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从医院出来后就住在柴军医家,主要由柴军医的妈妈照顾,柴军医下班后也帮助照顾,小琴很不好意思,刚出院十来天小琴就要求回农场,小四川也觉得柴军医的母亲那么大岁数了还照顾小琴,很不好意思。我就跟小四川说,那你干脆把小琴接到我们所,你自己照顾一段时间我们再想办法。于是小四川就把小琴娘俩接到我们所里,大家为了让小四川安心照顾小琴,都抢着把小四川的工作干了。为了给小琴增加营养,尚红星给小琴送来鸡、鸡蛋、鸽子、鱼,因为送来的鱼比较多,放不住,我们所就炖了一大锅鱼吃,大家都说这些鱼就算你小四川请客了。我们所的司务长每到县城买肉的时候就给小琴带点羊肉来。小琴在我们所住了两个多月就回了农场,后来尚红星跟农场附近地方联系,就把小琴落户到农场附近的生产队了,因为,那边土地很多,而人口相对少,落个人也没什么关系。
小四川有了儿子对尚红星是有所影响的,尚红星也想要一个儿子,他也想叫自己的媳妇来队。他回团里学习时他就跟这个人说说,跟那个人说说,说他媳妇要来队了。这一天学习间隙,尚红星在团政治处闲谝,结果就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四川女人的声音说:“你是红星嘛?我是水晴,我已到了火车站,你快来接我嘛。”
尚红星的媳妇姓余叫水晴,战友们都叫她“鱼水情”,说他们两个是军民鱼水情。尚红星一接电话就迫不及待地立即跑到团长屋里向团长借自行车,因为刚才团里那几个坏小子就在团长屋里给尚红星打的电话,团长忍住笑故意说:“学习呢,借自行车干什么?不借。”
尚红星说:“团长啊,她来了。”
团长问谁来了。尚红星说:“余水晴来了。”
团长说:“学习呢,谁来了也不许请假,自行车也不借。”
团长没想到尚红星很执著,一副不借决不罢休的架势,团长只好告诉他说:“是他们几个逗你呢,你媳妇根本就没来,你就安心学习吧。”
哪知尚红星根本就不相信,坚持要借自行车去火车站,团长于是就说:“你媳妇什么时候来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尚红星说:“就因为我知道我媳妇要来了我才去接。”
说着他突然发现自行车钥匙就在团长的桌子上,于是抓起钥匙就跑了出去。部队离车站大概有十几公里远,尚红星到了火车站自然没接到,回来后他直接跑到团长屋里,问团长:“是谁在日鬼我,我非揍他小子不可。”
团长说:“我告诉你他们是和你开玩笑你不信,我现在就不会再告诉你是谁了。”
结果下午他一进会议室的门大家就哄堂大笑,尚红星这阵气劲早已过去,也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部队就是这样,因为全是年轻人,经常会闹这种恶作剧,但是大家都不会生气,事后也会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尚红星的媳妇在大家开玩笑不久还是来了,尚红星没有让媳妇先回农场,而是领着媳妇在团里到处走走,看一看老乡,然后又领着媳妇到县城和省城转了转,然后才领到了农场。结果到了农场不久就出事了,而且是出了很大的事。
农场附近有很多黄河退水以后的大水坑,里边有很多鱼,离黄河不远有一条干渠,水流湍急,渠里经常有水鸟、野鸭子嬉戏。团里后勤处处长的女儿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人长的瘦骨伶仃的,都十一岁了仍是个七八岁的样子,嘴唇紫紫的,经常大口喘着气,十分可怜。因那时肉是凭票供应,而且少得可怜,于是后勤处处长为了给女儿增加些营养,有时周末他就到农场这里,或摸鱼,或在草丛中找野鸭蛋,或打猎。尚红星也有一支猎枪,每当处长来他也会跟着处长去摸鱼或打猎,当然他们做这些事部队是不知道的,作为处长他也无可奈何。他们每次打中以后都是由在黄河边长大的小何去把鸭子捡回来。这一天刚好是周末,后勤处处长来到农场,一群又一群的野鸭子游过,后勤处处长和尚红星都做好了准备,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枪,一下子打中好几只,战士们争先恐后地跳下水去捞鸭子,就在这时出事了,平时游泳最好的小何不知是被水草绊住了还是腿抽筋了,只见他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就不见了。因为他从小在黄河边长大,平时游泳是最棒的,因此他沉下去大家还以为他在潜泳,结果过了足足两三分钟还不见人上来,人们感到问题严重了。尚红星的头嗡的一声,不过他稍一定神便喊:“别管鸭子赶快救人。”
处长纵身跳进水里,尚红星也紧跟着跳进水里,但一切都晚了,往下游游出很远,都劳而无获。处长怕大家在水里待得时间长,体力不支,再出什么事情,于是就把大家叫上来分成两组,一组下去,另一组在岸上往下游走,就这样轮流下水,就这样把大家都折腾得筋疲力尽,也没有结果。这件事很快报告到团里,团里又和地方水利部门联系,由水利部门派遣了专业人员到下游的水闸跟前去打捞,直到第二天才找到小何的遗体。
团里对后勤处处长和尚红星都给予严厉的处分,后勤处处长和尚红星心情都不好。在加上后勤处处长得病的女儿特别依恋爸爸,听到爸爸受处分,又看到爸爸的脸色那么凝重,小姑娘哭了,她一哭就更上不来气了,她一哭全家就很紧张,因此处长尽管心里很难受,脸上还要装出笑容。处长攒了很长时间的钱准备给小姑娘做手术,出这件事以后处长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给了小何家,眼下小姑娘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处长没办法,只好悄悄向周围的同志借钱准备为孩子做手术,可那时大家的工资都很低,能拿出多少钱借给他呢?于是,他想到了去卖血,然而他一个人就是卖血又能有多少钱呢,小姑娘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就悄无声息地走了。第二天早上,妈妈喊她起来,她不吭声,妈妈上前一摸,孩子已经凉了,她已经永远地走了。这两件事加起来对处长打击很大,他的精神被彻底击垮了,他爱人也对他产生了看法,不和他说话,这使他更加苦闷,时间不长,他就病倒了。团里领导也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都到医院劝说处长。
尚红星也很难受,余水晴和她说:“都怪我,是我撺掇着你们去打猎的,以前人们叫你‘丧门星’,现在看起来我才是‘丧门星’,我本来要回去,但怕你受了处分想不开,出点什么事,可是留下来天天看着你的难受样,我心里也不好过。”
尚红星的内心确实很纠结,他虽然很年轻,但这件事出了时间不长尚红星的头发就花白了。尚红星对妻子说:“我难过,并不是因为受了处分,因此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我难受的是我无颜面对小何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生最大的不幸,如果是在战争中死去,我想小何的父母也许还好接受一点,然而是在这种事情中死去,是多么不值,而这种不值是我给他们造成的,我是罪人啊。”
尚红星说着就失声痛哭起来,妻子赶紧安慰他。尚红星和妻子商量,如果自己转业,就留在部队驻地附近,因为小何的家就在离部队驻地不远的邻县,他想永远地照顾小何的父母。妻子说:“我随你,小琴不是在这里落户了吗?小四川肯定也留在这儿,我们如果留在这儿,也能和小琴他们做个伴,我觉得这儿土地这么多,这里的老百姓不像我们老家人多地少经常缺粮吃,我愿意和你一起照顾小何的父母。”
尚红星听了妻子的话以后,情绪好多了,又过了几天,他们夫妻二人专门到小何的家乡去看望了小何的父母,并向小何的父母表达了他们的意愿,小何的父母听了很高兴说:“我们家大儿子是大队的书记,如果你们想来我们这里也可以。”从小何家回来后尚红星的心情好了许多,但是,他不愿意见人,不愿意到团里去,在农场也是拼命干活,不多和别人说话,大家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也不招惹他。
这些日子团里喜事不断,《解放军报》以题为“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文章整版报道了柴军医的先进事迹。榴一连被树立为全国的学雷锋先进集体,团里来了很多记者,团首长们都是忙忙碌碌的,但是柴军医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母亲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生病,老太太心情也不太好。
前些日子,小琴娘俩在这时,由于忙碌,再加上她老人家特别喜欢小孩,因此尽管她每天很累,但是心情愉快,每天乐呵呵的,也没有觉出自己有什么病。现在小琴娘俩走了,小三在城里上学,柴军医只有晚上才回家吃饭,她老人家闲下来了,反而有病了。再就是老太太和刘青也是熟悉的,刘青一家回到杭州后,因为刘青原先的那些老领导、老同事都还在岗位上,大家对她很了解,再加上部队通过组织做了很多工作,刘青被安排在了省委机关,而且是提职安排,刘青回去后心情很舒畅,邮来的照片上刘青显得胖了,也年轻了。当柴军医把刘青的信念给母亲听时,她老人家哭了,并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就好了。”
尽管老人家后来再没提过这事,柴军医还是看出来了,母亲怕自己客死他乡,怕自己这把老骨头扔在外边,但是这话她老人家又不能说出来,怕柴军医因为自己分心,影响她的工作。对于母亲这种情绪柴军医尽管没说,但是心里还是明白的,再加上恢复了高考,自己的二儿子考到了浙江大学,母亲又多了一份牵挂。别说是母亲,就是自己在接到刘青的信的时候,也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惆怅,是啊,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很多事情都是部队在照顾,自己本来身体就不好,如果母亲再病了,就会给部队添很多麻烦。柴军医一想到这些事,心里头就不舒服。尤其在夜里,她经常睡不着,也使她更加思念自己的老伴。过去老伴在时有什么事情可以和老伴商量,现在尽管大儿子黄超就在这个部队,但他还是个孩子,并且是个战士,更不能用家事分他的心。柴军医白天东跑西颠地忙工作,晚上又睡不好,她很快就病倒了。
吴参谋长听说柴军医病了,很快赶来看她,并且给她带来了两条很重要的消息,一是吴参谋长调走了,调到大军区的直工处,他说,他先去报到,有些具体事情回头专门来处理。二是大军区考虑到本战区浙江籍的老同志比较多,准备在杭州建立干休所,凡是解放前入伍并达到一定年龄的老同志,统一安排在杭州干休所。要在过去,部队的首长来家里谈事情,老太太从不插言,但是今天她突然问吴参谋长说:“这规定里有没有我家阿芳?”,吴参谋长和柴芳都被老太太的这句话惊住了,稍一缓神吴参谋长立即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于是说:“有,我就是专门来告诉您老人家的。”
听了吴参谋长的话,第二天老太太的病奇迹般地好了,脸上有了喜色,人也精神多了。但是柴军医却陷入了矛盾之中,她想,母亲跟着她风里雨里这么多年了,经过了多少艰苦的岁月,母亲从没说过什么,不管多么艰苦的环境她老人家都咬牙挺了过来,这么多年都是母亲为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服务,帮她拉扯大三个儿子,现在母亲确实老了,是该她孝敬孝敬母亲了,也该有一个好一点的环境让她老人家安度晚年了。可是,如果组织上决定让她到杭州休息,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她是医生走到哪里都可以看病,到了杭州她也可以为老战友、老首长们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