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城有一个老者九十多岁的样子了,还没有娶媳妇生儿子,他的名字叫做卢克高,也叫做老牛,老牛的父亲已经过世了,母亲有一百二十几岁了,虚发花白,老牛和母亲相依为命过日子,老牛本姓卢,由于从小痴痴傻傻,疯疯癫癫,本性虽然老实巴交却被人瞧不起沦落为街头流浪汉。简直像电视剧里的济公一样过鞋儿破,帽儿破的生活。
老牛家有没有多少田地,父亲没有死的时候,家里有两亩地,老牛痴痴傻傻疯疯癫癫村公所没有分地给他,老牛的父亲死了之后,父亲的地停耕了,分给了别人家种了,老牛母亲的地分在屋子周围,种地不用走远路,一个人三天就可以种完了。
母亲在家看见,种地,老牛从来没有帮过母亲种地,有一次被迫背着种子去地里干活儿,也拿着种子乱撒,吓坏了母亲,地没有种完,老牛就开溜了去街头乞讨去了。老牛乞讨从来不讲究规则,遇到小的抢遇到大的乞,得罪了许多人,许多人都害怕他,喊他卢疯子。或者翻版的李元霸,欧阳锋……。
小娃儿见到卢疯子来了,避之不及,有的则躲到房子顶上扔石头打老牛,希望他早点死光光。
老牛在街上混混沌沌度过了几十年,浑然不知时间,年轻一辈长了一辈又一辈,推陈出新了好几代了,老牛还是单独一个人和母亲过日子。
老牛在街上肚子饿了,就会回家来吃饭,饭食也很简洁,是白菜豆腐汤和小米粥,没有街上人们扔给他的合口味,老牛不喜欢回家来吃饭,常常在外面过夜,睡在大街小巷的角落里。
老牛是即当疯子又当乞丐。
老牛年轻的时候,连结婚二字都没有想过,想到结婚二字的时候已经九十岁了,人生已经到了暮年,快要行将就木的时候了,诚然也是如此,老牛结婚后第三天就死掉了,人生之悲哀莫过于如此。但是老牛毕竟在死前的几天清醒过来了,当了正常人,还结婚了。最后一抹光还是照到他的身上了。
老牛的人生还得慢慢道来。
老牛的童年时代,生活在卢家山的小村庄里,家里有几亩地,都是官地,他的父亲叫做卢布安,是国民党卢家堡的一个佃户,家里虽然不是很富有,吃的用的还是绰绰有余。一九三零年红军还没有解放中国,正在和国民党打仗,那一年,老牛生了,恰是青黄不接的夏初。家里没有粮食吃,老牛的母亲的奶水又不多,只能挤家里的母牛牛奶来喂,牛奶加砂糖把老牛喂到了五岁左右,老牛长得壮极了,邻居见了都不敢相信老牛是喂牛奶长大的,那个时候不流行喂牛奶,许多小娃儿一生下来都是吃母乳长大的,人们都把老牛嘲笑为是牛生的。老牛的称呼也就有了这样一个称呼,叫做小牛。小牛的真名叫做卢克高,但是人们喜欢称呼他小牛,因为他是喂牛奶长大的。
小牛健健康康,活蹦乱跳,洗衣服,看家,扫地,包括上山种地无所不能,简直是家里的一个小能手。老牛的父亲卢布安高兴的对邻居说,家里有了这样一个有能力的娃娃,迟早有一天会发达起来的,卢布安在卢克高五岁左右的时候,打算送他到私塾读书,可惜那一年发生了大动乱,瑞金的红军长征到了凤凰镇,天空又一连下了半年的大雪,简直是天灾人祸,老牛家的母牛被冻死了,一直喝牛奶长大的卢克高没有牛奶喝了,老母牛喂了十年,死了,难免让人有些个失望。
晚上,外面的雪堆了一层又一层,这么大的雪应该没有人会上门来了,卢布安正在考虑如何处理死母牛的问题,他家是从来不吃牛肉的,古老古代都没有吃过牛肉,一直都是吃猪肉,以及山珍海味,有一支红军突然冒雪而来,在门外敲门借宿,卢布安跑去瞧,这一支军队居然派去很长的队伍,不上万也是十万计,卢布安问,你们有什么事情,问路吗,我可以给你指路,从这一条路一直走,三十公里左右就是边上的小城边镇了。
带头的一个红军说,我们来给你借宿,天黑了,看不见路了。
卢布安说,我的家小住不下这么多人。
带头的红军说,我们不拿你的东西,修息一会儿就走,外面雪大,很多人已经冻僵了。
卢布安说,那你们要说话算话,不可以赖着不走。
带头红军点了点头,一帮人进屋去了,横七竖八的躺在屋里的地上睡觉。
卢布安也被吓了一跳,躲在一处不敢说话,半夜里红军要上路了,开始吃饭,一些红军早在外面挖了大灶,锅里煮了马肉,卢布安借故要撒尿,在窗子边偷窥到了灶,和夫人商量把那一头死牛送给红军做早膳,红军严肃的表情才有所缓解,答应让他们一块儿吃一顿马肉。
卢布安之所以献牛,可能迷信原因,看见人家吃肉不给他家吃,会让人家笑话,所以献了死牛。
卢克高当时五岁,被大人带着和红军吃了一顿牛肉掺马肉,红军走后,卢家湾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大家谈笑风生的说红军借宿的时候,卢克高突然变得抑郁寡欢了,整天无精打采,第二年突然疯疯癫癫,痴痴傻傻了起来,卢布安几乎能够寻找到的药都挖来医治过了,卢克高的病情还是没有有所好转,相反愈演愈烈,最后连撒尿也不会了,常常尿在裤裆里。
听说镇上的黄老先生很会驱邪治病,卢布安请来给儿子治疗,施了几道福水,给了一剂良方,还是没有奏效,一来一去已经十年有余了,加上天灾人祸不断,卢布安听之任之了,卢克高从此当了疯子。
过了几年,红军解放了中国,卢克高的精神病并没有出现转机,相反更加严重了,国民党宣布垮台的那一天,他跑到村公所问关保长,保长大人,红军解放了中国,你是不是应该走了,村公所让我家来住。
关保长说,混蛋,红军解放了中国,又不是解放了老子,它解放它的,晚上听见枪声不要跑出来,打死人老子不负责。
卢克高说,像我这样的人他们也打吗。
保长说,你问得太奇怪了,怎么不问他们吃不吃猪肉。
卢克高说,我知道他们吃牛肉。
保长说,牛比猪精贵,你再多问,他们就要吃人肉了。
卢克高的精神病刚出现一丝转机,变得爱问问题了,几天后又抑郁下去了,见谁都不理。
卢克高现象顿时成为大家闲聊的主题。
卢克高的父亲也因为缺衣少食加上过度劳一命呜呼累魂归地下了。家里就只有卢克高和母亲相依为命过日子了。
那一年卢克高四十岁了,一个七十岁的老妇人带着一个四十岁的卢疯子过日子。
卢克高的母亲一边为集体做事,一边照顾儿子,说是照顾,其实并不严管的,她没有这个精力了。仅仅是在家里留些个煮熟的玉米土豆,卢克高在外面混饿了,会跑来吃几个冷土豆或者一碗冷饭。有时候卢克高一个月不回一次家,躺在大街小巷上,混得不成人样子了,或者惹着人被人打了,摔了人家的东西了,卢克高的母亲才会去接一次儿子回来,帮儿子赔偿别人家的损失。把儿子带回了家里,除了哭命苦外,还会请村公所教训一顿儿子,让儿子以后出门不敢乱动人家的东西。
一去一来已经几十年了,卢克高和已经到了九十岁了,时代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变成为市场经济为主导的社会了,原先的集体和公社被取缔了。
有一天卢克高去外面流浪时突然清醒了过来,当时他正在一块石头上睡觉,突然感觉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记忆里最清朝的那一件事情就是红军过路,他想跳下床去问父亲,外面来的那一帮军人走了没有,但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睡在床上了,用手一摸,是一块冰冷的大石头,用手摸石头的瞬间,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变枯燥了,甚至老之将至的样子了。他左右看了看,自己也没有躺在家里的木床上了,而是户外,卢克高暗自想,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卢克高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全身都审视了一番,奇怪的想怎么会这样,这是我吗,这真的是我吗,不可能,卢克高从石头上跳下来,原本僵硬的四肢疼痛了一下,他不敢相信,但是明明这又是真实的。
卢克高对着流水照了照样子,自己真的老了,他想去寻找一个究竟,问一个清楚,自己老了,是不是真的,再者就是要走回家里去,这么多年怎么匆匆忙忙过去了自己一点儿没有知觉。
卢克高走了一里来路,到了一个村落,看见小孩子的穿着打扮花样翻新,莫名其妙的觉得这可能是幻觉。
但是听到有一些小孩叫自己卢疯子,卢克高镇定了一下,想起一个老妇人来了,她可能是自己的母亲,但是这个人在什么地方他突然记不起来了,他对小孩子们说,小兄弟,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把我带回家去吧,我走不动路了,我已经老了,行动不便,走不回去了。其实卢克高忘记了自己家在什么地方了,按照小时候的激灵劲儿,玩小聪明,让小孩子带路。
小孩子哪里敢带路,还好边上的一架拖拉机要去转运煤炭,司机说,卢克高,我带你回去,你坐上拖拉机来吧。
卢克高上了车,心里还迟疑着,怎么会出现这么先进的科技,以前还只见过马车,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拖拉机开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样子来到了卢家湾,卢克高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小时候居住的村庄,卢克高下了车,司机递了一支烟给卢克高说,你在这里下车了,我还要去拉煤炭,卢克高用司机的打火机点燃了烟,吸着烟走进了村里,这么多年自己都干啥去了,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单就是记得童年时代清醒那阵子的事情。
卢克高来到了家门口,看到一个老妇人在晒红豆,这里是自己家,他心里还是清朝的,但是怎么多了一个老妇人,这个人是自己的妈吗,卢克高细细的端详了一阵子老妇人,果然是卢克高的妈,卢克高说,妈,我回来了。
卢克高的母亲已经头发花白,小时候见到的母亲可不是这个样子,卢克高问,妈,你怎么变老了,我爹干什么去了。
卢克高的母亲说,你不记得了,你爹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卢克高说,怎么会这样,我一点儿没有知觉,我现在才突然清醒过来。
卢克高的母亲说,你真的清醒了吗。
卢克高说,我还记得有一帮军人来我们家借宿的事情,那一年下着大雪,我们家死了一头牛,你不记得了吗。
卢克高的母亲问后来呢,你还记得后来的事情吗。
卢克高说,除了我童年时代的事情我一点儿记不起来了。我怎么会变老了,我变老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天怎么这样对待我。
说完大哭了一场。俩母子的事情被邻居听到了,第二天传开了,大家都说卢克高恢复正常了,连村公所也来搞慰问,和卢克高谈话,谈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卢克高清醒后第二天,上山去给他爹扫了一下墓,扫墓的时候还是哭,哭自己的命运。
第三天村公所给卢克高物色了一个小姑娘,一个被人贩子拐卖来的小姑娘,扣押在了老年福利院,没有人愿意接纳,看来是要在福利院养老了,既然卢克高清醒了,送来给他当媳妇算了。
成亲的晚上,卢克高突然病了,卢克高感觉到自己的大限到了,悲伤的对母亲说,我知道我的大限到了,这一辈子好像没有活过呀,刚清醒过来老天就要收回成命了。说完卢克高就气绝了。
当时在场的都无不为之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