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时刻。
当年,当我知道她骗了我,她处心积虑出现在我身边,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掳我为大西国的质子。
我曾在心底狠狠的发誓,我发誓,她欠我的,以后我会连本带利一并讨还,终有一天,我会要她卑微的匍匐在我的脚下,为她的所作所为,哀哭忏悔,生不如死。
可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疼,比利刃穿心尤疼过百倍千倍?
我抓住她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口中仍喃喃念着,“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我厉声喝问她,“救谁?你要救谁?”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终于软软的倒下去。
我在她着地前,接住她的身子。
她毫无生气的躺在我的怀中,双眸紧闭,脸色苍白的让人心疼。
狠狠地疼,钻心的疼,一直从四肢百骸疼到心底。
抱起她,压抑着心中的疼惜,却藏不好语气中的忧虑着急,“快!传太医!”
我在宁安宫门外,焦急的来回踱步。
一名太医从门内走出来,战战兢兢的跪在我脚下,“回禀王上,宁妃娘娘她……她……”
“她怎么样了?”我厉声喝过去。
太医吓的直哆嗦,不住的叩头,“王上息怒,微臣无能,没能保住宁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宁妃娘娘她……落胎了!”
“落胎!”我如遭雷击,口中呆呆的重复的这两个字,摇摇晃晃的退后几步,靠了墙,才稳住身子。
我为了一个处心积虑怀上我骨肉的女子,伤害了我深爱的女子腹中的孩子。
我拼命的捶打墙壁,一直打到殷红的鲜血顺着墙壁蜿蜒爬下。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命运要这样无情的惩罚我?
发泄过后,转身问在我脚下已经哆嗦成一团的太医,“王妃呢?王妃怎样?”
太医连连叩头,“启禀王上,宁妃娘娘身子娇弱,还在昏迷之中,也许明日才能醒过来。”
我失魂落魄的走到西灵凤身边,她紧紧蹙着眉,安静的躺着,娇嫩的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脑中回响起她卑微的哭求,“求求你,救救他!我没有杀燕明珠,我真的没有杀燕明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她,是如此的珍惜她腹中的孩子。
一直以来,她是那么的骄傲,可是为了那个孩子,她匍匐在我脚下,卑微的像一粒尘沙。
那是,我们的孩子。
我一直希望,她可以为我孕育我生命中第一个孩子,我与她的的孩子,成为我的嫡亲长子,万般宠爱,荣耀无匹,成为我的骄傲和最爱,也成为北龙国的未来。
可是,我真的拥有了我们的孩子,我却还没有来的及品尝一下得偿所愿的喜悦,就一下子被抛进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第二天,曦儿并没有像太医预言的那样从昏迷中醒过来。
她就这样安静的躺着,一动不动的躺着。
仿佛她已经厌倦了这世间的纷纷扰扰,恨怒痴嗔,想歇一歇,好好的歇一歇。
我寸步不离的在她榻前守着,夜以继日,不眠不休。
三天了,宫中的御医来了又走,一遍遍的把脉,一碗碗的喂药,却依然没有唤醒沉睡的曦儿。
钟灵神秀的人儿,安静的阖着双眸,倾城的面容几乎白成透明色,像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美得那样虚幻,那样不真实,好像一阵风就把她吹散了,从此离开我的生命,幻化成空。
我从最初的忧心如焚,一点一点冷下来,到最后,心如止水。
依稀觉得,并不是太医医术不精,而是她不想活了,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所以她不愿意睁开她的眼睛。
关上宁安宫的门,独自一人静静在她身边坐下,平静的在她耳边说:“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身后,有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轻不可闻的脚步,我头也不回,自牙间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身后的人,站着未动,房间里飘起一声熟悉的叹息。
是二弟。
耳边回响起二弟在清净居外对我说的话,“如果你再伤害曦儿,我就带她离开,天涯海角,永不回来!”
我没有回头,目不转睛的望着曦儿那张柔弱的让我心碎的绝世容颜,淡淡的说:“你是来带曦儿离开吗?恐怕她现在没办法和你走。”
叹息声在屋内盘旋,久久不去,“大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当初那样威胁,只是想让你因此而珍视她。终我这一生,大哥的人或物,我,绝不会染指。”
我良久无言。
二弟,用心良苦。
可是,现在又这样直白的告诉我,是连威胁也不屑了吗?
二弟走到我身边,怜惜的目光攀上曦儿沉睡的面庞,“大哥,你真的相信是曦儿毒杀了燕明珠和她腹中的孩子吗?”
我神思恍惚,声音虚无的仿佛来自梦中,“那天我从宫外回来,惊闻燕明珠中毒身亡的消息,赶到燕栖殿。燕栖殿的宫女说燕明珠和曦儿在上午时起了纷争,燕明珠还狠狠打了曦儿一个耳光。燕明珠曾害死曦儿最爱的哥哥,曦儿原本就对燕明珠恨之入骨。曦儿那样骄傲,燕明珠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了她。她杀了燕明珠报仇,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二弟叹息着说:“大哥,因为曦儿欺骗过你一次,你的心中就有了伤。伤好了,却留下伤疤,永不消失。稍一触碰,就会再次流血。所以,你不信任她了。任她怎样分辨,你都不再信任她了,对不对?可是即使你不相信她,连这最简单的是非,你也分不清了吗?聪明如曦儿,如果真的想害死燕明珠,做的不着痕迹,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她为什么做的让人一下子就让人把杀人凶手的矛头指向她呢?”
我霍然站起,看着二弟,不敢相信,“你的意思——难道是有人故意陷害曦儿?”
二弟点了点头,淡淡的说:“是!”
二弟话,清淡如风,却仿佛有雷霆万钧在我头顶轰轰而过,惊得我呆若木鸡——如果是那样,我冤枉了曦儿,亲手害死了自己的骨肉,我这是犯了怎样的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