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充
一
传说某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港镇的神话人物——传说中的许光头携一家老小来到我们港镇。据群众说他来自传说中的山东枣庄，还有群众传说他干生意像铁道游击队。这一切神秘来自一个光头老汉。
传说”光头水果零售店”开业那天，谜底可解。
许光头是本着”来了来了，我来卖果赚钱了”的理念，水果店开业了。左右贴了一副对联，是许光头自己写的。上联是”勤劳卖果致富”，下联是”快乐赚钱养家”。群众看了吃吃地笑。问他横批是什么，许光头说要横批多麻烦，真的要横批就是”多买多赚”。许光头为自己想出这么有水平的横批而兴奋，一词双关啊。群众多买水果，他就多赚钱。群众买他的水果比买别人的水果省钱，省钱就是赚钱。许光头认为这是开业的好兆头。
群众笑得更厉害了，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横批。
开业第一天，许光头满面红光地看见那么多群众捧场，一激动，就说：“我许光头要把许一山、许一东两个双胞胎儿子培养成新一代卖果人才，我们山东老许家决定在港镇世世代代安营扎寨，世世代代从事光荣的水果事业。”
群众的耳朵是灵敏的。”许光头，你真的叫许光头吗？”点心店的余大娘问。
许二光挠挠头，好像上面有头发似的。”我大名叫许二光，山东的时候他们叫我许光头，叫惯了。”许光头假装儒雅的样子说，为了给客户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说许二光头啊。不对，是许光头、许光头，我们也叫许光头好了。”肉铺的张卖肉看看许光头的光头，在说许二光的时候，不知不觉也滑过去带了个“头”。
许二光被叫成许光头之后，许二光还是很激动，他一激动，就夸说：
“他妈的，我许光头要把他妈的光头牌水果卖到他妈的欧美去；要卖到他妈的联合国里去；卖到他妈的飞船里去；卖到他妈的嫦娥嘴里去。我他妈的要是卖不到那些地方，我他妈的就是王八蛋，我他妈的连王八蛋都不是。我他妈的就对不起生我养我的他妈的山东枣庄，我他妈的对不起他妈的铁道游击队，我他妈的就对不起他妈的人民群众……”
许光头刚说完文雅的话，就粗话连篇，连说二十多个“他妈的”。由于太激动，就像猪八戒一样现原形。如果把这话告诉他，他会说：”现什么原形，她妈的嫦娥比得上群众的力量嘛。群众一买就可以赚她妈的好多的，她嫦娥能吗？”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心灵是明亮的，动作是麻利的，大家几乎同时放下手中挑选好的水果，把怀疑的眼光投向许光头。群众怀疑许光头的水果是不是和他刚才说的话一样不可信。
许光头刚为自己大鹏展翅的话自鸣得意，忽然觉得势头不对连忙在后面补上一句：“看来他妈的要卖到嫦娥嘴里去，也等不到他妈的我这辈子了，他妈的要我子孙完成我的心愿。我他妈的是个粗人，他妈的不会学文人说话，他妈的请大家多买我他妈的水果。”
群众认为他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但还是拿起了放下的水果，将信将疑地细挑起来。
许光头灵机一动喊起口号：“今天本店开业，水果跳楼价了，买十斤送一斤。机会难得，水果有限，卖完为止，送完为止。”有些人听见许光头的大嗓门，看见光头水果店门口那么多人，也来凑热闹。许光头快乐地拍拍两个儿子的肩膀，意思是说你们俩小子瞧着点。
许光头还不满意现在的状态，他要学天安门城楼上的毛主席，一挥手往东，全国人民都虔诚地往东走了。他试着挥起他那熊掌似的手，两只手都在头顶上挥舞起来了，随着手的挥舞，他的腰与屁股也有节奏地扭起来。他的两儿子怪怪地看着他们的爹，俩儿子的四只眼珠跟着许光头的手左右舞动。
群众中的卖烧饼的苏大饼站得最近，看得真切。他对旁边的挂着微笑挑水果的老婆说：“这个许光头请不起迎宾小姐，自己跳舞给我们看了。”他老婆一抬头，扑哧地笑出来了，“他哪是跳舞啊，分明是一头熊在手舞足蹈嘛。”由于他老婆的声音过于尖锐，后面的群众听见了哈哈地笑。
许光头听见后感叹：”他妈的我许光头到底还是没有毛主席他老人家的个人魅力啊。”他不敢在毛主席前面加上”他妈的”，怕引起群众愤怒。他说干生意需要理智与冷静。许光头习惯把做生意讲成”干生意”，他说”干”比”做”起劲多了，赚钱也多了。
许光头又挥又喊了，他这次喊出来的是：”感谢共产党让我开了这家店，来买我的水果的共产党员就是帮助老百姓的好党员；买我的水果的人民就是支持中国水果事业的好人民；买我的水果的国际友人就是深入了解中国水果之精华的好国际友人。我的水果拒绝买给右翼分子，严禁买给恐怖分子。”许光头讲话不带”他妈的”让群众不习惯了。
这几句口号让比较年老，记性比较好的群众想起了在文化大革命时一个人喊的很相似的口号：”快来买我的糖葫芦啊，我的糖葫芦只卖给阶级兄弟、阶级姐妹。来买我的糖葫芦的都是阶级兄弟、阶级姐妹，我的糖葫芦绝不卖给阶级敌人。不来买我糖葫芦的都是阶级敌人。”这个口号的创作者是去世若干年的唐葫芦。知道的群众仿佛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动荡不安的年代，恍恍惚惚觉得唐葫芦扯着嗓子在喊。有的人认为许光头必和唐葫芦沾亲带故。
从此许光头摇身一变成为港镇的传奇人物，这倒给他的生意带来了福音。港镇的群众希望港镇每天发生一两件趣事供他们茶余饭后谈笑。有人特地来看许光头和唐葫芦长得像不像，又不好意思来看，只好借着买水果的幌子来看。许光头看生意挺好的，认为自己的确是卖水果的料，兴奋地认为应该把锻炼的机会让给年轻人，他去家里睡觉了，让许一东和许一山照顾店里的生意。这样一弄，生意冷清了一大半。搞得许光头莫名其妙，最后他看着双胞儿子，乐呵呵地得出结论：”他妈的原来是你们老爹个人魅力太强了。”
二
我们港镇附近还有其他的水果店，最有名的是王老虎水果店，不知名的在菜场里摆摊，叫它们菜场水果店吧。
许光头到来这几天，除了忙着开业，还不忘到港镇的大街小巷的竞争对手那里去了解了解情况，方便以后干生意。他把光头水果店交给老婆后，带着许一山、许一东去看看。说是去看看，他还弄得跟视察一样庄重。在街上走的时候，他不让儿子和他并排走，一定要跟在他屁股后面。他跟儿子说：”他妈的看爹的眼神行事。”
许光头在大街上大模大样地走着，港镇的许多人都已经认识他了。看见他都也招呼一声”许光头，水果好卖吗？”“许光头，生意不错吧？”许光头和气地答着：”挺好挺好。”心想，他妈的老子挺有知名度的啊。他神气地瞧瞧身后的儿子，好像许一山、许一东是他的贴身保镖。
夕阳落山的时候，许光头和他的儿子还在大街上晃荡。他们走到王老虎的水果店，许光头在水果摊前面走了几圈，走得店主王老虎神经兮兮。许光头开始把水果店里的水果每一种的价钱问一遍。王老虎不知道他就是新来的光头水果店的老板，看着客户问了这么多水果的价钱，他以为，许光头要把这里的每一样水果都买几斤。王老虎懒洋洋的腰板立刻挺直了，慵懒的脸上立即飞出殷勤的红晕。他的心跳得很快，他满脸幸福地看着许光头，他就等许光头一声令下，他好把大堆水果放进袋子，称好重量收好钱。王老虎想得美极了。
可是许光头不急不慢的样子急坏了他。许光头问好价钱后，捏捏这个桃子，敲敲那只西瓜，碰碰那个苹果。还要问问王老虎在哪里进货，什么时候去进货。王老虎想这个客人真是细心得难伺候的主。买个水果还要问那么多废话，一点都不痛快。可想想人家要买那么多水果，问细点也不过分。他就笑脸相迎，一五一十地坦诚相告。
待到许光头满意地点点头的时候。王老虎以为时机成熟了，就脱口一句：”先生，你想要一点什么？”他故意学得很文雅。
许光头先是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