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D.约翰逊张克桓编译
我们离开了家园,老马破车,越走越慢。我们穿过了大草原,向山冈走去。我们一共四口人:爸、两个小妹和我。小妹妹坐车,爸和我步行,我已经是11岁的大男孩了。车上载着旧家什。我们是逃荒者,要去森林西边的小城,那里住着爸的叔叔,他在那里开了两家小小的锯木厂。爸爸去投奔他找活干,以便一家人能活下去。
已经走了两星期了,这时候我们收留了20岁的玛丽娅。她也是逃荒出来的。她说她要和我们全家在一起,她能照料小孩。我爸勉强同意了,因为我们也没什么吃的了,钱也花光了。
草原上刮着风,可山里却下起了雨。我们停在路边一间废弃的破房子旁边,农家田里的景象使人发愁。入夏以来阴雨连绵,庄稼都烂在地里,颗粒无收。庄稼人个个愁眉苦脸,恐慌绝望。我们只剩下几个马铃薯和一点点粮食了。我看到爸爸忧伤的脸上那凹陷下去的双眼。
爸爸要我们先住在这里,他去老约翰那里弄点吃的救急。他对我说:“乖孩子,你一定要听玛丽娅的话,我四天以后就会回来。要是实在饿得受不了,就把老马宰了吧。”他吻了两个小女孩,带上他那支来复枪和一块羊毛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房子里没有地板,是软土。我们用木柴生起了火,浓烟滚滚,从房顶空洞中冒出。我们还要烘干湿木头。
第三天夜里,马丢了。一只熊把它吓跑了。我们听到了马的惊叫声,玛丽娅和我连忙跑出去看,但是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天刚放亮我就出去找马。我迷路了两三次,但好歹找到了返回到空旷地的路。
这是第四天,爸还没回来。这一天我们把仅有的一点粮食都吃光了。
第五天,玛丽娅出去找马。孩子们又哭又叫,她俩在火堆旁的羊毛毯上紧紧偎在一起,既怕又饿。可是我不能哭,因为我是大男孩,我已经11岁了。天快黑的时候,玛丽娅回来了。
玛丽娅也没找到马。她带回来一堆蘑菇。
“你想干什么?用蘑菇当足球踢吗?”我问。
“吃——也许能吃。”她说。
“蘑菇可不是好吃的,”我说,“它会毒死你。”
“可能,”玛丽娅回答,“也许能吃,我可没有把握。”
伊丽莎白叫着找爸,萨拉赫哭着喊饿。玛丽娅安慰她们说,爸爸很快就会回来,她一定想办法弄点吃的。
于是玛丽娅支起锅,从铁罐里舀出一点豪猪油(豪猪是爸爸用来复枪在森林里猎取的,肉早已被我们吃光了),把蘑菇切成片,放在锅里煎。油香味立刻把小姑娘们吸引过来了,玛丽娅命令她们回到原地。她们号啕大哭,令人心碎。
我不哭,我瞪她,我恨她。我咽着口水强忍着,终于说了句:“给我一点吧!”
“明天,也许明天可以,今天晚上不行。”她声色俱厉地说,“别找麻烦,一边儿去。”
玛丽娅做好了蘑菇,但没马上吃。她犹豫地望着褐色的蘑菇片,然后慢吞吞地吃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小声对我说:“如果有毒,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那你就要照顾好孩子们。反正你爸会回来的……你去睡觉吧,让我在这儿坐着守着火。”
我心里想,那你就这么坐着吧。这大概是你在人世上的最后一个夜晚,死的痛苦会随时把你带走。但愿你神志清醒,记住往事,体味人生。
我们静静地坐着。过了一阵,头一耷拉,我睡着了。可是玛丽娅绕着火堆不停地走动,又把我弄醒了。
夜色正在消退。
“我感觉一切正常,没问题。”玛丽娅说。可我没好气地回答她:“我不知道。”
玛丽娅站在门里望着外面落雨的世界,像是发现了一个美好的天地。她赶忙煎起蘑菇片,这时两个小姑娘惊喜地手舞足蹈起来。
我们美美地吃开了,我和两个妹妹一直吃到玛丽娅下令禁止:“别吃了,要撑坏的,再说吃光了就再也没有吃的了。”她自己一口都没吃。
这是奇妙的一天,玛丽娅又高兴又快活,不住嘴地给我们讲故事,我和妹妹们还玩起了游戏。
忽然我们听到了喊声。两个妹妹兴奋得尖叫着,我冲在她们前面,穿过空旷地。
雨停了。父亲回来了,他身背着木柴,手牵着那匹走失的老马。马身上驮着布袋,布袋里装着食物。
父亲眼泪汪汪,惊喜地端详着我们。“那个人呢?”他问。
玛丽娅从房子里出来,沉静地走过来。当她走在我们前边的时候,天放晴了,太阳出来了。
我的继母真是一位大好人。