道是这样?人与马一块跑,则人不能胜过马;人坐在车上驭使马,则马就不能胜过人了。
君主好管应当是官吏当管的事,这就如同与马一块跑,必定在很多方面赶不上啊。君主也要像驾车人那样不离开车子,那么所有能干的人都会尽心竭力了,阿谀奉承、奸邪险恶的人就无法遮掩其卑劣了,正直、忠诚、淳朴廉洁的人就会争相效力了。
君主的车子,是用来载物的。明了载物之理,那么四方之财富都可以据有。不懂载物之理而刚愎自用、乱发指令、不顾实际、自以为是,若这样,各级官吏就会忙乱无章,上下级关系混乱,各种歪风邪气并出,权威分移,不可善终,不可施教,这是亡国的征兆啊。
王良这个人是这样驾驭马的:先搞清马与车的关系,然后以缰绳调控每匹马,因而驾车的四匹马没有敢不尽力的。
有道的君主,驾驭臣下也有缰绳。其缰绳是什么?根据职责考察政绩,这就是治理臣下的缰绳。依照其工作实际而审察其所任职务是否合适,以求掌握其真实情况;听其汇报而审察其具体所为,以使之不敢弄虚作假。许多人是挂着官职的名而不事的,而又有许多事是不适宜于时下去做的,所以君主不可不对此有所明察。不能有所明察,就会厌恶淤堵反而会愈发不畅。政令不通的责任不在臣下在于君主本人。
尧、舜的臣下并不全都仁义,汤禹的臣下并不全都忠诚,他们之所以能够成就大业,是因为驭臣有术;桀纣的臣下并不全都卑劣,幽厉的臣下并不全都奸邪,他们之所以都成了亡国之君,是因为驭臣之法失策。
假如有人想要牛却说要马,想要马却说要牛,那么他所要的肯定得不到,而他由此动怒发火,管牛马的人也肯定会指责报怨他,牛马也一定会被搅得一片混乱。
百官就如同众多的主管,万物就如同众多的牛马。不明确他们的身份,不分清他们的职责,却频繁地动用刑罚,什么样的乱子也没有比这更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