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一个浮躁不宁且多事的年头，日子过得很慢。从那条脚踩去就腾起尘土的弯曲而坎坷的山路上，迈出的步子是沉重而迷茫的，心中总泛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迎面扑来的带着浓厚的黄土味的风，撩着干涩的头发和油乌的衣角，那惟一的一颗塑料纽扣，在下午的斜阳照射下闪起一些微弱的亮点。那时有万千情绪，万千迷茫，有一种逾越或飞翔的要求甚至是一种狂热般的冲动，想挣脱些什么，想使沉闷的日子有某些改变，甚至期盼某种剧烈的震动或毁坏，期盼某种新生命抑或是诞生某种新的东西，甚至为此而不惜牺牲自己。但是，那弯曲的黄土路却那么漫长，给人一种走不出去的感觉，心中充满那年那月那天才是尽头的绝望。而就在那个时刻，一声悠扬而粗犷的山歌从山顶的玉米地里飞起，歌声充满生命的激情与张力，使人荡气回肠。直扑扑冲击于怀的是那种顽强地战胜什么，争取获得什么的感觉。那声音是充满生命激情的，那歌声也是十分鼓舞人的，尤其是当你一个人行走在大山之问的黄土路上的时候，那种感受就如同紧束的心一下子被宽阔了似的，生命中的一些苦难就会被放飞，好像失去了背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就是从那时，走在黄土山路上听到那山歌，我就有了某种对生命的生存形式的多元性思考，就想到人生要走的就是一条充满孤独而且曲折、迷漫着黄尘的路，那条路就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而那年那月那天是尽头的绝望，便一直在提醒着生命的疑问。走到头，路还很长，没有尽头。
如果说那年那月那天是尽头的迷茫，是一个人在对生活万般无奈时的失望，倒不如说是一种期盼，盼望能够在那年那月那天生活有一个转折性的变化，有一种奇迹出现，改变某些事情或者改变命运。同时，有了那年那月那天是尽头这想法，就觉着日子过得很慢，过得很无奈，就会没了精神，就有了一日千年的感觉。
那时太阳是火红的，日子却是沉闷的。而从玉米地里飘荡起的歌声却是充满生命活力的。那时其实并不成熟，还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正是有着五彩梦幻的年龄。然而，那时却不是一个能够拥有梦想的时代，一切都是凝固的，整个社会和生活都迷漫着浓厚的政治色彩，整个理想或日幻想都是想成为英雄，想成为一名穿绿军装的战士，或成为一个吃“皇粮”的人。但脚下的山路却怎么也走不完。
父亲是走惯山路吃了一辈子尘土的人，他深知走山路的沉重，更深知要走出山路的艰辛，他斗大的字没识几个，却期盼着自己的儿女能成为读书识字的人。于是，当儿女们能够迈开脚步走向山那边的学校时，便催赶儿女们上路了。那条翻越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堡后，还需走半个时辰才能到学校的土路，是父亲对儿女也许是对整个生活的希望，是一条通向梦想的路。每年秋冬早晚两头都是摸黑路的，只有春夏两季才能迎着朝阳和晚霞而行。那条山路一走就是十年。十年寒窗在如今的感受也许并不深刻，而那时确实是寒冷的。冬天的教室里小生火，教学条件极为艰苦，教师和学生都很艰难。前不久与一朋友聊天，谈及儿时读书经历，也是感慨万千，尤其他儿时体弱又视力不好，摸黑走山路吃了不少苦头，也曾有过那年那月那天是尽头的想法。
如今，许多乡村学子翻越了数重大山，走出了那条黄十山路，得意洋洋地走进了城市，拥有了“绿卡”，吃上了“皇粮”。有些善经营或善钻营者日子也过得舒坦，也有了一些头衔或名望，却不知那条路是否仍在他们的记忆中。其实我知道，那条山路印在他们心灵深处。那条路如放飞的风筝牵线，谁也挣不脱。尽管忙碌着城里人的生活，尽管为前程终日奔波甚至苦苦挣扎，而城里却没有他们心灵的栖息地，城市对于他们始终是一个借宿地，他们始终也不可能成为城里人，在城里人眼里他们仍然是城里的乡下人。所以，那条路，那些年月，那些乡里的日子，便永生于生命的血液之中。尤其那些从田野的深处荡起的充满着生命渴望的歌声，总会在某个孤独的时辰萦绕于脑海或耳畔。城市在感观和感知上就开始迷茫，有了想摆脱却不愿摆脱的苦难，如同一个不真心爱丈夫的妻子，却囿于某些世俗或功利的目的，不得不长相厮守。于是，也产生那年那月那天才是尽头的苦恼，有了无聊和无奈的感觉。终日盼望某种奇迹或转折，甚至期盼不期而遇或忽然敲门而入的一位久违的远方朋友。然而，那些盼望总是事与愿违。城市中没有那激荡胸怀的歌声，那黄土迷漫的山路也只能回忆，不可能重复，也不情愿再延续。
矛盾情绪一直纠缠着人生，向往着纯朴却不甘于寂寞，赞美乡村田野却急切地扑向城市的喧闹，痛恨世俗和功名利禄，却深刻地为不被社会所承认而苦恼。一种矛盾着的痛苦甚至悲哀。就这样在矛盾的情绪中生活着。所以就有了卡拉OK的喧闹，就有了需要放松的要求。压力岂止来自外部环境和激烈的竞争，其实，各种压力都来自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那年那月那天是尽头？
走出去的每一个脚步都印证着生命。
认真思考，其实我们的苦恼，心中的浮躁不安，都是因潜意识中的那些山峦和黄土路而生。所以，当失意时、苦闷时、迷茫时，回家走一趟。那里苍凉中的温清就会使人内心宁静，就会有勇气和力量。那些粗犷的山歌，就会使你对卡拉OK不屑一顾。生命就会张扬起新的色彩。那年那月那天是尽头的迷茫就会平淡得多，就会不断地充实每一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