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初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韩正齐快要崩溃了。“先生,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可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您的推断。我发誓,我没有参与罪恶。我发誓,我从来就不认为夫人是假的,直至今日。”
“不,你知道,你知道所有的一切。”
“我不知道,我不可能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一夜之间,一夜之间真夫人变成了假夫人,仿佛真古董换成了舶来品,天长日久,能骗过我的父亲吗?不可能。最亲密不过夫妻,容貌可以通过医学手段来完成,她可以整容,整到以假乱真。可是,只要父亲一碰她,真假立辨。怎么办呢?他们来的时候早就酝酿好了整个犯罪过程。他们需要一个帮手,不,应该是需要一个帮凶。他们选中了你。这个假徐玉真的确给你下了药,她要跟你做交易,用她肮脏的肉体来交换你对杨家的忠诚。她成功了。”
“先生。”韩正齐想分辩。不过,阿初没有给他讲话的机会。“毋庸置疑的是,你上了她的床!家养的猎犬,从此迷失了方向。白布落染缸,面目全非了。你不知所措了,以沉默换取生存,忘了恩情,忘了自己的责任。于是,更大的悲剧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先生,我真的不知道夫人……可能是假的,如果我知道夫人被他们害了,我不会沉默到现在。我真的以为是……夫人一时失志,夫人曾经救过我的命,就因为这个原因,我放弃了自己做人的原则。”
“所以你真的该死!”阿初怨毒地说。
你在穷途末路之际,我的母亲救了你。我不去研究任何有关她救你脱难的细节,但是,我相信,是我的生母,她给了你机遇,给了你重生。而你对她也不仅仅是单纯的心怀感恩,你一定暗恋过她,你不用否认!
你的确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军人,健壮的体魄,服从的天性,坚韧的意志,让你成为了我家庭里必不可少的成员。
我那心地纯良、涉世不深的姐姐爱上了一个英俊体贴的军人,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你给了她安全感,还有,一朵温室里的娇花所需要的恒温花棚施与她的温暖。你做到了。
我不知道你有多爱我姐姐,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很爱我的母亲!你爱她,却无法得到她,你接近她,却不能亲近她。你的内心一定很痛苦,很受煎熬。
我的姐姐反而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你心目中最爱的代替品,做了你的次爱。
终于,有一天,有一夜,你突然得到了你想拥有的一切。当你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眼,看见温香软玉抱满怀的瞬间,你是怎样的惊诧?怎样的惶恐?怎样的紧张?
她一定是预先准备好了一套动情的动作,哀怨缠绵的情话,她渴求你的爱,你的温暖,她一切一切的表演正好满足了你的虚荣心和潜藏在体内的欲火。
你告诉自己,是她可怜,是她一时失志,是她行为不轨,是她“逼迫”自己上了她的床。
道德和良心在谴责你,可是,同情心和爱情在帮助你,强硬的道德与脆弱的同情心之间的张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所谓:柔能克刚,水能灭火。于是,你认定了你背叛有情,行为合理。你心安理得地原谅了自己。
你再度沉溺。这一回,就不再是无意识的世界了,而是有高度刺激的狂欢,无度的狂欢,你为此而沉醉。
我姐姐的乳娘,岳嬷嬷告诉我,姨奶奶在杨家出事的前几个月,曾经在慈云寺住过一段日子,据说是去吃斋还愿,回来之后,性情大变。
我并不知道,这个假徐玉真来自何方。但是,我能想到,她极有可能来自东瀛。杨羽桦曾经留学日本,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故事,他们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的阴谋也许并非只是图谋家产这么简单。
他们利用了我生母信仰佛教的善念,在我生母虔心敬佛的时候,他们动了杀机!
就是这段在慈云寺的日子里,我的生母遇害,假冒的徐玉真正式登场了,你和杨家的姨太太有了奸情,我母亲的声名从此被践踏、被凌辱,她的灵魂至今忍受着痛苦和煎熬。
而我的姐姐依然被蒙在鼓里,幻想着她纯真的爱情。
你很乐意和这个假的徐玉真保持这种主仆之间的浪漫爱情、危险游戏,这种浪漫让你有了征服的快感。当然,我不否认你曾有过负罪感,也许曾经深深忏悔过。不然,你怎么会同意和我姐姐双双私奔呢?
但是,负罪和忏悔在整个阴谋形成的过程中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了。
因为浪漫,你已经把自己的身份和杨家的关系彻底搅乱了,当你突然发现徐玉真与杨羽桦之间隐藏着暧昧的情人关系后,你迷茫了。
徐玉真在床上、月下,对你说过的所有情话,全部在瞬间颠覆了,就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工棚,经不得推敲。
你从来没有想到我父亲的安危,这个时候的你,极力想逃,跟我的姐姐一起逃。
结果呢?我父亲死了,死于谋杀!我的姐姐嫁人了,嫁做妾妇,犹如服鸩自毒!我呢,寄人篱下,为人奴婢!我弟弟,认贼作父!你逃了,全身而退!
不过,今天,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亲口承认我姐姐是你最心爱的女人,尽管我不能判断你话里的真伪。我仍然感谢你,谢谢你今天的选择。
你说,我不能选,二十年前你让我选,你用我最心爱的女人的命胁迫我;你用你的身体、你的美色勾引我,你逼我选择;你制造杀人现场,陷害我,你强迫我选;现在,二十年都过去了,你依然要我选。不,我不会选,不要说我现在手上还有权利,就算我如今是一个凡夫走卒,我也绝不再选。大不了,鱼死网破!
看起来,二十年前,他们曾经制造了杀人现场,陷你入局。杀人重罪,你是背不起的。不用说给你高官厚禄,光是替你移灾解罪,转祸为福,你就感激涕零了。
故事讲完了,有什么出入,您可以补充。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出入,你知道该怎么做!
韩正齐已经完全丧失了抵御的能力,当他听到徐玉真是一个冒牌货的时候,在精神上,他完全缴械投降了。他并不是屈服于阿初的黑势力,而是诚心服法。
他劣迹斑斑,严重地违背了江湖道义,他已经跨越了江湖规矩的最底线。阿初的身影在他眼前无疑是一座难以飞跃的山峰,整个茶室安静极了,只剩下一个声音,那就是死亡的脚步。
“怎么办呢?”韩正齐喃喃自语。
“你说呢?”阿初走到窗前,看着天上的云彩。
“二十年前,如果我向您的父亲坦诚一切,他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
“他会杀了我。因为,他把家族荣誉看得比命还重要。”
“也许,他会这样想。”
“他会这样做。而且,他曾经做过,我亲眼目睹。”
“于是,我父亲死总好过你死,是吗?”
“我从来没有想让谁去死。我想让这件丑闻死掉,永远,永远死掉。我是应该受到您的谴责,并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没有谴责你,也无力纠错。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应该为他的行为负责任。”
“您能指一条生路给我吗?”
“如果没有生路呢?”阿初发出死亡的讯号。
“您肯原谅我吗?”
“求人原谅,原是求己心安。”阿初淡淡一笑,“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永远不会重获新生。除非他死一次,死一次,我既往不咎!这是你毁约背誓的代价,你理该偿还。你除了以死谢罪外,别无救赎之道。”阿初的话讲得和风细雨,但是眼目嚣张。
怎一个“悔”字了得。
杨慕莲优雅与婀娜的影像,隐约又飘浮在眼前,既疏远,又亲近。二十年了,她并没有色谢容衰,她很年轻。她用期待的眼神看自己,没有忧伤,仿佛只有宁静的等待。韩正齐知道,这是死亡的感觉。
“你自裁谢罪,我就当你二十年前,忠于旧爱,蹈难赴死。怎么样?”阿初竟有些残忍地愿他继续保持这种即将丧失生命的感觉,并从中调剂出过世的姐姐对他寡情负心的恨意。
韩正齐掏出了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面对阿初双膝跪下。“请先生照顾韩禹。”
“您跟我讲条件?”
“不是。”
“那就行,我不搞株连。”
“我愿意用我的血来洗清罪孽。”话音未落,扳机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