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政委家门前突然热闹非凡,因为政委一直是一个人住在团里,政委这个人喜欢看书、写字,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安静,因此一般在业余时间都不打搅他。可是这一天政委门前为什么这般热闹呢?原来政委一家从二六基地搬来了。政委的爱人谢医生是二六基地的军医,尽管二六基地和我们部队统属一个战区,政委和他的爱人却是多年各居一地。解医生身体也不太好,如今两个儿子都该上初中了,他们这才团聚。为了庆祝团聚,两个儿子都要求鸣放鞭炮,政委很理解孩子们多年来不能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孤独心情,因此头一天就让人到县城买了鞭炮。因为政委和他的爱人都在部队,两个孩子基本上在外婆家长到该上小学的时候才被妈妈接到了部队。
接到部队后由于解医生工作很忙,也顾不上他们,因此他们从上小学开始就自己做饭吃,小哥俩曾经为他们自己发的面烙出的饼为什么是酸的,发生过激烈的争论。弟弟说哥哥在发面时一定放醋了,哥哥当然不承认,等到妈妈下班回来,两个人跟妈妈各说各理,最后妈妈告诉他们,面发起来后就是酸的,需要放点碱中和一下。于是小哥俩知道了,然而第二次烙出来的饼不但是黄色的而且还有点苦,还是妈妈回来告诉他们是碱放多了。有一次两个孩子想吃饺子,他们分不开肉和骨头,于是就想了一个办法,把整块的肉用斧子砍,哥俩用了很长时间轮流砍,终于把馅弄碎了,可最后饺子包得奇形怪状且不说,馅里的骨头渣子却使饺子吃起来硌牙,而且他们还忘了放盐。解军医回到家,两个人争先恐后地为她下饺子,结果解军医一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忍住眼泪说:“好吃,香。”可是孩子们自己一吃就觉出了问题,很不好意思,就说:“妈妈,对不起。”解军医说:“不,你们做得很好,妈妈不知道你们要做饺子,因此没有早早把肉和骨头分开,今后你们做饺子要注意两件事,一是要注意安全,剁肉时不要碰破手,二是面要早点和,让面醒一醒才好包。”
小哥俩头一次洗衣服,则更可笑,他们把衣服一洗就晾了出来,第二天衣服干了,一看,比没洗时还难看,一圈一圈的白印。原来他们把衣服洗了没有漂就晾了出去。还有一次,解军医去配属野战部队演习,就把小哥俩托付给邻居帮忙照顾,在这期间弟弟的棉裤裂了缝,哥哥不会缝,于是哥哥就找了一根细铁丝给他把裤子拴到了一块。哥哥的棉鞋底穿了个洞,弟弟就用硬纸片铰了一个鞋垫给垫了进去。解军医回来后看到这种状况很是伤心,但是这些她从来也没跟政委说过一个字,政委也从来没有向组织和同志们说过任何困难。他们小哥俩,按解医生的话说就是“粗放式”养大的,因此两个孩子特别能干也特别懂事。但是他们毕竟是孩子,他们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部队驻地除了机关以外,都是驻扎在远离城市的偏僻之地,平时解军医比较忙,也没有时间给他们买水果吃。在他们哥俩上学的学校不远处,有一个果园,在苹果还只有拳头大的时候,果树长虫了,于是看果园的人就给果树打了一种叫“乐果”的农药,哥俩看到很多苹果都落在了地上,就爬了进去,将地上的落果捡来吃,另外还捡了一些给妈妈和其他小朋友带了回去。
不成想,他们回去以后恶心呕吐,难受得满地打滚。解军医下班回来一看他们的样子,又看到了他们带回来的苹果,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赶紧把他们送到自己工作的医院抢救,他们才转危为安。两个孩子缓过来之后,解军医非常后怕,她想如果自己晚回来一会儿,他们把苹果给其他小朋友吃了怎么办?他们两个的症状发现不及时怎么办?他们两个好了以后,解军医也没有过多地责备他们,让他们俩每人写了一篇作文认真总结这件事情的教训。哥哥总结说:“我们不该私自进果园,这是偷盗行为。”
弟弟总结说:“乱吃东西不讲卫生。”
解军医看到两个孩子总结得都很到位,就没多说什么,也没告诉政委。如今孩子们终于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怎么能不由衷地高兴呢?因此刚到家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放起了鞭炮,现在正值暑假期间,于是引来许多来部队探亲的孩子们也要和他们一起放鞭炮。于是小哥俩就提出由他们两个做饭招待一下聚在自己家门口的小朋友,政委和谢医生称赞这个主意好,于是政委的警卫员就招呼小朋友们到政委家吃饭,有的小朋友一听就跑掉了,但多数还是留了下来。
小哥俩焖了一锅米饭,还炒了好几个菜,政委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觉得这两个孩子确实是锻炼出来了,感到很欣慰。小朋友们在政委家吃得也很开心,有的家长到了吃饭的时间没见孩子回去,找到政委家一看,孩子们正在吃饭,也感到很高兴。这次政委爱人能够调来,是因为柴军医要到杭州去了,军区考虑到他们一家长期分居,才把解军医调到我们部队卫生队,由于解军医职位比较高,因此她是野战部队卫生队级别最高的,但也无可奈何,为了政委,为了两个孩子,她也只好接受这一现实。
柴军医要搬家了,我们看到他们什么家具也没有,于是我们所的老木匠就用一些烂木头给她做了两个箱子,由于时间比较紧就没来得及油漆。没想到柴军医家的全部家当用这两个箱子就全部装完了。有几床烂褥子,棉花都板结了,布也很糟了,几床军用被子也早已褪色,我们都建议她扔了。她家里的碗柜是水泥砌的,书柜也是在墙上掏的,几张床摇摇晃晃地也不能带走。除了这些以外,再也没有可以带走的东西了,因此这两只木箱子也就把她家所有的东西都装下了。
看到这些,我心里很难受,这就是我们当兵的,可真是“无产者”啊!我又想起政委的爱人来的时候,甚至连一只木箱也没有,东西都是用破布包起来运过来的。解军医唯一的箱子是她的药箱,那是她的宝贝,而柴军医也是这样,走的时候挎在她身上的唯一的财产是跟了她几十年的药箱,除了已当兵的老大之外,拉在手上的财产就是她的老二、老三两个儿子。我想,我走时还不如她们,她们还有几件衣服,而我们除了几件军装,什么都没有。睡的床是部队的,一张办公桌也是部队的,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呢?也确实是这样,我走的时候我爱人来接我,发现我手上提了两床烂褥子,她展开一看中间有一个大窟窿,随手就给扔了。我一想把这么个破褥子带回去也没意思,扔就扔了吧,因此我转业就等于空手回来的。
玉秀跟吴参谋长回到军区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孩子越长越可爱,整天乐呵呵的,他们给他取名吴乐天,希望他在欢乐和幸福中长大。他每天奶声奶气地喊玉秀为“妈妈”,喊吴参谋长为“爸爸”。他们一家和任焕明一家如果就这样生活下去,将多么幸福!
正在这时,研究生即将毕业的任志刚回来了,他回来主要想把爷爷留下的那些宝贵资料做一认真的整理和研究,将爸爸已经整理出来的一些东西带回学校校对出版。他准备的毕业论文就是研究爷爷的理论和临床的一些典型的病案和处方,他还准备把爷爷留下的这些宝贵资料以及在爷爷治病过程中他和爸爸所作的记录也整理出来。他给玉秀阿姨开了些方子并亲自为她煎药,他感到玉秀阿姨的病不是太好,可是他又不敢跟玉秀说,只好跟吴参谋长说,提出让玉秀阿姨到北京检查一下。但是他如果让玉秀阿姨跟他去北京,肯定会引起玉秀阿姨的怀疑,于是他提出让自己的爸爸、妈妈陪玉秀阿姨到北京玩几天,玉秀非常高兴地接受了。
他们一行人到了北京之后,志刚跟玉秀说他们学校附属医院的设备很好,要给阿姨和他爸爸、妈妈都检查一下,玉秀欣然同意。经过检查,志刚的爸爸、妈妈自然无大碍,而玉秀体内的癌细胞则多处转移。志刚赶紧打电话给吴参谋长,吴参谋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向军区申请,提出他想到杭州干休所去。组织上考虑到玉秀的具体情况,很快批准了吴真的申请,并且派车帮助吴参谋长搬家。这边,志刚说他也想到杭州去转一转,于是,他们一行人就直接从北京到了杭州。
到了杭州之后,吴参谋长直接把他们接到了干休所的家,玉秀感到很奇怪,说:“老吴,你变得什么戏法,我们刚到北京没多长时间你就在杭州整了个家,你是不是早有预谋啊?”吴参谋长也不解释,只是笑,没过几天,玉秀的哥哥就帮助她联系好了医院,玉秀这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哭得一塌糊涂。没有办法,吴参谋长只好和她实话实说,他们送走了志刚,就开始了天天跑医院的生活。然而,这种日子尽管艰苦,但对吴参谋长来说他总是抱着一线希望,他知道玉秀的病尽管回天无望,但如果能让玉秀多活一天,对他来说也是最大的愿望。但是噩耗很快传来,吴参谋长悲痛欲绝,最受不了的是玉秀的爸爸、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悲惨。
此后几年吴参谋长的身体一直不好,他就这样郁郁寡欢地过了好几年,在这几年,吴参谋长把玉秀的爸爸、妈妈接到自己家,一直伺候他们到去世,直到小乐天上小学的时候吴参谋长才在柴芳和玉秀的家人的劝说下和刘青组成了家庭,刘青一直关心着吴参谋长,直到小乐天长大入伍,上军校,结婚。后来吴参谋长得了肝癌,直到去世刘青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我准备回四川探亲了。我这次除了去看望父母以外,还准备去看望一下老邓一家,到了成都,老邓和李琳到车站去接我。老邓的父母都相继去世了,他女儿在成都的一所中学当老师。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成参谋的母亲还在他家,老太太跟我说,老邓、李琳以及老邓的女儿都对她很好,孙子的学习也很好,她感到很是安慰,她说,她和他们一家在一起已经习惯了,她已经离不开他们了。老邓却说,在他父母病重期间老人家帮助照顾病人,照顾孙子,帮他们做饭,是他们一家真的离不开老人家了。我看到他们一家幸福和睦的生活,深深为九泉之下的成参谋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